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臺風 臺風啓德如期而至
餐桌上安靜下來, 氣氛一時間有點尴尬。
幾秒鐘後,陳虹的丈夫才開口說道:“那個……我們再考慮一下。”
陳虹也連忙說道:“對,我們商量商量。”
夫妻兩人繼續熱情地招待林清和池墨吃菜、喝酒。
林清喝的是橙汁。她喜歡獨酌、喜歡和親人朋友對飲, 但是不喜歡在酒桌上喝酒。即使今天這頓飯不是她應酬別人, 而是別人應酬她,林清也覺得這樣喝酒沒意思。
池墨向來滴酒不含, 林清之前以為他不喜歡, 現在知道這是池墨作為醫科老師的自律。攝入酒精可能會導致手抖, 這點細微的差別普通人無從察覺, 但是對握手術刀的手來說十分關鍵。
陳虹剛做完手術, 當然也不能喝酒。三人喝的都是飲料。
只有陳虹的丈夫執意喝酒作陪, 林清勸過,說大家都一起喝飲料, 但是陳虹的丈夫認為喝酒才能表現自己的誠心。
剛才的話題就這樣揭過。林清只能做到提醒一句,其實按照她現在和陳虹夫妻兩人的關系, 她提醒這句話已經算是交淺言深。
然而讓林清意外的是,池墨竟然也開口了, 說得比林清更直接:“內河航運這個行業的前景我不看好, 你們業內人士肯定比我和這個業外人士更懂。”
陳虹的丈夫當然知道自己這個行業日後只有下坡路, 他一臉無奈:“是。”
“從整個家庭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我也建議你換工作。你們想分出一點時間享受生活,需要有人在事業上退一步,不應該默認後退一步的是女人。”
林清看着池墨,池墨這幾句話可是真真正正的交淺言深了。
陳虹的丈夫舉起酒杯,和池墨碰了一杯:“池老師說得有道理。”
陳虹的丈夫面對妻子的救命恩人,表面上的态度自然挑不出任何差錯,但是內心究竟把這番話聽進去幾分, 林清就不知道了。
何況池墨說的道理這麽簡單,陳虹的丈夫未必不懂,世界上有太多男人只是在裝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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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陳虹夫妻兩人都是在職場打拼多年的人,處事圓滑妥協。林清交淺言深在前,池墨交淺言更深在後,夫妻兩人硬是将餐桌上的氣氛重新變得其樂融融。
只是散場之後,林清坐在池墨的副駕駛上,還是揉了揉自己的臉頰:“笑都笑累了。”
池墨側頭看了一眼林清此時渾然放松的樣子,唇角露出一點笑意。
今年暑假,林秀英再次提出她帶着程菲菲過來。
“我們來看你,省得你來來回回地辛苦。”
“反正你回家也不能安心歇着,每天電話接個不停,還得遠程遙控着生意。”
“你回家後的電話費,都比你妹的往返火車票貴了吧?”
林清聽到林秀英竟然這麽算賬,哭笑不得:“你們過來就為了讓我省話費?”
現在手機的長途費和漫游費都很貴,林清回家後再打電話,那就是長途加漫游。她電話又多,每個月的話費的确是一個驚人的數字,難怪一向節儉的林秀英會算這筆賬。
不過林清拒絕了林秀英帶着程菲菲過來:“剛發布了臺風預警,你們別來了。”
林秀英吓了一跳,對于人生幾十年都在北方內陸城市生活的林秀英來說,臺風是一個相當陌生的詞彙。
一瞬間,林秀英腦中浮現的是龍卷風的樣子:“老天爺,那你到時候可別出門,別被臺風吸走了!”
林清一聽就知道林秀英想岔了,笑道:“怎麽可能吸走啊,臺風就是刮大風、下大雨。何況臺風登陸地點不在杭州,遠着呢。”
“預警也不一定準,沒準臺風移動着移動着就偏移路線了,到時候我這裏連刮風下雨都沒有。”
不過臺風影響最大的就是交通,林清肯定不能讓林秀英和程菲菲這時候過來,萬一火車停在半路上,乘客太受罪了。
林秀英想了想:“也好。今年夏訓,教練也說你妹妹最好參加。”
程菲菲打乒乓球這件事,林清和林秀英兩人的态度都是随緣,沒想到程菲菲越打越好。教練已經淘汰過好幾次學生,現在留下的人數不足一開始的四分之一,但是程菲菲一直穩穩地留在隊伍裏。
這個學期,教練還帶着學生們和隔壁學校打了一場友誼賽。一群小豆丁和一群小豆丁比賽,程菲菲贏回來一個獎狀,強烈要求林秀英貼在她的床頭。
林清聽到之後,更是毫不猶豫地說道:“你和菲菲留在家裏,讓菲菲參加夏訓。”
夏訓是要額外收費的,但是現在連林秀英也不再把這點錢放在心上,程菲菲猶豫要不要參加夏訓,更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金錢因素。
“那我就不能找小立姐姐玩了,我想小立姐姐了……”
啪的一聲,林秀英拍了程菲菲一巴掌,林清隔着電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怎麽不想想你親姐呢?”
