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巍峨山巅，陰冷的霧氣彌漫。

隐藏在山體內的幽暗洞穴裏面，更是冰寒到了極致。

猛然響起的慘叫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

在洞穴最深處，一個穿着大紅色長裙的美麗少女持鞭，狠狠地抽打了下面前被妖術困住的仙童：“說！他們把阿碧關在什麽地方！”

仙童血痕斑斑，痛的滿地打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臭妖怪！你殺了我吧！”

少女左臉印着巴掌大的花樣胎記，殷紅殷紅，說不出是恐怖還是好看，她急得紅了眼眶：“你告訴我，我就讓你走。”

仙童氣道：“我告訴了你，回去也是一死！”

“好……那你現在就死吧！”少女怒而擡鞭，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用上十成妖力。

小仙童的臉立即就泛起了烏紫。

在這生死憂關的時刻，洞穴內竟闖進股夾着碧色花瓣的大風，風中卷着至純的靈力，來的比閃電還快，一下子就擊到少女的後背上，生生将她打出口血來。

仙童吓呆了，因為深知這妖獸道行高深，就是神仙也奈何不得，完全猜不到是誰救了自己。

他本就因驚愕張大的眼睛，在瞥見飛身而至的來者時，簡直差點就掉出來：“帝……”

青提落地淡淡瞅了他一眼，示意噤聲。

小仙童大氣都不敢出，趕快縮到了角落裏。

少女摔得頭暈眼花，剛努力爬起半個身子，又嘔出鮮紅的血液。

腳程完全趕不上青提的瑤光這才将将跑到，累的大喘氣：“妖、妖怪，是你偷了我師父的笛子，還綁架仙人，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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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什麽人？”少女扶着石壁站起，慘烈的模樣十分吓人。

“我是靈虛弟子瑤光，他是……是我手下！”瑤光大言不慚地說。

少女似乎非常想反抗，但沒想只那一下就差點要了自己半條命，心思百般糾結之時，竟然無助的大哭了起來。

這下瑤光慌了，躲到青提身後勸道：“你別哭啊……”

“身為散福神獸，本應為人間帶去歡樂，你獨自躲在深山裏綁架仙童，不是流兩滴眼淚就能解決的。”青提不為所動，淡淡的說。

少女眼神決絕，哽咽道：“尊駕好眼力，沒錯，我是一只腓獸，本名玫影，原本居于西荒之中，十四年前因西荒玄門被玄朗所迫，為躲避動亂才來至此地，本也無欲無求，願意替人排憂解難……可我，可我愛上了位飛仙，他叫青碧，我們的事被其他仙人識破，現在青碧被關了起來，我不能置之不理。”

青提輕聲道：“緣聚緣散本是常事，你活了千萬年，還不懂這個道理嗎？天命難為四個字，不是兒戲。”

玫影又留下了絕望的淚：“我懂，可我……可我懷了他的孩子！仙妖結合本就逆了倫常，生下孩子後我的能力和容貌就會變得比凡人還不如，腓獸奇珍，衆妖都想食其魂丹，不救青碧，到時候誰來保護我們的孩子？”

心軟的瑤光聽的非常難過，拉着青提的手腕說：“我們想辦法救他們吧。”

青提回答：“他們犯的是天尊的大忌，如若把事捅開，就算仙人能受到包庇，這妖也活不成，現在她能在這裏茍且偷生，就是最好的結果。”

“但妖怪好可憐，他們兩情相悅有什麽錯！我要救他們！我去找我師父！”瑤光的倔強勁兒又上來了，拿下腰上的聆音佩立即要走。

青提無奈，拉回他的手，問那看得瞠目結舌的小仙童道：“青碧在什麽地方？”

小仙童趕快跪下回答：“在西王母那裏。”

青提看向玫影：“和我們走。”

玫影雖猜不透他的來歷，也曉得自己有救，趕快交出九霄笛，恢複成原形跳進瑤光懷裏。

瑤光好奇的摸了摸她，發現傳說中的上古神獸腓腓有點像狐貍，脖子上厚實的白色長毛柔軟極了。

只是玫影的毛上沾滿血跡，很快便無精打采的閉上眼睛不再動彈。

瑤光非常心疼，忽然擡腳踩了青提一下，怒道：“她懷了小寶寶，你差點把她打死！”

青提沉默。

仙童把本就貼在地上的腦袋縮得更用力，生怕因為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事情，而被日後發配西荒。

昆侖瑤池是仙界要地，每年西王母生辰時的盛宴，甚至在人間都被津津樂道。

瑤光打定了注意要救玫影，但很快便要到達目的地時，終于還是緊張了起來，拉着青提小聲問：“我們這麽冒失闖來，王母會不會生氣？”

