74 番外(2)

盛開從軍方專用醫療艙轉到普通艙後,聞人逍就很少過去看他了,據說是忙着應付聯邦的問責。

倒是陳教授來得頻繁,一天三次,讓盛開很是不自在。

對于陌生人,他能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但面對聞人逍的父母,盛開總是會下意識地把自己當成外人,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也許是盛開的抗拒表現得太過明顯,後來陳教授便不來了,只是仍然三天兩頭托人給他帶病號餐。

有一回盛開說起這個事,聞人逍只是笑。

盛開想了半天,突然有點回過味來:

“你媽媽不是……”

陳教授之前埋汰聞人逍級別過低,愛人跟着別人跑了,所以作為聞人逍的母親,自然有義務再把人追回來。

聞人逍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

“那不行。”

想通後,盛開自在了很多,“要追也是我追你,畢竟聽起來我更像那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出院那天,陳教授和聞人柏一起來了。

也不知道陳教授用了什麽辦法,聞人柏看起來并不那麽排斥盛開了,只不過常年待在軍區,那一張撲克臉是怎麽也笑不出來。

聞人柏設置了自動駕駛,便和盛開并肩坐到了一起,父母兩人坐在對面,外面一路掠過許多飛行器,艙內卻一時無言。

期間陳教授不停地朝聞人柏使眼色,卻沒換得半點回應,盛開看在眼裏,正打算率先說些什麽,就聽見聞人柏沉聲開了口。

“先前那件事是我不對。”

聞人柏銳利的目光看向盛開,但較之前軟化了許多,“我為我的偏見向你道歉。”

盛開抿了抿嘴,笑道:

“中将言重了,在那種情況下,換我我也會那麽做。”

聞人柏眉峰一動:

“你真那麽想?”

盛開點點頭。

陳教授恨鐵不成鋼,一肘子杵得聞人柏身體一歪。

聞人柏“咳”了一聲:

“作為軍人,我公事公辦,無可厚非;但是作為……

親屬,我依然需要向你致歉。”

他站起身,朝盛開微微鞠了個躬,低聲說道:

“對不起。”

盛開一驚,一時連潔癖都忘了,趕緊扶着聞人柏坐了下來,說:

“我接受了,您不必如此。”

聞人柏回頭看了眼陳教授,接收到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聞人逍恰時道:

“父親,之前聯邦是不是說過要給盛盛頒發獎章?”

聞人柏點點頭:

“對,這次任務每一方都有疏漏,所以有獎也有罰,他們順便也會把失樂園一并處理了。”

處理?

盛開心念一動,斜後方卻伸出一只手,蓋在了他的手背上。

聞人逍輕輕拍了拍,才說道:

“我希望聯邦能照顧到每一個在這次任務裏有所犧牲的人,而不僅僅是活着的。”

那些死在星域中的,密室中的,以及掙紮在失樂園規則中的,都不應該被他們遺忘。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聯邦需要為這次公開會議做足準備,許多收尾工作都需要時間,所以給盛開放了個長假,打算等公開會議結束之後再回軍複職。

盛開也樂得自在,在家看着聞人逍忙得腳不沾地。

一閑下來,他就想起之前放下的要追聞人逍的豪言,一時起了心思。

但沒等他的心思落實,聯邦的高層就撥通了他的終端。

“盛少校,請您為前往失樂園做好準備,有什麽後續問題您可以直接聯系這個ID,我們會為您提供安全保障。”

盛開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

終端對面的人也是一愣:

“聞人上校沒跟您說嗎?”

“哦,說了。”

盛開不動聲色地收斂了神情,笑道,“我剛才一時沒反應過來,謝謝。”

那邊便收了線。

晚上聞人逍回到家,家裏黑燈瞎火的,連AI管家都沒了反應,他狐疑着摸黑換了家居服,就被盛開從身後偷襲了個正着。

盛開也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睡衣,胸口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

他扒在聞人逍的背後,故意往他耳朵裏吹氣:

“逍哥,你瞞着我幹什麽了?”

聞人逍就勢将盛開背了起來,往卧室裏走:

“聯邦的人打電話給你了?”

盛開懶懶地“嗯”了一聲。

“他們之前商量着怎麽處理失樂園,被我的一份報告截了胡。”

聞人逍将盛開塞進被窩,命令管家AI打開了床頭的小夜燈,“我的觀點是,銷毀失樂園等同于殺人。”

可不是麽,雖然它是人為建造的國度,但好歹還生活着成千上萬活生生的人。

盛開打了個哈欠,說:

“那些老頑固那麽容易就同意了?”

聞人逍:

“在這種事上,我父親有一票裁決權。”

盛開:

“……”

行,是他位卑權輕。

“所以你們讓我再去失樂園做什麽?”

“那裏一片混亂,總要有人收拾爛攤子。

父親的意思是,你對那裏最熟悉,所以你才是最好的人選。”

“那你呢。”

盛開仰起頭,扯了扯聞人逍的耳垂,“你就忍心我一個人去那裏。”

聞人逍笑着吻上他的眉心,道:

“忍心。”

“你們父子倒是想得挺美……”

盛開說着,聞人逍的吻已經落到他的唇邊,将他剩餘的抱怨全部堵回了肚子裏。

夜燈昏黃,夜色缱绻。

兩人糾纏着從床頭滾到了床尾,到了後半夜,以幹旱聞名的Mars星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許久不回家的海東青朵朵,剛扇着翅膀停在了窗口,就被兜頭罩進了一件猶帶溫度的睡衣裏。

朵朵好不容易掙紮從睡衣裏出來,就聽見床那頭傳來幾聲壓抑的呻吟。

它聽不懂聲音裏的情緒,歪着頭看了半晌,随後似乎覺得無趣,便又扇着翅膀飛走了。

雨便一直下了天明。

沒過幾天,聯邦就帶着聞人逍和盛開再次來到了傳送點。

為了避免類似失聯的意外再次發生,聯邦開啓了全監護模式,并且讓他們完成任務就迅速回來,不要拖延。

盛開躺在艙中,目睹監護人員給他們調整腦電儀,忍不住回頭問聞人逍:

“全監護模式是什麽意思?”

