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V章更新

同明奕也好,同明秀也罷,都是頂頂有能耐的人,一個是現今隐藏實力的黑馬,一個是頑劣卻也能夠□的潛力股,但單對于映春而言,明秀年歲尚小,自不如明奕可靠。不過明奕平素裏端着架子,是個難唬的,能看到他此刻失常幾近亂了方寸的模樣,真真是個樂趣。

明奕低着頭,眼前青澀稚嫩的小臉上隐含笑色,腹中情潮湧動,但是他終究還是按捺住,用手緊捏着她的下颚,眼神好不銳利冷冽,“你在得意?”

得意有本事惹怒他,得意終于翻了一場勝仗,得意他為她心亂不穩?

映春看他眼睛都變得赤紅,便知再逗下去,自尊心極強的明奕必然會生出狠意,到時反會弄巧成拙。她一向不會高估人的情意,更別說是皇室中人的情意。

“春兒不過是說個大實話而已,先頭的事大殿下也不是不知道,春兒人微言輕,就算有太子殿下一絲情意趣味牽絆,但又哪裏敵得過皇後娘娘一句重話?二十個板子要了春兒半條命,下回怕再來,真真是撐不到就要一命嗚呼的了。而您對春兒的心意,和當初春兒的心意,雖是有的,可惜這時機恰恰都是錯過了。今日只是春兒一時意亂情迷,還望大殿下都當作未曾發生過罷。”

褪去方才機巧靈敏的姿态,她垂下眼睑,一排陰影遮住她眼中神采,字字含着凄色,卻也是正中明奕心中所顧慮。

一時意亂情迷嗎?同時為二人都尋了借口……

他松開鉗住她下巴的手,而是五指張開,輕柔地觸碰着映春的臉,映春不閃不避,慢悠悠擡起眼來,凝神注視着明奕,光火中,好不戚然,令人心頭軟成一片。

“大殿下還是先離開元極宮,莫要因奴婢平添話柄。”

明奕鎖住她的眼,低聲道:“你越如此為我着想,反倒讓人心頭困惑了……蘭映春,這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你就這麽撒手不要,未來就不怕後悔嗎?”

他還是不甘的,只語氣低落,像是說給映春聽的,又似乎在同自己強調,是她不珍惜,并不是他沒給過。

映春的嘴角輕扯,昏黃燭光襯着她的雙眼透出些許迷離,暈開在陰影中淡漠。

“與其是想着這個,倒不如在宮裏頭安心為大殿下辦事,心定下來好好當差,到時謀求好的出路時,殿下也能為春兒多思量些,豈不是更好?”

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吊着胃口的東西才更能引人向往,她不要做明奕的女人,做他伸手觸及,卻不能攬進懷裏的刀劍,時不時割他兩刀,給他點疼痛厲害嘗嘗,他怕是才能記得更牢。

明奕轉過身,側着的臉孔上也帶了幾分冷意,“算罷,倒是本殿下自取其辱來了。”

“殿下何必這麽說……”映春抿一口唇,艱澀道。

“成了,莫再說了。”明奕沉了聲,眼神淡淡望去,映春偏過頭回避了他,臉上瞧不出什麽表情,他不由一笑,“天底下沒人何其之多,本殿下要尋一個同你這般像的,怎麽就這麽難?”

“如指紋獨一無二,人亦是的。”

“方才的吻……本殿下頭次覺得女人的滋味,也能夠如此美味。”明奕淡淡道。

映春心頭一跳,仰着頭看着明奕的側影,陡然有些不是滋味,“……再美味,還能記着一輩子麽?大殿下,夜色極深,再不回去,怕要讓人生疑了。”

“德妃之事,與你無關,此事莫要再過問。”

映春按耐着猛跳的心髒,低低回了聲是,明奕別前深看她一眼這才從房中離去,外頭靜苒提着一盞燈籠,引明奕走向長廊,明奕始終低着頭,再沒回頭看過她。

她想着屋中明奕和她言語來往間的隐忍,心想他真的是否對自己用了真情呢?這真情中可否帶着利用之意?越是深想越是笑話自己想得多,她如今身為宮廷中人,一舉一動皆在掌控之中,逾矩之事萬不敢行,就以今夜來點到為止。而明奕不想她去探聽德妃之事,她自然也不會去讨嫌。

她熄了燈就入睡了,第二日早早起來就由崔嬷嬷領着到寝殿侍候。

崔嬷嬷讓她和幾名宮女端熱水來為董昭儀洗漱,正進屋中便看見靜苒在為董昭儀穿衣,層層套上,極為繁複。董昭儀微合眼等待着,看見映春便先喚了她一聲,“聽萃萱姑姑說你給描的妝容極是巧妙,不如今日就春兒你給本宮描一個。”

映春擺出惶恐的姿勢,忙低頭道:“怕是奴婢學藝不精,反倒丢人現眼,到時候讓娘娘見笑。”

“你倒是膽子小,算罷,萬一真弄糟了,耽誤了向皇後姐姐請安,那确是失禮。就等待會兒本宮回來你再描一個,這回可不會說不敢了吧?”

