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老禦醫一點都不怕他, 打從皇帝在娘胎裏,他就在給他看診。

如今二十餘年過去,他老的一只腳都要踏進棺材, 對于帝王冷臉, 着實沒什麽好怕。

再加上帝王仁善, 從未有過殘暴之舉, 只要他好好的辦差, 就不可能會出事。

“娘娘這脈象……”他不禁笑了,恭謹回:“這日子還未到,原是不該說的,但奴才把脈,瞧着也有九分真。”

一般情況下, 都是月事過去半個月才會确定,如今月事的日子還未到, 就說出來有些托大,但他是積年的老禦醫,這點子自信還是有的。

在康熙越來越不耐煩的神色中, 他捋着胡子,笑的開懷。

“約莫是有喜了。”他道。

老禦醫的話一出, 初桃、初酒便高興的跟什麽似得, 康熙也高興,如今後宮子嗣不豐, 又是他喜歡的人有喜,那更是喜上眉梢, 連神色都繃不住了。

有喜事總是令人高興的,康熙笑容滿面的側眸,看向一旁的鈕祜祿妃, 但是眼神落下的一瞬間,他不禁眯了眯眼。

聽說自己有孕的鈕祜祿妃,小臉蒼白,眼神閃爍,怎麽瞧,都不像是高興。

透明的肌膚立在陽光下,瞧着有些脆弱易碎的美感。

“不舒服嗎?”他緊張的問。

蘇妩勉強勾起唇角,雙眸露出星點水意,淺聲道:“嗯。”

揮揮手示意奴才都下去,室內一時只剩下兩人,康熙便牽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溫聲道:“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可要仔細些。”

她這些時日放肆的緊,統共沒個章法。

“嗯。”乖巧的應了一聲,蘇妩坐在原地,纖白的手掌虛虛的扣在平坦的小腹上,有種夢幻的不真實感。

她這就懷孕了。

跟他媽做惡夢一樣。

跟歷史進程分毫不差。

蘇妩緩緩的吐了口氣,生無可戀的靠在康熙懷裏,蔫巴巴道:“都說女人生産是一腳踏入鬼門關,您說,臣妾這要是跨不過去……”

她話還未說完,康熙便在她唇前豎起食指,輕輕噓了一聲。

“莫胡說。”他将她摟到懷裏,神色溫柔的細細安撫:“這宮中禦醫無數,哪裏會讓你出岔子?”

輕煙袅袅升起,在空氣盤旋,半晌落下浪漫的香氣。

蘇妩總不能跟他說,你宮中的禦醫就是無用,她到時候會小産,會因為小産落下病根,一直纏綿病榻,然後唢吶一響,白布一蓋,這就可以哭了。

嗚呼哀哉,可悲可嘆。

“嗯。”她乖巧的将頭擱在他肩膀上,柔順的靠在那,側眸望過來,淺笑着道:“都聽您的。”

當她埋入他溫暖的頸窩,蘇妩眼神瞬間變冷,既然懷了,她就不容許有人壞她的事兒。

兩人靜靜的摟了片刻,康熙絮絮的交代着孕期的禁忌,一邊道:“朕給你撥幾個嬷嬷過來,你這宮裏頭,盡是些年輕宮人。”

她不愛用嬷嬷,原先得用的幾個嬷嬷,也都沉寂下去。

蘇妩點頭,不得不說,在懷孕生子這方面的事上,還是年長些有經驗。

又交代幾聲,康熙這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蘇妩先是笑眯眯的賞賜衆人,叮囑都不許說出去後,這才獨自進了內室,坐在妝奁前,盯着鏡中的自己發呆。

看着那白皙嬌嫩的臉頰,她伸出蔥段兒似的手指,輕輕的覆在上面。

能好好活着,誰願意死呢。

垂眸斂神,再擡眸的時候,眸中的游移不定已消散,變得堅定起來。

方才用膳沒用好,她又輕喚:“傳膳。”

初桃吱呀一聲打開門,端進來清淡的膳食,這才樂呵呵道:“您多吃些。”

她笑的嘴都快裂到腦後跟了,主子有孕,往後的日子就有靠了。

蘇妩瞧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眸,不禁也跟着笑出來,柔聲道:“瞧把你樂的。”

