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誅殺孽徒

花離發覺自己在害怕什麽後，從心底湧起了對自己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怎麽能因為莫微雲一點點的虛情假意就動搖呢？

怎麽能因為貪戀他那一點溫柔，就想要假裝糊塗呢？

纖雲閣的血曾經染紅過他的眼眸，那柄刺穿他胸膛的誅心劍不知道後來又殺了多少人。

他愧為正道仙君，一峰之主，竟被情愛捆綁到了如此昏聩的地步。

就算不為自己，為了正道，為了大義。

他也不該對北狄魔皇心慈手軟，鋤奸衛道，降妖除魔，是他畢生的使命。

只要有一口氣在，使命就在。

青蕪國太子，萬劍宗親傳弟子，淩雲峰峰主——花離，就該為保衛蒼生而活。

花離驅除了內心的雜念，平心靜氣，調息運功，将自己心蕩神搖的一顆心安撫好。

以最冷靜的狀态，開始了探查李志清的事。

他先跟李志清像平常一樣聊了很久宗門瑣事，還跟他一起飲了酒，用了午膳。

李志清一點破綻都沒露，花離的耐心耗光後，直接問了他一句：“宗主，難道你也失憶了？”

“厭厭這話怎麽說？”李志清敦厚的笑着問他。

“我們現在可是在莫微雲開的大陣之中，你為何能如此心安理得的跟我閑聊？”花離問。

花離對爾虞我詐的事一向玩不轉，他能想出的最好的盤問方式，就是出其不意的問李志清關于大陣的問題。

Advertisement

可李志清的反應卻太過平淡，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好像對于這大陣，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厭厭，你魂力太弱，呆在這大陣之中。能摒除掉外面的一切危險。莫微雲一片苦心，你萬萬不可辜負了他。”李志清不但沒有絲毫的驚訝，還勸導起花離來。

花離冷笑一聲，趁李志清毫無防備，拔劍就刺。

李志清沒有設防，被花離挑破了衣襟，勃然變色道：“花厭厭？你這是幹什麽？”

“我就想看看師兄你是不是惡靈。”花離劍式淩厲，殺招頻出，逼的李志清連連後退。

“厭厭，師兄怎麽可能是惡靈呢？你先停下，有話好好說。”李志清退無可退，脖子被花離用劍架住了。

劍芒大熾，劍刃薄如蟬翼，只需輕輕一劃，就能割破李志清的喉嚨。

花離眸光清冷，凝視着李志清，問：“師兄，你是怎麽死的？”

“厭厭，我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不，你已經死了。是誰殺的你？北狄魔皇？”

“厭厭，我活得好好的……”

“你當然活得好好的。莫微雲你裝夠了沒有？你真當我傻，看不穿你的把戲？”說話間，花離将劍平移了幾寸，李志清的脖子被割出了一條血痕。

血珠一滴一滴的順着劍刃滑落而下，在地板上濺起一朵一朵的小血花。

‘李志清’憨厚的臉轉瞬間就變幻成了莫微雲那張傾絕天下的容顏。

莫微雲忐忑不安的看着花離，小心翼翼的問：“師尊，你怎麽會知道是我？”

花離冷哼一聲，說道：“我跟師兄相處了一百多年，你真的以為你能糊弄住我？”

他嘴上說的篤定，心裏想的卻壓根就不是這麽回事。

其實他剛才并沒有發現‘李志清’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因為他從未細心的留意過李志清有什麽生活習性。

他能看破莫微雲的僞裝，只是因為他發現了‘李志清’的小動作跟莫微雲特別像。

比如喝酒的時候，喜歡先淺嘗一口,不合胃口就皺着眉一口幹掉，喝完還會嫌棄的咂咂嘴。

是他喜歡喝的酒，就會眉開眼笑的一口一口的喝，喝完還會伸舌頭舔舔嘴角，像貪食的貓。

還有在說話的時候，聊到瑣事時總是心不在焉的。為了表現出自己有投入進來，會用手撐着膝蓋，強打起精神，笑得特別勉強，卻不自知。

剛才他看自己的目光過于熱切，李志清根本不會用這樣熱辣的目光看着自己。

其中破綻最大的一點，就是他身上的香氣。

莫微雲身上有一種令人着迷的暖香，比桂花香還要淡雅，比梅花香還要清甜。

只要走近他三尺之內，或者跟他在同一個房間呆久了，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香氣。

馥郁神秘，能讓最寡欲的人，心旌搖曳。

以花離對莫微雲的了解，地上如果掉了一根頭發，他都能辨別出來，那根頭發是不是莫微雲的。

他還敢在自己面前扮演別人，不就是在等着被拆穿嗎？

莫微雲讪笑兩聲，吶吶道：“師尊眼力真好。”

