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同病相憐

莫臨聽話的将花離貼身的錦帕對折後，蒙住了自己的半張臉，只剩下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目在外面。

老板娘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幹笑兩聲，回答道：“王婆婆家的事街坊四鄰都知道，他們家一直鬧鬼，聽說是王婆婆的丈夫死不瞑目找回來了。”

“她的丈夫？誰呀？去世多久了？怎麽去的？”花離連着打聽道。

這鬼怪作亂，只要問明來由，後面的事就會好辦很多。

老板娘一一答道：“她的丈夫叫陳大忠，以前就是一挑夫，後來因為挑貨物走山路的時候摔斷了腿，就只能在街邊乞讨為生。很多年前就去世了，聽說是感染了風寒走的，具體得的什麽病，我們也不太清楚。”

她正說着，門口突然走進了另一名女子來：“什麽生病去世的，明明就是被氣死的。唷~這位仙君長得可真靈秀，像個玉人兒一樣。”

她盯着的是花離。

花離不以為意，只對她剛才的話感興趣。忙轉頭問道：“這位姐姐，你是說……”。

這時莫微雲卻在他身後好死不死的插了一句，無關緊要卻又讓花離感到非常憤怒的話。

他悄聲在花離身後說：“師尊也應該把自己的臉擋起來。”

圍觀了全過程的老板娘在旁邊噗嗤一口樂出了聲。

花離面子上挂不住，回頭冷眼瞪着莫微雲，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放肆！”

莫微雲垂首低頭，不敢再僭越分毫。

花離這才轉身繼續問剛才那女子：“姐姐可是知道別的隐情？”

女子神神秘秘的掃視了一眼門外，見沒有客人登門，才壓低了嗓子，對花離說道：“仙君有所不知，這王婆婆看着和善，其實骨子裏毒辣的很。他的老伴就是被她給活活氣死的。”

“這話怎麽說？”花離對這些市井流言，本毫無興趣，但是除祟要緊，他不得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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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王婆婆有一個相好，已經好了十幾年了。她丈夫陳大忠在世的時候，人十分的老實，這人什麽毛病沒有，就是非常聽老婆的話。王婆婆說什麽他都信，以至于街坊四鄰都知道王婆婆有個相好，就他不知道。直到二十幾年前，他回家撞見了王婆婆的醜事，才看清自己的老婆是什麽樣的人。”女子說到這停了下來。

還沒等花離提問呢，老板娘先按耐不住扒拉了一下女子問道：“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女子說：“後來陳大忠想不開，挑貨上山的時候跳了崖，摔斷了腿，卻沒死成。他想到了家裏還有四個孩子，為了養活孩子，他只能拖着殘軀繼續茍活下去。”

“然後呢？”老板娘聽的眼睛都亮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後面的事就更離譜了，你們願意聽我也願意說，至于你們信與不信，就看你們自己的判斷了。”女子長相姣美，面上雖有歲月的痕跡，卻難掩出挑的姿容。

從當鋪老板娘對她的态度來看，她應該也是這條街上的商販。

“二娘你說快說吧，急死人了。”老板娘催促道。

女子原來叫‘二娘’，她在老板娘的幾番催促下，才緩緩開口道：“後來呀，這個陳大忠偶然間聽到王婆婆訓斥他們的小兒子，說什麽‘你爹好歹是秀才出身，你怎麽這麽不中用，連個鄉試都考不過’。他那時才知道，小兒子竟然不是自己親生的，是王婆婆跟那個相好生的。”

“天啦，怎麽會有這種事？”老板娘驚訝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是萬萬沒想到，那位逢人就笑的老太太，竟會幹出如此不守婦道的事。

花離見慣了世間各種男盜女娼、匪夷所思的事，反應倒是不大。

莫微雲比花離還要淡定，他的注意力壓根就沒在這件事上。眼睛只盯着花離的後背，默默的出神。

二娘嘲諷的一笑，接着又道：“光是這些還不算，陳大忠去找王婆婆理論，王婆婆那時候早就嫌他沒用看他不順眼了。幹脆把話挑明了。說他們家賣到財主家去的那兩個小女兒也不是陳大忠，而是王婆婆跟財主老爺家的大兒子厮混生下來的。那兩個女娃名義上是賣到財主家為奴，其實是去財主家享福去的。王婆婆還說‘如果不是陳大忠拖累她，她早就跟人跑了。’陳大忠當天就被活活氣死了。他信了王婆婆一輩子，最後卻落得個活活被她氣死的下場，你們說他是慘呢？還是活該呢？”

老板娘聽得目瞪口呆，顯然已經被這個故事震驚到了。

花離卻聽得感觸良多，甚至心有戚戚焉。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掏心掏肺的去對一個人好。