初桃嘿嘿一笑,給她布菜,一邊道:“這宮裏頭的女人啊,都盼着能早日有孕,您是個有福氣的,如今是宮裏頭僅有的妃位,又懷有身孕,往後吶,還有數不盡的好日子等着您吶。”

她說的溫柔,滿眼都是期待。

蘇妩跟着想了下,覺得确實不錯,若是她能保住這孩子,往後必然有數不清的好日子,等着她過。

作為唯一的妃位,膝下又有皇子公主,那麽她的小日子,簡直跟蜜罐裏頭泡出來的一樣。

“你今年多大了?”蘇妩問。

初桃正在收拾碟子,聞言有些怔,卻還是一板一眼道:“十八了。”

進宮的時候才十三,轉眼已經五年過去了,剛開始的時候,覺得自己只是個孩子,不曾想,如今竟也長大了,一顆心千瘡百孔。

她們進宮那一批宮女,現在已不剩幾個了。

有的死,有的殘,許多悄無聲息的消失。

蘇妩聞言,笑眯眯的捏了捏她臉頰,柔聲道:“可曾定下親事?”

這宮女雖說也是皇帝的女人,但理論上來說,是沒有人真的把她們當成皇帝的女人,若是沒點特殊想法的家庭,私下裏都會跟別人形成默契,偷偷的定親。

說起這個,初桃的小臉都紅透了,她含羞搖搖頭,低聲道:“還沒呢。”

“那到時候,本宮請個恩典,提前放你出宮,好叫你有時間相看幾個。”蘇妩笑眯眯道。

初桃方才還紅着的臉,登時白了。

“奴婢謝娘娘恩典。”她趕緊跪在地上,單手豎起三根手指,發誓:“奴婢願意一輩子伺候娘娘,再也不分離。”

她膝行上前,依戀的抱住她的腿,将頭靠在她膝上,認真道:“娘娘,奴婢是認真的。”

蘇妩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宮裏頭有什麽好,不如出宮。”

初桃昂起臉,鼓着臉頰道:“宮中再不好,只要有您在,奴婢就覺得好極了。”

兩人相視而笑,一時間都沒說話。

“篤篤。”

門外有人敲門。

緊接着就是‘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初酒從外頭走進來,見兩人摟在一處,登時吃醋了:“娘娘可不能只疼她,不疼奴婢。”說着也湊過來,硬是依偎進她懷裏。

将自己白嫩嫩的小臉蹭過來,跟小奶貓似得。

蘇妩含笑将兩人往懷裏攬了攬,低聲道:“不拘是出宮嫁人,還是在宮裏頭伺候本宮,總得你們自個兒心裏快活才是。”

說起這個,初桃便細細的跟她解釋。

包衣旗的姑娘們,親事都挺好,嫁給旗人的數不勝數,然事有例外,這進了宮的姑娘,在婚事上,就略微有些艱難些。

等出宮過的時候,已是二十五,這個歲數的男子,大多數已經婚配,就算是單着的,那不是和離就是喪偶,等着人過去做續弦。

不提後娘難做,這個歲數的女人,已是昨日黃花,容顏不再。

卻不像後院裏頭那些姨娘一樣,打從花骨朵就跟着爺們,自然有幾分情分在。

如此一來,做過宮女再出宮嫁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誰又能屈就。

就算提前有了默契,哪裏有讓爺們等着的道理,總是早早的納妾,孩子都生了一窩,她們這才出宮。

年長者的心,總是捂不熱的。

初桃說起這些,忍不住淚盈于睫。

都是年少慕艾的年紀,若真說對感情不屑一顧也就罷了,偏偏存了這份心,又尋不到好的,還不如就在宮裏頭伺候主子,好歹落一份清靜。

蘇妩忍不住也跟着嘆口氣,在崇尚人人平等的現代,女人尚且活的艱難,更別提這古代了,真真入了後院,是生是死,全憑男人良心。

“乖,說不定得遇良人呢。”她含笑規勸。

初桃抹了一把臉,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什麽良人,她見到的男人,都是爛人一個。

從她爹到她哥,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這個話題暫時按下,蘇妩起身立在窗前,手中執筆正要臨摹大字,就見初桃一臉緊張的望着她。

“您莫累着了。”