程菲菲吐舌頭,心中偷偷想到,姐姐只會特別兇地監督她寫作業,小立姐姐卻是她想怎麽玩就怎麽陪她玩。
媽媽怎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呢?
果然,程菲菲馬上就聽林清說道:“媽,你在家好好監督她寫暑假作業。”
林秀英答應下來,神情有點低落:“唉,得等過年才能見到你了。”
林清說道:“不會,我秋天估計要回家一趟。”
林秀英驚喜又茫然:“秋天回來?秋天回來幹嘛?”
林清笑道:“我先回家接你們,然後我們一起去北京。”
林秀英隐隐浮出一個念頭,但是又不敢相信:“去北京……去北京幹嘛?”
林清笑道:“再過幾個月,我應該就攢夠錢了,我們去北京買房落戶。”
“嘟嘟嘟——”林清茫然地看着手機,林秀英怎麽突然把電話挂了?
幾秒鐘後,林清手機響起,林秀英的聲音激動到發顫:“我剛才一不小心,手指頭碰到話筒下面那個小疙瘩了。”
林秀英激動地接連幾天沒睡好,失眠到後半夜,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才能睡着,三個小時後就又要起床上班了。
幾天下來,眼睛下面挂上了一對大大的黑眼圈,林秀英皮膚白,黑眼圈在臉上更是明顯。
廠裏的人們見到她全都吓一跳:“這是怎麽了?”
林秀英心裏激動,卻不敢和廠裏的人們說。北京落戶買房的事畢竟還沒十拿九穩,林清說是秋天能攢夠錢,萬一到時候還沒攢夠,現在說出去徒惹人笑話。
因此林秀英只是說道:“沒什麽,就是這幾天沒睡好。”
同一個辦公室的同事讓她回去補覺:“今天下午你就別來了,反正也沒什麽事。”
還問道:“你是不是快那個……更年期了?”
早些年更年期一直被大衆所忽略,現在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清楚更年期是怎麽一回事的人也越來越多。
就連程菲菲班裏的小學生們吵起架來都把“你更年期”挂在嘴邊。
林秀英按年齡算倒是真的快了,她含糊道:“嗯,可能吧。”
幾天後,林秀英的興奮勁漸漸消退,然而她發現廠裏許多人都在或明或暗地向她打聽些什麽。
“秀英,家裏是不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啊?”
“現在林清在南方的生意還好嗎?”
“今年夏天又把你媽接來了啊?你哥嫂不肯管?養老該是兒子的事!”
“秀英,我聽說程立群炒股賺了哦?這兩年股市可是大牛市!”
“林清不是也賺錢了嗎,你也拿點錢炒股啊?”
林秀英拉下臉:“我哪知道他炒不炒股,更不知道他賺錢賠錢,早就沒聯系了!”
林秀英和林清打電話的時候,聲音裏滿是氣憤:“我不就幾天沒睡好,黑眼圈有點明顯嗎?被廠裏人們傳成什麽樣了!”
“有猜你做生意賠了,我愁的;有猜你舅你舅媽不肯給你姥姥養老,養老落在我肩上,我氣的;還有猜程立群這兩年炒股發財了,我酸的……”
最後一個尤其讓林秀英生氣,她和程立群都離婚八百年了,她早就不知道程立群家大門往哪邊開了,怎麽還有人覺得她時刻關注着程立群?
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知道程立群在炒股的,反正林秀英不知道。
林秀英氣憤道:“怎麽就沒人想點好?全都盼着咱家不好呢?別讓我找出來是誰在背後碎嘴!”
林清笑道:“正常。”
日子越過越好,難免會被人嫉妒。林秀英上輩子就經歷過一遍,一起在食堂裏幹了許多年的同事在背後編造她的壞話,林秀英知道後氣得夠嗆:“我一直把她當朋友!”
這輩子只不過是把這個過程提前了,林清勸林秀英別往心裏去。
林秀英說道:“聽見這些話肯定有點不高興,但是只要想到我女兒這麽有本事,我心裏什麽不高興都沒了!”
“他們不就是嫉妒我女兒有本事麽!除了我,誰還有這麽有本事的女兒啊?”