青提悠然飛在雲朵之間，淡淡的說：“若是怕她，不如現在就拿着笛子回靈虛。”

“不要，我要去替她把相公找回來。”瑤光抱緊了懷裏的小獸。

青提看他：“找什麽？”

“相公！”瑤光重複。

青提還瞅着他。

瑤光解釋道“他們連小寶寶都有了，當然就是夫婦了。”

青提沒什麽表情，反手拉過他便沖下雲端，落入有着萬年積雪的昆侖。

在這一片純白的世界裏，竟然沒有半點寒冷的感覺。

瑤光降到個宮殿旁，呆呆的看着遠處波光粼粼的瑤池仙水，好半天才嘆道：“哇，昆侖山真好看。”

青提說：“你在這裏等我，不許亂走。”

話畢，就很自然而然的進了宮殿。

這昆侖之上雖罕有仙人的身影，可浩蕩的景觀仍舊令瑤光心生敬畏，緊張不已。

始終閉着眸子的玫影忽然道：“你真傻，他剛剛在占你便宜。”

瑤光愣：“啊？”

可是沒等玫影再回答，忽有個毫無溫度的聲音呵斥道：“你是誰！”

瑤光立即回首，擡眼就看到位眉目如畫的女神立于金光之中，她身上的羽衣說不出的曼妙，簡直讓後面跟着的幾位仙子黯然失色。

“你怎麽進到這裏來的？”女神面露厭惡，質問侍仙：“難道沒有守衛了嗎？”

瑤光見她個字比自己還高，又氣勢恐怖，不禁後退了幾步結巴道：“我……我是……”

“我帶他來的。”青提已經從宮殿出來，平靜回答。

風化無限的女神表情頓時茫然：“哥？”

那幾位侍仙慌張跪地：“參見帝君。”

本來就魂不守舍的瑤光徹底傻了：他本猜想這女神必定是昆侖的主人西王母，而能讓西王母喚作哥哥，又被其他衆仙尊稱帝君的，還能有誰？

青提走到瑤光身邊說：“婉妗，你是不是關了位叫做青碧的飛仙？”

已經從訝異中回過神來的西王母道：“奇怪，蟠桃宴都請不來你，今天吹了什麽風？”

青提瞥她：“我在問你話。”

婉妗貴為女仙之首，豈能不聰明絕倫？

她早就看到了瑤光抱着的那只腓腓，再聽東華君這麽問，立即會意：“确有此事，青碧本是我的書官，不過現在想放他是不可能了，處置他是母上落下的話。”

心裏記挂着情人的玫影恢複人形，狼狽的趴在地上說：“求元君開恩！求元君開恩！”

“孽畜！天庭沒有将你抓回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你切勿得寸進尺！”婉妗甩了下長長的裙袖，震到耳墜搖搖晃晃。

玫影哭泣着說：“我願用我的命換青碧的命，求求您……給他留條活路吧……”

“他們既然真心彼此喜歡，為何不讓他們在一起！”瑤光看的着急，忍不住追問。

婉妗冷笑：“仙不可與人茍合，更不能和妖糾纏不清，這是天規！”

瑤光頂撞道：“什麽狗屁天規，都是誰規定的？誰規定什麽是妖，什麽是仙，誰規定誰和誰可以再一起，誰和誰不可以在一起，難道神仙的職責就是多管閑事嗎？”

聽到這話大家都不禁僵住：西王母的地位有目共睹，她被頂撞，簡直是世上最匪夷所思的事。

婉妗美麗的臉蒙上層冰寒，可怒火尚未發出，青提卻平靜的将瑤光拉到身後：“別鬧。”

接着又吩咐說：“去把青碧帶上來。”

幾位仙子神情糾結一番，終于還是讪讪的去了。

婉妗皺眉：“哥，你這樣害母上怪罪，我是不會無辜為之擔待的。”

青提很平靜：“我自有打算。”

東華帝君在天庭素以淡泊出名，他雖坐擁東海十洲三島，卻從不參與任何瑣碎之争，現在忽然關心起青碧與玫影的着落，實在可疑。

婉妗大打量幾眼瑤光，可任自己道行如何高深，也沒看出他的特殊之處。

仙子很快将虛弱的青碧綁了上來。

玫影一見，立即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

青提幹脆的問道：“你是無論如何，都願意和她相守嗎？”

“帝君明鑒，小臣只求她們母子平安，絕無非分只想。”青碧跪地叩首。

青提問：“如果可以有非分之想呢？”

青碧本已報了必死的決心，聞言忙道：“請帝君明示。”

青提淡淡的說：“既然仙妖不能執手，你若舍得，就廢去仙身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青碧卻使勁磕頭：“小臣願意。”