不過提筆罷了,哪裏就能勞累。

“禀娘娘,萬歲爺送了兩個嬷嬷過來,您可要見見。”

“進來吧。”

說話間,兩個嬷嬷便走了進來,打頭的瞧着三十多歲,生的細膩白皙又清秀,頭發一絲不茍的抿着,身上那淺褐色的旗裝也板正的緊。

後頭的打扮跟她差不多,卻是個容長臉,相較而言,比較溫柔的面相。

兩人走進來,便一前一後的請安。

“奴婢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頭一次進門,兩人都規矩的跪下,恭謹有禮。

“起。”蘇妩無意為難,含笑打量着,誇了幾句,便叫了起,又叫小宮人搬繡凳來,這才笑吟吟道:“兩位嬷嬷坐。”

“謝主子恩典。”

交涉一番後,蘇妩原想着叫她們下去歇息,不曾想兩人快速的進入角色,直接請恩典說要去翊坤宮盯着。

“成。”蘇妩應下。

等兩位嬷嬷往翊坤宮去,她這才起身立在廊下,逗弄着畫眉鳥。

用長長的護甲挑了鳥食來喂,小畫眉便啾啾叫着湊過來,歪着小腦袋特別可愛。

她心下不禁暫緩,幼崽總是惹人憐愛的,蘇妩看着它們叽叽喳喳的飲水,尖尖的喙一點點的啄,蹦蹦跳跳的樣子可愛極了。

“禀娘娘,劉庶妃的人,在跟禦藥房接洽。”初酒低聲道。

聽到這話,蘇妩是真的有些詫異了,她低笑着問:“乾清宮禦藥房?她不要命了。”

康熙對自己的安危,還是非常上心的,哪裏能容得下她們放肆,窺伺帝蹤已是大罪,和乾清宮各部接觸,對康熙來說,更是其心可誅。

“仔細盯着,不要打草驚蛇。”蘇妩道。

這麽說了一聲之後,她又覺得有意思,後宮妃嫔局限在小小的四方天地,日夜無事,左右只能琢磨這些陰司。

果然最難懂的東西,是人心。

她雙手虛虛的扣在小腹上,對方斷然不可能只有劉庶妃這一條線,她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後宮裏頭的女人,總是鬥的死去活來。

倒也不一定為男人,而是這原本就是個吃人的地方。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後宮的争鬥,男人不過是小小的附帶品,就算贏了宮鬥,也不見得能夠迎來男人垂青。

說到底,不過財權二字罷了。

蘇妩又在廊下立了一會兒,便回內室了,這初春的天,也太不講道理,方才還大晴天,這會兒天陰下來,暗暗的一片。

“想吃橋頭排骨了。”她道。

突然覺得嘴巴有點寂寞,需要一點點食物的安慰。

初桃脆生生的應下,轉身就去辦,這東西不難得,故而回來的很快。

橋頭排骨這小玩意兒,表皮被炸得金黃,內裏的肉卻紅潤潤的,一口咬下去,酥脆中帶着特有的鮮香,光是想一想,忍不住津液分泌。

蘇妩吃的滿足,她說一樣,旁人就給她上十樣來。

這不光有炸排骨,還有炸土豆條、炸蘑菇、炸香菇、藕合等等,擺了五福盤子,還配了可口的酸梅汁。

她吃的心滿意足。

一瞧還剩下大半,就叫初桃拿下去分了,不拘是她自己吃,還是賞給下頭的小宮人,都是極好的。

吃完之後又處理宮務,等徹底忙完的時候,一天就過去了。

天色昏黃,嗚嗚的冷風刮着。

“這天還怪冷的。”初桃抱怨一句,趕緊将門窗都關了,這才坐在燭下繡花,一邊道:“明兒就是十五了,該去給老祖宗請安,您且早些歇息,明兒還要早起呢。”

聽她說這個,蘇妩懵了一瞬,在腦海中仔細的搜尋記憶,确實是如此。

現下後宮中妃嫔較少,有封的只她一人,後宮妃嫔要先在她這裏請安,再由她帶着去,故而早間要起的特別早。

蘇妩乖巧的躺進被窩,滿足的喟嘆出聲。

在清宮裏頭,旁的不說,光是這被窩就夠她享受,松軟的錦被裏頭埋着暖融融的湯婆子,舒适慰貼。

如果沒有個人領地意識,甚至有貌美小宮女直接暖床,但是她喜歡獨睡,喜歡被窩裏都是自己的味道,不能容忍其他,故而只是用湯婆子罷了。

初酒伺候着躺下,放下床帳後,這才熄滅燈火,只留下兩根蠟燭,默默的提供些光亮。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蘇妩先是接受衆人的請安,這才施施然的往慈寧宮去。

