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落戶 撫摸着嶄新的戶口本

林秀英沒有讓林清回家接她們：“都要帶什麽證件, 你告訴我，我整理好了帶過去。我們直接在北京見。”

三人在北京西站碰面，林清看到林秀英将雙肩包背在胸前, 一只手牢牢地牽着程菲菲。

“又長高了。”林清目光從程菲菲身上掠過, 每次放假回家看到程菲菲都是不同樣子。

林秀英的目光緊張地從林清的小挎包移動到拖行的行李箱，嘴巴湊到林清耳邊低聲問道：“你把錢放在哪裏了？箱子裏？”

林清笑道：“存在銀行卡裏了, 現在銀行卡可以異地轉賬了。”

“回頭直接把錢轉到指定的銀行卡裏就行。”

林秀英感慨道：“現在銀行卡真高級啊。”

林秀英對銀行卡的印象還停留在兩三年前, 不能異地轉賬也不能異地取款, 在哪裏存的錢就要在哪裏取。

林秀英松了一口氣, 銀行卡比現金安全多了, 就算銀行卡丢了還可以挂失, 別人也沒辦法把銀行卡裏的錢取出來。

不過一路上，林秀英依舊時刻注意着林清的小挎包, 一直緊貼着林清的小挎包走路。這樣假如有小偷，必須要擠到林清和林秀英中間, 一定會引起她們的警惕。

難得的，林秀英沒有提出坐公交車, 三人直接從北京西站打車去昌平區的小鎮。

投資落戶的流程, 林清早就熟記于心, 就連林秀英都能閉着眼睛一條條說出來。

自從林清告訴林秀英秋天就能攢夠錢後，林秀英晚上失眠的時候不知道閉着眼睛在大腦裏模拟過多少遍。

需要用到的證件，林清和林秀英在電話裏反複核對過，全都帶齊了。

投資金額五十萬，林清從原有的銀行卡裏轉到新卡裏。這五十萬依舊是她自己的，但是存進去之後就五年不能動，以投資的方式幫助小城鎮建設。①

再在指定的小區買一套兩居室以上的房子。雖然這套房子她們大概率住不到，但林清還是認真挑選面積、樓層、朝向等。

林清選擇兩居室, 總價便宜一點，對現階段的她來說經濟壓力小一點，未來也好出手。

現在賣房的銷售還不是年輕的姑娘小夥，而是一群阿姨。

指定小區的房子根本不需要賣給其他人，專門為想要落戶北京的人們準備，賣房阿姨們的态度更是高高在上。

林清挑了片刻，賣房阿姨就不耐煩了：“都一樣，沒什麽好挑的。”

賣房阿姨接待過的其他投資落戶的外地人，根本沒人像林清這樣挑來挑去，反正也不會過來住，大家都挑最便宜的。

先買二十萬的，二十萬的賣完了買二十二萬的，二十二萬的賣完了買二十五萬的……

至于樓層朝向這些，根本沒人在乎。

林清無視賣房阿姨地催促，認認真真地挑了一套。這裏的房子戶型都不太好，她只能矮子裏面拔将軍，挑出一套最好的。

“這套。”林清對林秀英解釋，“這套以後出租，租金能收高一點。以後想賣相對好出手，價格也能賣高一點。”

賣房阿姨連連搖頭：“這房子你還想出租？哪能租得出去啊！不會有人來這裏租房的，附近房子都空着呢。”

以後想賣掉就更不可能了，沒人買。

賣房阿姨覺得林清真是瞎折騰，白耽誤她工夫。

林清笑而不語，現在這裏的房子的确租不出去更賣不出去，但是再過十幾年就不一樣了，漲到四萬多一平後，朝向和樓層好一點的房子多賣上十多萬很正常。

為此多花幾個小時精挑細選，當然是值得的。

不過這話她誰也不能說，說了也沒人信。

五十萬投資款存好，房子也買好之後，再每人繳納兩萬塊的小城鎮建設基金。②

林清、林秀英和程菲菲三個人加起來，一共六萬塊。

還有一千塊的手續費。

林秀英在心中默默計算，投資存款五十萬、買房二十五萬、建設基金六萬，一千塊手續費就不算了。

“兩天花出去八十一萬……”林秀英表情僵硬，感覺錢簡直不是錢了。

“為了北京戶口真的值嗎？”林秀英心中不安。

林清反駁林秀英的算法：“不是八十一萬，花出去的錢只有六萬一千塊。”