要麽是癡兒，要麽是傻子。

下場好不了。

就跟死在誅心劍下的他一樣，他曾經也這麽毫無保留的愛過一個人，将他看得比自己都重要。眼裏容不下別人，心裏只有他的位置。

費盡了所有的熱情去愛他、護他、珍惜他，永遠都在追随他的腳步，時時刻刻都在想着他、念着他。

最後卻被他一箭穿心，親手刺死了。

他跟陳大忠沒什麽區別，都死在了自己最珍視的人手上。

唯一不同的是，陳大忠有子女。而他跟那個狗東西，除了那一段難以訴之于口的悖德之情，再無其他。

花離神思不屬的怔愣當場，前世來不及舒緩的悲痛和酸楚翻湧而上，堵得他喉嚨發澀，雙目腫痛，竟有哀恸大哭的沖動。

“師尊，你怎麽了？”莫微雲見他神色有異，擔憂的上前想要扶他。

“滾開！”花離嗓音嘶啞，目眦盡裂的仇視着莫微雲，憤恨的喊出這一聲後，眼眶竟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不過最終從他悲痛欲絕的眼眸裏，掉落而出的，只有淚。

他竟沒出息的當着莫微雲這個狗東西的面哭了。

花離提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臉，落荒而逃。

莫臨跟在他後面追了出去。

當鋪老板娘和二娘在後面面面相觑的對視着，誰都不知道他倆這是唱的哪一出。

老板娘：“兩位仙君這是什麽情況？被吓到了？”

二娘：“我看不像，倒像是被刺激到了。”

花離縱身飛奔，眨眼間就将莫微雲甩開了。他獨子立于一棟陌生的草屋旁，一直仰頭看着天，不允許自己的眼裏再滾出一滴眼淚，特別是當着莫微雲的面，他打死都不能哭。

逐漸平複了情緒，花離這才注意到，草屋裏竟走出了一位耄耋老人，老人拄着拐杖，背上卻背着背簍，背簍裏有半筐紅薯。

他步履蹒跚，行動遲緩，看着随時都有摔倒的可能。

花離忙上前幫忙，将背簍背在了自己身上。

“老爺爺，我幫你背，請問你要将紅薯背去什麽地方？”花離将背簍背在自己背上，親切的問道。

老爺爺眯縫着眼睛，看着像是視力不太好：“謝謝你了，花離仙君。”

“你認識我？”花離心裏警鈴大作，剛要有動作，身上的背簍卻化成了捆仙索，将他的雙手牢牢的捆在了身後。

“花離仙君，被掙紮了，跟老頭子我去個地方，我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有點事想跟你說……”老頭話剛說到這，突然一道劍光閃過，‘唰’的一聲，老頭的身體被劈成了兩半，熱血濺了花離一身。

花離大驚失色，疾步往後退去。

他想看清傷人的是誰，卻什麽都沒看見。

因為雙手被捆仙索綁住，他施展不了法力，也無法追出去查看。

手段如此毒辣的人，不是邪魔就必定是殺人如麻的大惡人。

可這老頭看着也不像好人，他們這是屬于內鬥？還是仇殺？或者是跟自己有關？

花離對眼前的事毫無頭緒，他只是誤闖到了這裏而已，為何會遭人埋伏？被人埋伏不說，怎的又突然跳出來了個幫手？

正六神無主時，莫微雲趕到了，他解了花離身上的捆仙索。目光陰沉的看着躺倒在地上的老頭屍體，臉色異常的難看，可他卻非要硬擠出一個笑容，近乎于谄媚般的對花離說：“師尊，你沒事吧？”

花離漠視了他的關心，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問：“你經常下山，認識這老頭嗎？”

莫臨略顯落寞，如實回答道：“他是這山中的獵戶，姓李，無兒無女，不曾娶妻。因為年事已高，打不了獵，日常用度都是萬劍宗的弟子送與他的。”

“那他為何還會綁我？”花離問。

照他這麽說起來，萬劍宗對他有恩才對，可他卻設計用捆仙索綁了花離。

“這個……弟子也想不到原由。”莫微雲道。

“你最好是什麽都不知道，如果被我查出來，這些事跟你有半點關系，你就立馬滾出萬劍宗！”花離現在多看他一眼，心裏都憋悶的很，不找機會罵他兩句，自己就難受。

果然，在看到莫微雲被自己兇到臉色大變，花離心裏的郁結頓時消散了很多。

“師尊，弟子沒有，”莫微雲滿眼的委屈，弱弱的為自己争辯了一句。

“你閉嘴，跟你有沒有關系，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