正殿和其他宮室的裝扮不同,更老成富貴些,倒是都是黑漆描金等色彩,莊嚴肅穆之下,瞧着又有些壓抑。

而一個身穿藍布袍的老人盤腿坐在軟榻上,滿月臉,細眉鳳眼,是非常典型的古典美人形象。

蘇妩笑吟吟的上前請安:“臣妾給老祖宗請安,老祖宗萬福金安。”

她一開口,後頭跟着的衆人,也跟着開口請安,一時間內室莺莺燕燕之聲不絕,這暗沉的室內,也燦然生輝。

“起。”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蘇妩擡眸去看,就見老太太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沒一搭的啜飲着茶水,她今年已經六十五,瞧着倒也精神。

“臣妾謝老祖宗恩典。”她笑眯眯的謝恩之後,這才在小宮人的示意下,坐在一旁的繡凳上。

就算是宮中唯一的妃位,在太皇太後這裏,也只有繡凳可坐。

而其餘衆人,包括佟庶妃在內,俱是立在殿門口,遠遠的請安。

“老祖宗近些日子吃用的可香甜?睡的可好?”她諄諄詢問,言語中的關切藏不住,又笑着道:“現下山東那頭進獻過來的海鮮吃着不錯,您覺得如何?”

“勞煩你惦念了,哀家一切都好。”太皇太後淡淡的回。

兩人一來一回的問,蘇妩見老祖宗擱下茶盞,以手拄額,登時不再說話,笑着告退。

她這般知情知趣,太皇太後神色倒是緩和了些,只笑着道:“有空常來陪哀家玩。”

又寒暄幾句,這才帶着衆妃嫔離去。

直到出了慈寧宮,衆人才熱鬧起來,笑眯眯的談天說地,誰今兒的氣色好,誰今兒口脂的顏色好,誰今兒穿的衣裳款式好看,誰今兒的頭面耳環好看。

這其中大部分的誇贊都集中的鈕祜祿妃身上。

誰叫她地位最高,生的又好看。

“您這衣裳是三層嗎?”佟庶妃好奇的問,不得不說,今兒的鈕祜祿妃,依舊美的驚人。

蘇妩輕輕的擡袖,那袖子往下滑落一截,露出白皙細嫩的一截皓腕。

“假的。”她撩開袖子給她們看,科普一下什麽叫假三件。

又省功夫又省布料,關鍵還好看。

佟庶妃微怔,半晌摩挲着她袖子上精致的繡花,嘆了口氣:“也不知您整日裏哪來的點子。”

蘇妩歪頭,側眸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道:“主要是天生麗質,穿什麽都好看。”

這般羞人的話,她偏偏說的坦然,時下講究謙虛,就算有十分美貌,也直說自己貌若無鹽,這般說自己天生麗質——佟貴妃瞧着她粉白的臉頰,竟生不出半分反駁的心思。

其餘衆人也不禁點頭稱是,确實天生麗質,這滿宮的人,就沒有一個比得過她的。

佟庶妃瞧着她紅潤潤的臉頰,心裏不禁酸酸的,這種色澤,是飽受寵愛的女人才會有的氣色。

這些日子,鈕祜祿妃隐隐有獨寵之像,衆人都說,這是在為立後造勢,然而在她看來,确實是如此,萬歲爺從來不是個鐘情的人。

她以前惱恨他多情,今兒愛這個,明兒愛那個,這後宮妃嫔,一個又一個的有喜,整日裏沒個停歇。

然而如今看來,她又覺得,還不如多情些,最起碼她還能輪到那麽一次兩次。

“萬歲爺近來可好?”她終究是沒忍住,想要從旁人口中了解一星半點。

蘇妩慢悠悠的回:“能吃能喝,好的緊。”