“五十萬是五年定期存款，到期後就能取出來。”

“買房也不是花錢，而是儲蓄、是投資。”

現在二十五萬買的房子，以後會變成二百五十萬。

林秀英思考一番，覺得林清說得也有道理。不過六萬塊依舊是很大一筆錢，而且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流動資金，林清卻一口氣把五十萬存了五年定期。

林秀英說道：“做生意的錢媽幫不上忙，生活費媽給你兩千，你肯定沒錢了吧？”

林清笑了：“我有，別說兩千，我兩萬都有。”

林秀英吓了一跳，連忙噓了一聲：“小點聲，在外面呢，被人聽到怎麽辦。”

這兩天跟着媽媽和姐姐跑，對程菲菲來說無聊透了：“我們什麽時候才能買得起好房子啊？”

林秀英問：“能落戶北京的房子還不好啊？你想要什麽樣的好房子？”

程菲菲：“別墅！”

林秀英呵了一聲：“你還知道別墅啊？”

程菲菲：“我當然知道別墅了！封小潔家裏住的就是別墅，她說自己家的別墅有三層，還有一個大花園，花園裏都是花，還有花仙子藏在花苞裏……”

林清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林秀英一臉無奈，林清小時候可從來沒有這麽傻過，都是她生的女兒，怎麽就差這麽多呢？

“你們班那個封小潔家裏有別墅？她家不就住在藥廠家屬院六號樓嗎？”

“就在咱家後頭兩棟！”

“你不是還去封小潔家裏玩過嗎？”

程菲菲說道：“不是，封小潔說的是自己另一個家，她說自己家除了家屬院六號樓的家，還有一棟別墅。”

“她每個寒暑假都會去住別墅。她寒暑假确實不在家裏啊……”

程菲菲寒暑假時去找封小潔玩過，封小潔确實不在，因此程菲菲對封小潔寒暑假都會去住花園別墅深信不疑。

林秀英真不想承認程菲菲是自己生的：“她寒暑假是回農村爺爺奶奶家了！”

“還花園別墅，她爸媽兩人都是藥廠工人，哪裏買得起花園別墅。”

程菲菲依舊半信半疑：“封小潔在騙我嗎？可是聽起來很像真的啊……”

林秀英被程菲菲蠢得頭頂冒煙。

林清沒想到程菲菲暑假後就上三年級了，依舊相信花園裏有花仙子。

她妹妹可真好騙。

林清靈機一動，與其妹妹別別人騙，不如被她騙。

“你知不知道聖誕老人？”林清問道。

程菲菲知道一點：“聖誕老人騎着馬……”

林清糾正道：“是馴鹿。”

“聖誕老人騎着馴鹿給乖孩子送聖誕禮物。如果你這一年內表現好，聖誕節早上醒來的時候，就能在枕邊發現聖誕老人送給你的禮物。”

程菲菲瞪大眼睛：“我怎麽從來沒有收到過？”

林清一本正經地說道：“那肯定是因為你每年都不乖。”

程菲菲回想一番，自己确實每年都要被老師和媽媽姐姐批評好幾次，雖然她已經想不起自己具體為什麽被批評了。

“那我今年表現好的話，就能收到聖誕老人的禮物了？”程菲菲一臉期待。

林清心中有個小人狂笑，臉上的表情依舊嚴肅：“對啊。”

程菲菲：“那聖誕老人會送給我什麽禮物啊？”

林清：“你最想要的禮物。”

程菲菲摩拳擦掌，決定接下來的幾個月一定要好好表現。

林清看着程菲菲傻乎乎的樣子，心想用聖誕老人騙她到小學畢業應該沒什麽問題。

畢竟她小學三年級還在相信花仙子！

三人又在賓館裏住了兩天，拿到了辦理好的戶口本。

林秀英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嶄新的戶口本，手指隔着塑料保護膜撫摸着上面“北京”兩個字。

林秀英感慨：“出生就是北京戶口的人，省了多少錢和多少事啊。”

林清笑道：“不比這個。”