林清嘴角高高翹起:“謙虛,謙虛點。”
程菲菲聽說今年秋天家裏就能在北京買房了,高興地問道:“買在哪裏?能看到天.安.門嗎?”
林清一臉無奈。
得知家裏的房子就買在之前去看過的偏僻荒涼的京郊小鎮,程菲菲頓時不感興趣了。
得知這套房子即使買了她們一家人也不會去住,程菲菲更立刻把這件事抛到腦後。
七月九號,臺風啓德如期而至。
臺風天會來店裏的顧客很少,林清給一半店員放了假。擔心極端天氣下會出現意外情況,林清自己還是去了解百商場裏的原露護膚旗艦店。
臺風天沒辦法騎車,林清換上雨鞋,打着雨慢慢走到店裏。
大風将雨水吹得足足有四十五度的傾斜,林清撐着傘到店裏的時候,膝蓋以下的褲子全濕了,雨鞋裏也灌入了不少水。
林清面露擔憂:“不知道他們在外面出差的人怎麽樣了。”
杭州還不算受臺風影響最嚴重的,公司裏兩組人出差的城市更嚴重。
林清提前叮囑過,臺風天不要出門,在賓館裏躲兩天,餐飲住宿公司都照常報銷。
鐘豔麗說道:“沒事的,老板你不用操心他們,他們總不會傻到不知道躲風躲雨。”
林清問道:“上海公司你聯系了沒有?泰潤新品的送檢結果怎麽樣?”
鐘豔麗說道:“沒問題,泰潤新品一切正常,沒有任何違規成分。”
鐘豔麗不明白林清為什麽一直盯着泰潤,明明她們代理的原露品牌已經甩出泰潤一百八十條街了。
上海公司的天價訴訟雖然還沒出結果,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很可能需要一兩年,但是天價訴訟引起的輿論熱度,讓大部分顧客們心中都有了“雖然包裝很像但這是兩個不同的牌子”的印象。
原露護膚品最近不停增長的銷量、不斷擴張的市場,已經将泰潤逼到了角落。
鐘豔麗一直在按照林清的要求,估測泰潤的銷量:“這幾個月泰潤的銷量明顯下跌。”
“我看泰潤很快就要撐不下去,倒閉了。”
鐘豔麗一直覺得老板是個很大氣的人,然而林清在遇到泰潤包裝抄襲時間後的表現,一直讓鐘豔麗看不懂。
鐘豔麗說道:“原露和泰潤現在根本不在一個賽道上了。”
對林清而言,僅僅是原露将泰潤擠占得沒了市場,這還不夠。
現在泰潤銷量一降再降,周元泰已經被逼到牆角,正是最容易狗急跳牆的時候。
質量有問題的護膚品剛開始使用效果立竿見影、遠超大牌。但是一段時間後,顧客們就會發現自己對這款護膚品産生了依賴,停止使用後立刻爛臉,不得不花很多錢、很多時間去醫院治療。
上輩子,周元泰就在賺這樣的虧心錢。
林清沒辦法對鐘豔麗解釋,但是依照她對周元泰的了解,他是一個為了錢財可以把法律和道德都抛到腦後的狂徒。
周元泰心術不正,他上輩子會違法出售質量有問題的化妝品,林清不相信他這輩子會本本分分地做生意。
只是泰潤的産品一直沒檢測出任何問題,林清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思路錯了。
周元泰會不會想放棄“泰潤”這個品牌了?
畢竟“泰潤”品牌現在回天乏術,把它救活,不如換個品牌重新開始。
反正顧客根本不會關注不同品牌後面的老板是不是同一個人。
林清轉換思路,決定去查一查周元泰有沒有再注冊新的品牌。
現在還沒有天眼查之類的工具,林清輾轉托到在工商局工作的熟人的熟人,幫她查一查。
舉手之勞的小事,對方痛快答應下來:“查好了告訴你。”
林清擔心的臺風天氣會發生的意外都沒有發生,一整天店裏除了顧客稀少之外,水、電、空調,全都運行正常。
晚上,林清回家路上,風雨更大。
短短一段路,她的傘被吹翻好幾次,林清一次又一次把傘骨掰回來。
還差幾步路到單元門口時,雨傘又一次被吹翻。反正頭上身上都濕得差不多了,林清索性直接把雨傘收起來,淋着雨跑進單元門口。
林清到家後徑直奔向浴室,剛想打開淋浴洗個熱水澡,手機就響起來。
是正在外地出差的謝遠打來的電話。
“謝遠,怎麽了?”臺風天還有幾個小組在外地出差,林清一整天都懸着心,生怕有人受傷生病。
大概是信號不好,謝遠的聲音聽起來斷斷續續:“老板……我們在……發現了假貨……原露的假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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