說起皇上,衆人都精神起來。

她們都湊了過來,眼神期盼。

蘇妩對康熙卻沒什麽可說的,只低聲道:“馬上到春日,百花開的季節,到時候一道約着在禦花園裏頭踏春,帶着幹果蔬肉去,正好野餐。”

這個提議,大家倒是感興趣,直接湊過來,想問詳細的章程。

“就擺在千秋亭,視野比較廣闊,能俯瞰整個禦花園,将春日美景盡收眼底,豈不快活。”

“确實不錯。”衆妃嫔一致點頭,冬日裏憋了許久,這天稍微一暖和,心思就放飛的收不回來。

你一言我一語的将章程定下,蘇妩這才施施然的回去,佟庶妃跟在她身後,顯然是有話要說,而她身後跟着一個貌美的小庶妃。

瓜子臉柳葉眉,圓溜溜溫柔又無辜的杏仁眼,水潤潤的眸子純真又熱情。

乖巧又柔順。

和後宮這些下颌高擡,神情驕矜的後妃截然不同。

她視線不過掃了一瞬,就聽佟氏道:“這就是前幾日跟您提的烏雅氏,她倒恭謹柔順。”

蘇妩笑眯眯的從手腕上捋下玉镯,套在烏雅氏的手腕上,柔聲道:“好一個美人,瞧着就覺得心裏舒坦,知道你倆感情好,特意帶在身邊了。”

她視線不動聲色的從烏雅氏平坦的小腹上劃過,總覺得她突然挪到佟氏跟前是別有用心。

畢竟作為未來的勝利者,天時地利人和她都給占全了,她的謀略定然也是極好的。

若此刻她有身孕,那麽佟氏就是一個能給她遮風擋雨的參天大樹,畢竟在衆妃嫔心裏,包衣宮人生下的孩子,不拘是阿哥還是公主,都不值一提。

誰能想到,後續她死了,佟氏上位,烏雅氏的孩子因為在佟氏旗下,變成了半嫡,一下子尊貴起來。

最後坐上九五之尊之位,将所有牛批的兄弟都給幹倒了。

“謝娘娘賞。”烏雅氏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空靈稚嫩,帶着不可否認的溫柔。

混雜在一起,是一種特別有親和力的獨特魅力。

“起。”蘇妩又寒暄幾句,這才低頭看向一旁的佟氏,低聲問:“怎的了?”

佟氏有點糾結,她揮揮手,示意衆人都退下,這才低聲道:“姐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般這麽問的,都是覺得不當講,心裏又想講。

“講。”蘇妩回。

佟氏語速極快的描述,少女臉頰上升起紅暈,可憐巴巴的看着她。

“嫔妾想額娘了。”她眸色水潤,直直的盯着她。

“明兒叫你額娘入宮請安。”蘇妩回。

後宮女人确實不容易,就算是想家人了,輕易卻見不到。

佟氏這才笑開了花,羞赧的道謝,這才退下了。

一旁嬷嬷聽着,等她走遠了,才低聲道:“後宮卡親人進宮,也是不想橫生枝節。”

有時候後宮安穩,也是因為信息差,宮外的信息宮裏不知道,宮裏的信息宮外不知道。

在不能互通有無的時候,自然都安生。

蘇妩含笑搖頭:“這個限制馬上不存在了,還不如給個恩典。”