聞人逍回頭:

“就是星際直播。”

盛開:

“……”

有人探頭過來,問:

“準備好了嗎?

開始傳送了。”

獲得首肯後,工作人員按下了開啓鍵。

一陣熟悉的眩暈過後,懸空感不見,像是一場夢醒,兩人睜開眼,熟悉的場景便落入眼中。

但是失樂園沒有想象中那麽混亂,天幕不見後,密室和伊甸園也相繼被毀,所有的人都被聚集在了失樂園裏,但一眼望去,整個失樂園人來人往,似乎并沒有什麽異向。

他們打算先去往那座複試小洋樓,雖然離開前早就被炸得破敗不堪。

但也許,那個老朋友還在呢?

兩人循着記憶走上那條熟悉的路,還沒走到目的地,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喊聲,隔着老遠傳了過來。

嚴思朝不知道在幹什麽,叫得凄慘無比,嚷嚷着:

“邵子禦!

你養的大狗咬我屁股了!”

另一頭卻半天沒回應。

但嚴思朝锲而不舍,一手拽着自己的褲腰帶,一邊把門拍的震天響。

邵子禦被吵的青筋直跳,一把拉開門,先是冷冷地看了嚴思朝一眼,随後目光放遠,便是一愣。

嚴思朝:

“麻煩把你家狗訓好一點,我謝謝您……”

邵子禦打斷他,冷淡地說:

“轉身,看誰來了。”

片刻之後,整個小洋樓都回蕩着嚴思朝驚喜的叫聲。

盛開坐在沙發裏,無奈地揉着額角:

“嚴思朝什麽時候進化成一個喇叭了?”

嚴思朝癟癟嘴:

“還不是因為邵子禦進化成了啞巴,我為了不讓自己無聊,總要學着讓生活多一些樂趣。”

盛開:

“你倆生活在一塊兒?”

嚴思朝:

“不然還能離咋地?”

“……”

邵子禦把酒杯重重地磕在茶幾上,“你再多說一句,這個月房租給你加倍。”

“……”

嚴思朝立馬閉嘴。

故友重逢,無論怎樣,感慨還是有的。

邵子禦嘴上沒說,但沖他把自己私藏的酒全拿出來這股勁,盛開和聞人逍也得奉陪。

據嚴思朝說,三個區域的界限打破之後,許多人便湧向了失樂園,好在這裏本身存在着運轉秩序,即便突然輸入大量人口,也仍然不會特別混亂。

短短半個月,在失樂園原住民自發管理下,大多數人都找到了居所與工作,生命點不再值錢,但也能充當一段時間的貨幣。

偶爾有人鬧事,也會被群起而攻之。

嚴思朝:

“再怎麽難過,也比之前的日子好,他們心裏肯定清楚。”

“但是也保不準,許多年後這裏會怎麽樣,也許會跟你們那邊一樣催生出社會機器?”

嚴思朝喝了口酒,笑道:

“無論如何,不會再壞了。”

看來這裏并不需要聯邦過多幹涉了,從枷鎖中掙脫出來的人,要得并不多。

聞人逍站起身,舉杯道:

“敬自由。”

“敬自由。”

酒過三巡,邵子禦和嚴思朝都醉得不輕,但仍然抱着酒瓶不松手。

邵子禦昏昏沉沉的,卻突然說道:

“我找過穆黎。”

聞人逍和盛開對視裏一眼。

“但他從來不出現。”

邵子禦淺淺淡淡地露出了一個笑,“但我覺得,我們總有一天會再見的。”

總有一天。

誰也不知道,密室消失後,死在密室裏的人會不會複生。

那些悄無聲息但曾熱烈活過的生命,時間不記得,但愛他們的人會記得。

邵子禦和嚴思朝因為醉酒,早就睡死過去。

而盛開和聞人逍酒量不錯,聽着兩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後,也被困意拉入了夢鄉。

天快亮的時候,盛開醒了。

他們終于第一次,在失樂園裏看一場蓬勃的日出。

聞人逍似乎也早就醒了,見盛開那邊有動靜,便替他梳理起了頭發。

盛開靠在聞人逍的懷裏,輕聲道:

“挺好的,皆大歡喜,對嗎?”

聞人逍一邊揉着盛開的太陽穴,一邊說:

“別難過。”

盛開突然翻身而起,将聞人逍壓在身【下,笑道:

“閉眼。”

聞人逍:

“嗯?

你又想偷襲我?”

但他還是乖乖地合上了眼。

耳邊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盛開似乎站起來走了幾步,半晌後,動靜漸微,他聽見盛開說:

“睜眼。”

光線一亮,盛開單膝跪地,一手拿着一枚玫瑰形狀的戒指,那玫瑰的色澤有些陳舊,細看去還有金屬生鏽後的痕跡。

看見這枚熟悉的玫瑰形戒指,聞人逍嘴角挂起笑。

在衆人面前,在無數觀看直播的星際居民面前,盛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念道:

“我穿越萬千星辰,只為找到我心頭的月亮。”

“我愛你,我們……

重新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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