“不要！不可以！不！”重傷的玫影本就慘白的臉更加憔悴，聲嘶力竭的拒絕。

可她怎麽喊，都比不得青提一句話：“那就帶他去弑仙臺吧。”

話音落下，青碧便拽帶離了眼前。

不明所以的瑤光滿頭霧水。

青提淡聲說：“我有點事，你等我片刻，就在這裏玩。”

婉妗看到兄長的示意，立即随他去了大殿之內。

瑤光瞅着地上玫影留下的血跡，遲疑的問：“什麽是弑仙臺啊？”

端來蟠桃的仙女回答：“既是懲罰重罪仙人的刑臺，上過弑仙臺便不能入六界輪回，不能再吸天地之精華修煉，雖留的長生之身，但法力全無，全然廢了。”

“能帶我……去看看嗎？”瑤光聽的難過，小聲問道。

斑駁玉石所堆砌的高臺被時不時閃過的電火照亮，高臺之上橫七豎八的插着許多巨劍，劍鋒通通朝向朗朗三清天。

跟着過來的瑤光找到臺下泣不成聲的玫影，弱弱地安慰：“你別哭了。”

“多少凡人夢寐以求的仙身，怎麽能因為我就這樣毀了，上了弑仙臺，就什麽都沒了啊……”玫影哽咽着搖頭。

瑤光說：“可他願意，說明他就算一無所有也想和你在一起，難道不好嗎？你們能在一起了啊。”

玫影失神道：“是啊……能在一起了，而他為了做神仙所遭受的一切，原來都是一場空。”

瑤光雖然并沒有追求什麽位列仙班，可靈虛山上所充斥的那種修仙問道的狂熱，和仙界的浮華美麗，仍舊令他稍許理解了青碧所放棄的東西是多麽令人豔羨。

玫影說的并不無道理。

其實這寬恕并不公平，青碧得到仙身是因為曾經修煉的辛苦付出，而所有得付出，又都敵不過三清的一個道義。

這是不是……就叫做殘忍？

身着白色羽衣的仙子将瘦到只剩一把骨頭的青碧拉到弑仙臺上，大聲宣布：“昆侖書官青碧與妖獸通奸，無視輪常，今滅其仙身，毀其修行，是為給各位仙友鄭重警告，絕對不可肆意妄為！”

青碧慢慢擡起頭，似絕望到了平靜，只淡淡的瞅了三清天半晌，便忽然間推開仙子，毫無留戀的向下墜去！

周圍驚呼頓起。

瑤光怕得要命，卻在眼見血肉橫飛之時，忽而被捂住雙眼。

鼻息間，又是那令他癡迷的馨香。

青提在他耳畔低聲道：“別看。”

溫熱的氣息卻令瑤光心寒，他小聲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原來你那麽高高在上，遙不可及，如夢如幻。

就連最普通的仙人，都令一事無成的瑤光感覺自己難以與之相配，更何況群仙之首？

在青提身份被識破之前，那些還懵懂的感覺，已經呼之欲出。

瑤光很清楚，自己喜歡他，從第一眼看到就喜歡的不得了，如今，更是要多喜歡，就有多喜歡。

只可惜這些感情在青提的高貴面前，恐怕真的不名一文。

青碧的身首要在弑仙臺暴曬三日，殘缺的魂魄方可離去。

瑤光沒有勇氣再看這慘相，只留得玫影獨自趴在臺下哭泣，沉默不語的随着青碧回了靈虛山。

山門仍舊是那個山門，卻看起來卻顯得沉重不已。

“我走了。”瑤光遠遠地瞅見靈虛弟子，小聲道。

青提說：“我本就名為青提，只是不被直呼，你為何覺得我騙你？”

“你這麽了不起，總是值得講的事吧？可你從來沒提過，原來拜師日那天賜我道號的就是你，害我師父廢去五百年修為的也是你，怪不得你不見我招來的小仙！你是怕被認出來！”瑤光完全憋不住心事，索性一股腦的都講了出來。

青提淡然道：“那又如何？”

瑤光語結。

“這個藥你每日服一粒。”青提把從西王母那裏擅自拿出的仙丹塞給他，囑咐道。

瑤光拒絕：“我吃藥幹嗎，我不發燒了！”

青提按住他的肩：“聽話。”

瑤光說：“我……”

他再也說不下去，因為唇上濕軟的觸覺，竟是親吻。

青提垂着羽睫，緩緩吸出內丹，又重重的咬了他一下，什麽都沒說就不見了。

“喂！你回來啦？”有位相識的師兄瞧見這裏的小師弟，遠遠的禦劍飛回來。

瑤光呆傻：“恩……”

師兄奇怪道：“你怎麽臉這麽紅，發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