花離卻沒心情讓他繼續糊弄下去：“你會讓我一個人在雲錦峰呆這麽久，僅憑這一點就足夠讓人起疑了。”

莫微雲繼續賠笑道：“師尊聰慧，弟子望塵莫及。”

他好像不知道疼一般，頸間的血痕一直在往外滲血。花離的劍也還紋絲不動的架在他脖子上。

他卻沒事人一樣，只顧着對花離阿谀奉迎。

花離真想一劍宰了他，一了百了。

可……可事情還沒查清楚，罪證還沒找到……反正他是不會承認自己下不了手的。

“你要假扮宗主，是因為宗主确實已經被你殺了對不對？”花離一顆意志不堅定的心已經禁不起折騰了，他想要知道結果。莫微雲處處阻礙他，他只能直接發問。

“師尊，我說過你只需要好好的過這百年，其他的事不用……”莫微雲話還沒說完，花離就收回了自語劍。一回手，将劍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莫微雲的淡定瞬間就土崩瓦解了。

他緊張的手指發顫，眼睛驚懼不安的注視着花離的動作。

話鋒一轉，近似哀求的對花離說：“師尊你別這樣，宗主是我殺的，山門是我毀的，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做的。我願意領罰受刑，願意以死謝罪，師尊你快把劍放下來。”

“那住在靈劍峰的三位長老呢？你有沒有對他們不利？”花離雙手緊握着劍柄，一點松開的跡象都沒有。

莫微雲目光一暗，只猶疑了一瞬。

花離立馬将劍鋒埋進了自己的皮肉裏，血漫了出來。

他在莫微雲痛心不已的注視下，威脅道：“不準撒謊，你若是敢騙我，我就死給你看。”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為何會用死來要挾莫微雲。

竟然用自戕來要挾曾經刺死過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如果不是事情已經奏效了，他一定會覺得這是一個笑話。

親手殺死過自己的人，竟然會害怕自己自戕？

可莫微雲就是怕了，還怕的膝蓋發軟，‘咚’的一聲跪在了花離面前。

“師尊，我說實話，我不騙你。三位長老也是我殺的，我還将他們風幹做成了幹屍。跟靈劍峰的祖師牌位放在了一起，接受弟子們的朝拜。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能把劍放下來了嗎？”莫微雲吓壞了，什麽都願意說。

可花離在聽到他這些慘絕人寰、欺師滅祖的殘暴行為後，整個人都懵了。

他怎會教出這樣一個滅絕人性的大魔頭？

他花離一心向善、懲奸除惡，到最後卻親手養出了覆滅整個萬劍宗的惡魔。

花離因為太過震怒，眼眶瞪的猩紅。

剛才只是做做樣子，他現在卻恨不得真的給自己一劍，一死以謝天下。

可這惡魔還沒死，自己還沒還天下一個公道，死了也難辭其咎啊。

花離目眦盡裂的瞪視着莫微雲，從他的眼眸了溢出的是滔天的殺意！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他不自覺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自語劍被染的猩紅，血珠變成了細流，從他的脖頸處噴薄而下，看着着實吓人。

可他卻只顧着盤問莫微雲。

他聲音沙啞，低吼着問莫微雲：“你還做過那些殘暴不仁、慘無人道的事？老老實實給我交代清楚！”

莫微雲膝行到他身前，眼淚奪眶而出。

痛哭流涕的扯着他的衣擺，哀哀的求他：“師尊，你先把劍放下來好不好？師尊，我求你了，你把劍放下來，我求求你了。”

“說！！”花離怒不可遏的渾身顫抖，從肺裏嘶喊出聲。

莫微雲跪在他面前，淚流滿面，心膽俱裂的坦白道：“我殺了葛老爺家十幾口人，将葛老爺煉成了僵屍犬，讓他永生永世都匍匐在我腳下。我還……還屠了整個北狄皇室，殺了很多北狄軍士。還率領魔族大軍攻占人族，與天庭對抗。師尊，我做過的所有壞事我都說了，我全都坦白了。你快把劍放下來，你要殺就殺我吧，我罪該萬死，我十惡不赦，師尊你快把劍放下來。”

莫微雲聲淚俱下的求着花離，他雙手抱在花離的腿，手一直在發抖。

花離頸間的血灑落在他身上，溫溫熱熱的，像是臨別時的低語。

莫微雲真的怕慘了，師尊在他面前死了兩回了。

這一次，他再也無法承受了。

如果非要死，他希望死的是自己。

如他所願，花離挾着滔天怒火，終于将自語劍從自己頸間撤開了。

他緩緩将劍舉過頭頂，對莫微雲怒吼着：“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