佟氏的起飛,是誰也擋不住的。

嬷嬷這才不說話,心下倒滿意幾分,剛剛撥過來的時候,兩人不滿,瞧着兩個嬷嬷身份不顯,其實都是伺候過兒時康熙的,有不一樣的情分地位在。

畢竟鈕祜祿妃入住乾清宮期間,頗有些煙視媚行之像,平日裏倒持重端莊,處事公正。

但一遇見皇帝,那眉眼官司便跟不要錢似的。

同是女人,這般貌美又知情識趣會媚人的姑娘,說實話,略微有些不夠端莊。

瞧着不是皇後的人選。

但架不住萬歲爺喜歡,緊張的跟什麽似得,如今有孕,更是直接将人捧在手心裏寵。

可如今冷眼瞧着,皇上不是糊塗人,心裏都有數。

在萬歲爺跟前,她軟媚嬌甜。

在老祖宗跟前,她克己守禮孝順有加。

在妃嫔面前,她賢惠大方。

在宮人跟前,她端莊持重。

這麽多善變的模樣,是她聰慧伶俐的象征。

嬷嬷這才放心些許,能跟着個好主子,也能省不少事。

等回了乾清宮,蘇妩便叫人收拾東西,緊接着跟梁九功說一聲,直接回翊坤宮去了。

乾清宮雖好,卻不是久住之地。

她走了,西側殿便空了。

康熙忙完之後,條件反射的往西側殿去尋人,到的時候,看着室內冷冷清清的,伺候的宮人也都撤了。

“娘娘已經回去了。”梁九功氣喘籲籲的跑過來,低聲道。

他方才就想說,然而萬歲爺腿長,三兩步就邁遠了,他在身後追的好辛苦。

“回去?”康熙眸色幽深的看着那粉色晶簾,嘆了口氣,這才回去了。

然而在該看到她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心下難免有些惦念,索性直接去翊坤宮尋她。

到的時候,就見正殿靜悄悄的,只有小宮女倚在門口打瞌睡。

“咳。”梁九功清了清嗓子,小宮女登時一個機靈起身,趕緊跪着請安。

正要進去禀報,就見皇上揮揮手,登時不敢說話,跪在原地。

“您對大封六宮怎麽看?”

聽到這話的時候,康熙腳步頓下。

“佟氏會封貴妃,幾個有子的、得寵的會封嫔。”

蘇妩軟甜嬌媚的聲音在內室響起,若隐若現,有些聽不大清楚。

“那您……”嬷嬷問。

“不知。”蘇妩說了一句,眼角餘光瞥見屏風後高大的身影,她嘆了口氣,低聲道:“本宮對萬歲爺情根深種,只求能陪伴他左右,再也不分離。”

“旁的,倒不敢奢求了。”

她說的卑微,言語中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期盼和忐忑。

将小女兒心态,通過語言描述的淋漓盡致。

康熙聽着她的話,漸漸的勾起唇角,腳步加重往內室走,一邊什麽吶?”

孫嬷嬷吓的白了臉。

蘇妩倒是神情自若,她從軟榻上坐起身,淺笑着道:“在說大封六宮的事,您着禮部拟旨,又叫繡娘趕制禮服,早已透露出風聲來。”

這是好事,就算瞞也瞞不住。

再加上妃嫔禮服、吉服的設計等,大家心裏其實有一定默契。

但不确定位份罷了。

“那你覺得,自己會是什麽位份?”康熙眸色幽深的望着她,那鷹隼般銳利的目光,讓你所有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蘇妩唇角勾出清淺的笑意,緩步上前,慢慢的握住他的手,纖白的蔥指一根一根,別在他指縫。

十指緊扣。

她這才擡起水潤潤的雙眸,揚起那桃花春水似的的眸子,淺笑着道:“您知道的。”

她神情軟濡又依賴,一雙茶色的桃花眼中,是他清晰的倒映。

脈脈不得語。

她什麽話都沒有說,那雙眼睛卻像是會說話,直直的盯着他,将她未竟之語都給表達出來。

康熙差點溺斃在那溫柔的眼神中。

纏綿如斯,似蛛網将他細細纏繞,再也掙脫不開。

“唔。”還不等他反應過來,蘇妩便掂起腳尖,撷住那溫熱的唇瓣,用滾燙的動作告訴他,她的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她這人壞的很,就算親吻也不肯閉上眼睛,總是觑着你,嘴裏一句話都沒有說,那雙眼睛卻在拼命的告訴你,她愛你她愛你她愛你。

康熙大掌虛虛的扶着她,不敢再将她箍在掌中,忍得着實有些難捱。

有暗香浮動,間或是她身上甜甜的玫瑰奶香味,在鼻間萦繞。

你若是想仔細探尋,卻又消失不見。

康熙反客為主,摟着她起身,放在一旁的軟榻上,再也耐不住,直接将她壓在身下,好好的嘗一嘗那唇。

半晌兩人唇分,蘇妩雙眸水潤,臉頰嫣紅,羞答答的紅着臉,垂眸不吭聲,完全沒有方才大膽的模樣。

康熙摸了摸她細膩的臉頰,低聲問:“可有什麽不舒服的?”

