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大學 兩輩子第一次，她走進錄取通知書……

林清沒有從小推車上買吃的。她在火車上要吃的四頓飯，林秀英全都準備好了。

林秀英烙了兩張油餅，對半切開後就是四份。兩份卷上切片的五花肉，兩份卷上煎雞蛋，全都配着生菜，抹了一點甜面醬和自制的辣醬。

為了讓林清不髒手，林秀英還十分細心給每一份卷餅都單獨套了塑料袋。

林清隔着塑料袋拿着吃，吃完了把塑料袋一扔就行。

還有洗幹淨的蘋果，林秀英也一只一只分別裝在塑料袋裏。

火車上第一個白天的午飯和晚飯，林清各吃了一份卷餅。林秀英自制的辣醬味道一絕，把五花肉和油餅十分的美味提升到了十二分，林清每一口都要細細品味。

上輩子林秀英年紀大了之後，眼花了、手抖了、舌頭也不靈敏了，做出來的辣醬滋味不可避免地變差許多。

林清再一次嘗到這個獨屬于媽媽的香噴噴的辣醬味道，心中格外懷念。

等到寒假回家，她要跟着媽媽學會做辣醬。等媽媽老了之後，她做給媽媽和妹妹吃，繼續将這份味道留在家裏。

吃完晚飯後，車廂裏的燈就亮起來了。

小推車又來回經過好幾趟，晚上八點半，小推車後的工作人員吆喝道：“最後一趟了啊！想買什麽趕緊買啊！”

“走完這趟就該熄燈了啊！”

這番話很有效果，林清旁邊幾個卧鋪上的人們紛紛來買東西。

林清看到兩個中年男人買了雞爪和啤酒，心中一沉。

小推車離開之後，乘務員也一路從車廂中穿行而過，提醒大家還有半個小時熄燈。

林清翻身下床，背着雙肩包走到兩個車廂中間的水池前，從雙肩包裏拿出牙刷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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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車的晃晃悠悠中，小心翼翼地洗了臉刷了牙。

她再一次躺回上鋪後，沒多久車廂裏就熄燈了，只餘下折疊椅一側低處的小燈發出一點微弱的光。

紅皮火車停靠的站點又多又密，白天林清沒什麽感覺，只知道遇到停靠時間長的大站，車廂裏會有一些旅客下車抽煙、買東西。

站臺上賣什麽的都有，水果、冰棍、冰飲料，還有各個城市的特産，車廂門口的吆喝聲還價聲絡繹不絕。

林清沒有下過車，但是透過窗戶往外看，這一幕充滿了煙火氣。

就是不知道那些小商小販是怎麽進入到站臺的，難道現在火車站不管嗎？

白天停靠站時，林清開開心心地看熱鬧。然而到了晚上，火車頻繁的開開停停，就讓她痛苦起來。

每次她迷迷糊糊地剛睡着，就聽到火車嗤嗤的放氣聲。

在鐵軌上行駛的節奏從快速的“咣、當、咣、當”變成越來越慢的“咣——當——咣——當”，然後停下來。

然後就是乘客們上車的聲音，腳步聲、交談聲，還有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往行李架上放行李的聲音。

偶爾還有人打着手電上車，手電的光束在車廂裏亂晃。

林清不詳的預感也成真了，旁邊卧鋪上買了雞爪和啤酒的兩個中年男人，坐在小桌板前一直喝酒吹牛到深夜。

直到後半夜林清實在困得狠了，終于睡着了。

早上，林清被小孩子的跑動聲吵醒。

“一年級的小偷二年級的賊，

三年級的美女沒人追……”①

“嘴裏瞎說什麽呢！”小孩子爸爸聲如洪鐘，啪啪兩個巴掌聲一聽就用了力氣。

“哇——”小孩子哭了。

林清最先清醒的是聽覺，不知道是卧鋪上人人都睡不好，還是九十年代的人們不太睡懶覺，車廂裏人們都起得很早。

還不到七點鐘，腳步聲、洗漱聲、倒水泡茶的聲音、撕開方便面桶外面一層塑料膜的聲音……窸窸窣窣，一刻不停。

林清越來越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昨天上午上的火車，一直到今天下午才能下火車。林清又在火車上吃了早飯午飯兩頓。