這輩子她抓住了這個僅存在幾年的機會，在通道關閉之前帶着全家人落戶北京，林清就已經十分慶幸。

要是錯過這個機會，雖然一些單位有落戶北京的名額，但是林清不太可能為了落戶去找份工作，那樣付出的成本更高。

再說通過單位落戶北京，也不能帶媽媽和妹妹。

拿到戶口本，林清在回家的火車上給當初去北京了解落戶政策時開車載了她們全家一程的姐姐師雅發短信報喜。

“我們一家落戶北京了！”

很快，師雅打電話過來：“恭喜啊！”

“你可算得償所願了。”

師雅其實挺佩服林清的，假如她的資産和林清一樣，她肯定沒有花這麽多錢落戶北京的勇氣。

更何況她最初認識林清的時候，林清連現在的資産都沒有，都是在這一年多時間裏賺出來的！

這麽一想，林清的賺錢速度更是驚人。

師雅心想，林清這個朋友雖然和自己不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值得長期交往。

林清向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去北京落戶沒用這麽久，于是她跟着林秀英和程菲菲回家兩天。

一是回家休息，二是林清擔心林秀英應付不來親戚鄰居們知道她們一家落戶北京後的反應。

尤其是林清舅媽楊鳳妮，前年過年找林清借錢去炒IC卡，被林清拒絕後，楊鳳妮氣急敗壞地說“她要是能落戶北京，我就能落戶月球！”

這兩年，林清家和舅舅家的關系一直不尴不尬。

楊鳳妮和林秀英從不見面、從不聯系，楊鳳妮也不許林清舅舅和林秀英一家聯系，但是林清舅舅每隔兩個月會偷着給林秀英打個電話。

“怎麽樣啊？”

“挺好，挺好就行。”

林清舅舅每次打電話也不多說，就這麽兩句話，半分鐘就說完了。

林秀英嘆氣：“唉，你舅這個人，是有點自私、有點涼薄。”

林清舅舅在家裏當個甩手掌櫃，不管家不做事。一杯茶一根煙一張報紙看半天，別人在單位裏這樣，林清舅舅在家裏這樣。

為了自己過得舒坦，舅媽當着舅舅的面罵他老娘，舅舅都能裝聽不見。

反正舅媽也沒膽子當着林清姥姥的面罵，背後罵，舅舅自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林清姥姥沒聽見就不算罵。

當着舅媽的面，林清舅舅不敢唱任何反調。

但是背着舅媽，林清考上大學，舅舅又會把自己攢下的私房錢添在舅媽包的紅包裏一起給林清。

每隔兩個月打電話問一聲林秀英這個妹妹過得怎麽樣。

自從林秀英離婚後，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小孩，難免讓人覺得好欺負。

林清舅舅就時不時來轉一圈，效果顯著。

自從林清考上大學，為家裏撐腰的人就變成了林清。

但是林清舅舅多年養成的習慣也改不了，二妹林小英他從來不惦記，大妹林秀英，隔一段時間就想問一句。

林秀英長嘆一口氣：“你舅那個人，讓他天天洗碗，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可以每隔兩個月問一句妹妹有沒有遇到麻煩。”

所以做舅舅林建華的妻子是真的慘，做林建華的親人還過得去。

林秀英說道：“我也不可能不認這個親哥。”

“你姥姥這兩年硬氣，過年都在咱家過，但也不可能和親兒子斷絕母子關系。”

林秀英現在擔心，自己家落戶北京，林清能賺多少錢就瞞不住了。

楊鳳妮知道林清這麽能賺錢後又出幺蛾子。

林清聽到媽媽的擔心後，笑道：“你放心吧。”

“你還是不夠了解舅媽。”

林秀英疑惑地看着林清。

第二天，林秀英就知道林清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一年多不和林秀英見面、也不許林清舅舅和林秀英見面的楊鳳妮，今天帶着林清舅舅、帶着大包小包，出現在林清家門口！

楊鳳妮進門後，把自己拎來的東西在餐桌上一字排開，挨個介紹一遍。

“一級花生油，可香了！”

“這箱牛奶，我在超市裏挑的最貴的一種！”

“這家烤雞排隊排的可長了，我一大早就去排隊，排了将近一個小時呢！我伸長脖子往裏看，挑了火候最好的兩只！”

