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衣服……短了。

冬雪過後，瑤光找出略薄的道服出來穿，套上之後竟然驚訝的如此發現。

他拿着小銅鏡東照西照，好半天之後，忽而驚慌失措的跑出小屋，直奔師父的主殿。

正在讀書的尹澄聽到這消息，摸摸他的頭平靜道：“你是長高了，去找天樞取兩件新衣服便好。”

從小瑤光是很希望長大的，那時他覺得如果自己變成個大男人，就可以好好保護娘親，可是現在認識了這些永遠青春永駐的仙人，心裏反而極度恐慌，結結巴巴的問：“我不會……不會長的比師父還老吧？”

尹澄故意吓他：“沒準，誰讓你平時好吃懶做，不認真修行？”

“嗚……我這就去修煉。”瑤光臉色刷白，扭頭就跑的沒了影子。

他好害怕自己慢慢變成個老爺爺，然後大家都還那麽年輕美麗，簡直、簡直太恐怖了！

比起瑤光大禍臨頭之感，尹澄反而坐在原處忽而淡笑。

看到小孩子長大這種幸福，有點難以言明。

可恍然，他又意識到自己像個沾沾自喜的小偷，而所有的幸福，都是竊自天命之外，因而舒展的眉宇間，又難免染上了些悲傷。

鈴音微弱，可這次青提卻來得比哪次都快。

明明躲過日光進了屋內，卻又留露出微微缺乏耐心的聲音：“又做什麽？”

瑤光重新把長思鈴系在手腕上，着急的跳到他面前追問：“你有沒有長生不老的藥啊，幫人得道成仙的藥啊？”

“怎麽？”青提暗想：你都不知吃了多少，卻也沒點破，轉身優雅的坐在床邊。

瑤光在他眼前蹦了蹦：“你沒覺得我長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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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提水亮的眸子總是那麽平靜：“恩。”

瑤光糾結起小眉頭：“要是我越長越大，最後變成老頭怎麽辦？”

聞言青提愕然好一陣子，才說：“你父母并非凡人，你怎會衰老？”

“啊，是嗎？”瑤光摸摸頭：“那我怎麽一下子長了這麽多？”

青提瞅着他兩指間那短的可憐的縫隙，彎起嘴角：“長高也好，總要超過我的肩膀吧？”

瑤光想了想，兩個圓眼珠又轉了轉。

青提猛的傾身貼上他的唇，吓得瑤光趕快後退了好幾步，羞澀道：“不要這樣，就不能和我好好說說話嗎？”

“說什麽？”青提撩開長袖，換成了端正的坐姿。

瑤光卻也和他講不出所以然來。

青提伸手：“過來。”

瑤光趕快乖乖的站到他身邊。

“其實修得仙身，也未嘗不可。”青提和他十指相握，微側着頭：“如果你能位列仙班，就可以到蓬萊去陪我。”

瑤光眨眨眼睛：“真的嗎？”

轉而又自卑：“可是……”

青提說：“萬物皆有靈性，況且仙位……不過就是個死物罷了。”

能和他生活在一起，是瑤光想都沒想過的事情，他按捺不住激動：“那、那我要怎麽做？”

青提握緊這孩子的手，仿佛誠懇至極：“聽我的話便好，我教你如何吸天地之精力，自然可以讓你日進千裏，只是莫要告訴尹澄，他不教你……大概是不想你離開。”

剛才還跌進幻想裏的瑤光頓時像被潑了盆冷水，他想說自己也并不願離開師父，可瞅着青提的眼睛，又全然沒有這種拒絕的勇氣。

琉璃瓶裏不知名的液體淌着斑斓的顏色，照在陽光下，顯得特別好看。

這天瑤光懶懶的趴在窗前，想到青提囑咐自己服這靈藥修煉的話，心中的小心思便飄來蕩去的。

正在發呆之時，開陽朝氣蓬勃的走了過來，笑道：“瑤光，你有沒有聽說降妖伏魔的事？”

“沒有啊。”瑤光趕快藏起琉璃瓶，直起腰板來追問：“怎麽回事？”

開陽道：“自從西荒玄門大開，害那些妖獸跑來人間作亂，平息禍事的責任就一直落在各個仙山頭上，好像今早天庭又發來催促，令靈虛速速解決幾樁麻煩，掌門應該會派弟子去吧，你想不想去？”

瑤光最捺不住寂寞，立即表态：“要去、要去，我和師父請命去，你等着！”

話畢便拍平道服，急急忙忙出了門。

開陽趕快追着他喊道：“等下，我和你一起。”