蘇妩搖頭,這剛剛查出有孕,她沒有察覺到絲毫不舒服的地方。

“還不到時日吧。”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咬着唇瓣問:“真的有了?”

平的一塌糊塗,除了昨兒幹嘔了一回,什麽感覺都沒有。

康熙難得見她露出呆萌的樣子,不禁笑了:“是有了,等三個月左右,小肚子才會鼓出來,以後你也要做母妃的人了。”

“哦。”她随口應了一下,又來摸他的肚子。

康熙趕緊繃緊了,低聲問:“做什麽?”

他有腹肌,硬邦邦的八塊,手感還不錯。

蘇妩來回的摸,惆悵道:“臣妾以後就有小肚腩了,不平了。”

據說生完孩子,容易造成腹直肌分離,那可真是太慘了。

康熙努力将腹肌繃的更明顯一點,面上還得不顯山不露水,看着特別自然。

“你有小肚子朕也喜歡。”他随口道。

這都是末枝小節不值一提。

蘇妩橫了他一眼,這話聽起來可太假了。

她斜着眼飛他,愈加媚意橫生。

康熙瞧着不禁意動,在她臉頰上輕啄了一口,扳着指頭算了算,突然覺得她孕期有點長。

還有九個月不能放肆歡好,想想都覺得漫長。

親了一口覺得不過瘾,他便摟着她親了又親。

蘇妩有點不耐煩,小手抵住他的嘴,推遠了一點。

看着她認真拒絕,康熙呆呆的看着她,這就是女人不成,當初千方百計的勾着他,如今明目張膽的拒絕他。

可她越是拒絕,他越是想親親她。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這才低聲問:“金色去給老祖宗請安,老祖宗可還好?你無事多過去走走,就算在偏殿坐冷板凳,只要待足了時辰就成。”

蘇妩瞬間會意,這是叫她把太皇太後當副本刷,可以刷出孝順稱號。

“嗯,都聽您的。”她回的乖巧。

說了一句以後,康熙的視線又轉到她軟乎乎的唇瓣上,那唇線分明,唇形飽滿,上唇還有唇珠,圓圓的一小顆,引人采撷。

“啾。”他偷偷親了一口。

蘇妩瞪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康熙,他竟然會偷親了。

“您。”她想說的話,在他滾燙的注視下,到底咽下了。

“唔……”唇瓣被覆蓋,康熙克制又矜持,小心翼翼的親吻着她。

當什麽都不能做的時候,親吻也不過是飲鸩止渴,饞的人愈加想要做點什麽。

待兩人再次唇分,方才還坐在他懷裏的鈕祜祿妃,含笑起身,直接坐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

兩人之間,再也不是探手就能挨到。

康熙吸了一口氣,嘆道:“朕心裏有數,不會對你如何。”

換來蘇妩不相信的眸光。

“你呀。”康熙含笑搖頭,在她戒備的眼神中,施施然的坐在她旁邊,再次親吻了她的額頭。

溫柔開口:“朕何曾勉強過你?”

他的自制力極高,真想要做點什麽,是她所攔不住的。

蘇妩一想也是,溫柔又乖巧的坐在他身邊,羞赧笑道:“也不是不信你。”

康熙聽出來了,就是不信他。

“主要是孕期危險,萬一有差池,那可是一屍兩……”

她話音還未落,就見康熙眸色幽深,直接湊過來堵住她的唇。

“不許胡說。”不信他也就罷了,胡說可不成。

蘇妩點頭,側眸望過來,認真道:“縱然說來晦氣,但不得不說,這也是可能性之一,臣妾想孩子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故而會敏感些,希望萬歲爺諒解。”

她一雙桃花眼,在燭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康熙将她往懷裏摟了摟,嘆口氣憐惜道:“朕知你心中忐忑,只你且放心,萬事都有朕給你扛着,不必憂心。”

他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脊背,想要将她內心所有的不安都給消滅。

康熙的懷抱很溫暖,帶着清淺的龍涎香味,将她狠狠包裹,好像一棵粗實的大樹,能夠讓她做一個安穩纏繞的藤蔓,給她養分給她支撐。

“乖,不怕,萬事有朕。”康熙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沉的近乎呢喃,卻透露出一種別樣的溫柔。

他呼吸噴在她白皙細膩的耳畔,帶來微微麻癢的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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