……

林秀英目瞪口呆，她沒想到自己嫂子臉皮竟然這麽厚。

這是看見林清能賺錢了，立刻不要臉皮地巴結上來了？

林清倒是對林秀英的舉動一點都不驚訝，上輩子她賺錢後，舅媽的态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上輩子林清賺錢更晚，舅媽和她家不睦的時間更長。然而舅媽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只要你賺錢了，十多年的矛盾她立刻當作不存在。

林清問道：“舅媽，我可是落戶北京了，你什麽時候帶我去月球上見識見識啊？”

楊鳳妮面不改色：“舅媽當初和你開玩笑呢！還不是想激勵你一下？”

林清唇角挑起，皮笑肉不笑。

舅舅尴尬地躲到陽臺抽煙去了，林秀英也吃不消這樣的氣氛，只有楊鳳妮是真的不在乎：“清清啊，你中午想吃什麽菜，舅媽給你做。”

不等林清開口，舅媽就說道：“你不愛吃油少的炒菜，舅媽放多多的油。”

午飯後，林清舅舅和舅媽離開，林秀英大松一口氣。

“她可算是走了……還不如之前不搭理我呢……”

林清對林秀英說道：“這才剛開始，接下來她一個星期來一次。”

林秀英瞪大眼睛：“不會吧？”

林清點頭：“會。”上輩子就這樣。

“你不想見她的話，直接給她吃閉門羹。”

林秀英猶豫道：“這不太好吧……”

林清：“她不會介意的。”

不過林清也知道林秀英做不到上來就給嫂子吃閉門羹，不過以後終究會的，等到她煩到不能再煩的時候就會了。

大廠裏沒有秘密，林清一家把戶口轉走的事瞞不住，落戶北京的事自然也瞞不住。

一時間，大廠裏有人震驚、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林秀英從北京回來上班的第一天，她的辦公室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各種閑雜人等都來她辦公室繞一圈，或明或暗地打探。

“落戶到北京到底要花多少錢啊？”

“昌平哪裏北京啊？你們這戶口落到昌平，還花這麽多錢，該不是被騙錢了吧？”

“秀英，你家林清這是賺大錢了啊？”

“林清公司要招人吧？我家侄子大學畢業後想去北京打拼，你能不能幫我問問……”

午飯後，林秀英匆匆躲回家，下午請假不敢去辦公室了。

煩擾的同時，她心底也有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這種被所有人羨慕的感覺可真好啊。

怪不得當年程立群做生意發財之後，一下子就飄了。

這個念頭在林秀英腦中一閃而過，兩個小時後，家裏的防盜門被人敲響。

林秀英打開裏面的木門：“誰啊？”

隔着防盜門上的鐵窗，林秀英愣住了。

她第一眼竟然沒認出來站在門外的人是誰，冒出的想法是：“這個人長得和程立群好像啊……”

“難道是程立群的哪個堂哥表哥？”

下一秒，林秀英猛地反應過來，這就是程立群！

是好幾年沒見的、老了好幾歲的程立群！

離婚後再也沒露過面的程立群，突然“詐屍”，出現在她們的門前。

林秀英一張臉沉下來：“你來幹嘛？”

程立群說道：“秀英，你先開門，讓我進去說。”

林清聽到門口的動靜，快步走過來。

對林清來說，沒見過程立群的時間要将兩輩子加在一起，遠比林秀英還要漫長得多。

她看向程立群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程立群對她來說的确早已是陌生人了，此時林清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開門後的安全問題。

林清擋住門鎖，不讓林秀英開門，隔着防盜門的鐵窗對程立群說：“有什麽事就這樣說吧。”

林清和林秀英看程立群陌生，程立群看林清和林秀英自然也陌生。

尤其是林清，程立群第一次見到大女兒成年後的模樣。

程立群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突然卡住了。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林清現在也是生意人了，生意人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清清，爸爸聽說你落戶北京了。”

“爸爸了解了一下，落戶政策允許四個人落戶。你、你媽、菲菲，還有一個名額空着。”

“落戶的兩萬塊錢爸爸給你，再額外給你兩萬塊，算是爸爸給你掏的大學學費……”

“空着的那個名額，給你弟弟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