把吃的清空之後，雙肩包頓時空了一大半。

火車終于到站後，林清左手右手拎着行李一下車，差點沒被撲面而來的熱浪打暈了！

杭州夏天也太熱了吧？

林清原本想坐公交車的，在這樣的滾滾熱浪下，果斷決定打車！

一出站臺，林清又傻了。

杭州火車站正在大施工！一棟棟樓全都拆了，現在正在蓋新的，林清沒覺得自己站在火車站，她感覺自己誤入了一片大工地。

終于打到出租車時，林清的T恤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師傅，開一下空調吧。”林清對出租車司機說道。

司機搖頭：“不行！開了空調就爬不上坡了。”

林清：“……師傅，您這車排量多少啊？”

司機回答道：“一點六！”

好在車開起來就有風了，一路又大多都行駛在樹蔭之下，帶着草木香氣的風帶走了林清額上的汗水。

林清看着窗外的老街，大多數路段都是單車道，少數路段是雙車道。街道兩旁的梧桐樹枝繁葉茂，枝幹在道路中央相接，将熾熱的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林清的目光充滿懷念。

二十多年後很少有這樣的街道了。交通擁堵，大部分街道都擴成六車道八車道，兩旁新栽的梧桐樹還來不及長大。

這裏氣候明顯比林清的家鄉更适合草木生長，林清目之所及都是大片大片的綠色。

對比之下，林清才覺得自己家鄉的樹木只是勉強溫飽，而這裏的樹木活得格外滋潤，每一片葉子都透着恣意生長的舒展。

家鄉的街道全都是正南正北、正東正西，而這裏的街道有不少都是斜着的。

家鄉全都是平的不能再平的平原，這裏城市中就有山有湖，開車自然也買不了上坡下坡。

幾次從斜着的道路穿過，林清的方向感就徹底亂了：“師傅，哪邊是北啊？”

出租車師傅笑了：“找不到北了？我也找不着啊！我這輩子從來沒分清過東南西北！”

她一路朝窗外望着，杭州大學的校門猝不及防地跳入眼簾時，林清瞬間屏住了呼吸。

這個一個很普通的大門，左右兩側各有一根粗粗的石柱，兩側石柱上都貼着“杭州大學”四個字。

校門口戳着一個黃色的低矮的折疊門，此時大門正敞開着，幾位教職工模樣的人正推着自行車進出。

“到了，東西別落下了。”

司機師傅的聲音讓林清回過神來，她連忙付錢下車拿行李，然後站在大門口，遲遲沒有邁動腳步。

林清的目光從石柱上的四個大字，移到校門內正中央的迎客松，最終視線停留在道路盡頭圖書館大樓。

林清深吸一口氣，兩輩子第一次，她走進錄取通知書上的大學校園。

林清順利地找到自己要入住的女生宿舍。辦理住宿手續時，不太意外的發現她是整個宿舍最早到的。

宿管阿姨讓林清在本子上寫下姓名和身份證號，然後給了她一把黃銅鑰匙。

整棟女生宿舍都冷冷清清的，林清提着行李上樓，遇到的女生都不太像新生，看起來更像是師姐。

剛上到二樓，一位下樓的女生和林清迎面相遇，看到林清兩只手都拎着大件行李，立刻過來幫忙：“我幫你！”

“不用不用……”林清連忙謝絕。

然而師姐伸手就把林清左手的行李箱拎過去了，“沒事的，你住幾樓？”

熱心的師姐一路幫林清把行李送到五樓宿舍門口。

林清連聲感謝後，拿出鑰匙打開宿舍的木門。然後站在宿舍門外，傻眼了。

宿舍裏擺着六張上下鋪。

十二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