“是有這件事，但你們修為尚低，怎可擔此重任？”尹澄果不其然的拒絕。

瑤光在旁邊糾纏道：“那您就讓師兄帶我們，長長見識也好啊。”

尹澄推開他，想了想才道：“其實近來湘西多有僵屍作怪，讓百姓苦不堪言，你若能回家鄉看看、盡些善行，也未嘗不可。”

“回家鄉……？”瑤光似是困惑的眨眨眼睛，半晌又拉住他：“那我要把娘親的遺物都拿回來。”

“讓我再思量一下，不要沒規沒距。”尹澄撥開這家夥的手，嚴肅的看向旁邊的開陽。

瑤光半點都不懂人情世故，他自己覺得理所當然的舉止，被旁人看到眼睛裏，難免會惹來些閑言碎語。

不知是不是禁不住瑤光的騷擾，還是真的想讓他去歷練一番，在兩日後公布的名單裏，果然是讓天樞帶着瑤光與開陽趕往湘西消滅引起屍變的妖物。

站在告示牌前瞅了半天，最後瑤光有些百感交集。

念到苦難的家鄉，反而半點都雀躍不起來。

從前被光芒籠罩的上清天，如今已是紫霧彌漫，時而電閃雷鳴。

玄朗打破這乾坤宇宙的平衡，自然有太多随之而來的問題需要處理，總是累的幾夜都合不上眼睛。

這日他化作小孩模樣，煩心的懸在書櫃前翻古籍，忽有侍衛來禀報：“尊上，天庭已發出金碟，派各仙山火速平叛妖獸。”

“也好，省得我們費心去抓，不要管。”玄朗不在意的回答。

那些東西本就是弄出來收拾食古不化的神仙，根本不是手無寸鐵的凡人所能抗衡的。

侍衛拱手道：“是。”

玄朗忽又眨眨大眼睛：“靈虛的道士要去做什麽，誰去啊？”

“這……臣下不知。”侍衛回答。

玄朗擺擺小手：“打聽清楚再來回報。”

要出去降妖伏魔的同門都有許多要準備的東西，幾乎忙的要徹夜不眠。

可瑤光卻兩手空空，只把自己舍不得的玩具放進了包裹裏面，然後就躺下抱着布老虎昏昏欲睡。

但凡青提摸的東西總會沾染着他的味道，令人心安。

結果覺沒睡成，竟被一股大力活生生的從被窩裏揪出來。

吓得滿頭冷汗的瑤光叫道：“你幹嘛！”

玄朗眯着眼睛諷刺：“就你？不被鬼怪一口吃了。”

“松手。”瑤光開始變得半點都不怕他，竟伸爪子掐他的臉。

小緋緋也在旁邊叽叽的叫喚，呲牙咧嘴。

“好吧。”玄朗忽然扔下他，害毫無防備的瑤光摔了個大跟頭，氣得爬起來說：“你又發什麽神經！”

玄朗自顧自的倚在床上，慵懶的拖長聲音：“你還真是難伺候，怎麽樣都要罵我。”

瑤光在旁邊懷疑的瞅了兩眼。

玄朗拿出本薄薄的書冊扔給他道：“這裏的咒法可助你解決湘西之亂，路上好好記熟。”

“《陰符紫文上經》……？”瑤光用陌生的語氣讀出，然後又靠近床榻問：“你擔心我啊？”

沒等到回答，反而被玄朗拽住衣領重重的摔到他懷裏，然後始作俑者還得意的笑：“是啊，感動嗎？”

瑤光甩着兩條胳膊胡亂掙紮，最後終于推開這家夥，氣喘籲籲的說：“你少動手動腳的就好了。”

玄朗翻了個身，無辜的瞅着他：“我若是真擔心你，就該告訴你離青提遠點。”

瑤光沉默。

玄朗又笑，露出潔白的牙：“可你是不會聽的。”

“關你什麽事。”瑤光別過腦袋，握緊那本符咒書說：“謝謝你。”

玄朗在一陣微光中變成慣用于騙人的小孩子模樣，卷起他的被子說：“困啦，睡覺。”

“喂。”瑤光叫他。

玄朗已經閉上眼睛，沒了反應。

“喂！”瑤光又不甘心的叫道：“我跟你說，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啊。”

玄朗還是不理他。

瑤光無奈的捏了下這家夥圓鼓鼓的臉，嘆息着躺到旁邊。

玄朗一動不動，卻又轉而用不易察覺的動作，捏緊了手腕上已有些陳舊的星光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