映春看董昭儀态度溫和,便也知趣接了這臺階下,“奴婢明白了。”說罷,退到門口侍候。

方才為董昭儀穿衣的靜苒不禁意眼神看過來,帶着打量,又夾雜幾分說不明的情緒,她敏感地察覺出大概是女人的妒意,但靜苒藏得好,打量她片刻就沒再注意她。映春心想到昨夜裏靜苒送了明奕回去後還曾來找過自己,大概就是說她們二人都是大殿下放在董昭儀身邊的人,要攜手合作愉快。可言下之意,卻有她靜苒比她要受明奕重視的炫耀之意。

待董昭儀悉數整理妥當,再用了早膳,才攜着靜苒而去。

她身份低微,不能跟去,只留在元極宮中侍候。崔嬷嬷也留了下來,說是要教些她在元極宮的處事規矩,簡而言之地同她說了些,突然提及靜苒,嘆了一口氣,“靜苒原先是伺候淑妃娘娘身邊的人,你可知她怎麽會調到昭儀娘娘身邊的嗎?”

映春心中打鼓,聽崔嬷嬷這板着臉孔,仿佛事态嚴重的模樣,其實心底裏已有些思路。

崔嬷嬷搖搖頭,擺出宮中老人的姿态,“說白了就是一個情字,這丫頭也曾是淑妃跟前的紅人,可惜,卻同大殿下走得太近了些。惹出無端是非,讓淑妃娘娘杖責一番就從近身侍女貶為最下等的打掃宮娥。當初娘娘剛進宮還是個小主子,這就陰差陽錯被淑妃找了借口打發到身邊,幸好娘娘運道好如今都封了昭儀,靜苒自然也就被提了上來。”

“原不知靜苒竟是有過這樣一番境遇,但是……奴婢認為這也算是福氣。難說禍不能稱福,福不會遭禍。”看崔嬷嬷瞧着自己的眼神,再又是這麽一番旁敲側擊的打探,怕也是在警告她不要像靜苒以前那樣沒分寸。她們身為宮中奴,一輩子便是奴,肖想人中龍鳳就是大錯。

但是如果此生沒個念想,活着又有何意義?靜苒最錯的,是只敢想,卻不敢做。

以前不敢,現在更不敢。而她蘭映春,當初敢,現在更不怕。

崔嬷嬷從她語氣中也聽不出一二,但卻還是苦心告誡:“靜苒是個樣貌好的,等過了二五的年紀昭儀娘娘就會為她尋個好出處。宮裏的女人,若能出得去,有機會尋個好歸宿就別耗着,到時吃虧的是自己。”

“崔嬷嬷……”映春出聲,低眉順眼,“春兒懂的。”

“懂就好了,娘娘本就性子軟,一來你和娘娘的小姐妹相似,娘娘心裏定會偏着你些,二來你也是個聰明的,自懂得宮中規矩。”崔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膀,“往後裏安心做事,未來總不會虧待你的。”

這是在給她打包票,将來也會将她安置個好的?映春想了片刻,才道:“崔嬷嬷說得春兒都記在心上了,往後定會盡心盡力地替娘娘辦事的。”

崔嬷嬷離開,而映春便守在殿外靜候,一月裏末期還是極冷,涼風吹在面上凍得發青。映春偷摸拍拍臉,舒緩僵麻之感。自也是趁着人不注意才會這樣做的。

幾個時辰站下來,董昭儀珊珊歸來,怕是這一請安留在皇後身邊叨了段時辰,進屋先讓人卸下外衣,映春将鎏金八角海棠紋手爐端到董昭儀跟前,董昭儀立時伸手取過,臉上面色稍有好轉,睜眼瞧了映春一眼道:“你倒細心。”

映春笑笑,“不過小事,聽說娘娘常日躺着,這身子若是許久不動彈,骨頭是要疏散的,讓奴婢給你按按吧。”

“恩……”因身子差,便也不愛動,人疏懶地半躺在貂席上,手撐着案幾揉着額頭,看神色不是太好。

映春的手輕輕柔柔地按在雙肩上,捏着骨慢慢地揉,倒是漸漸使董昭儀舒緩了神情。

她睜開半閉的眼睛,曼聲道:“崔嬷嬷,待會兒叫安太醫過來給本宮瞧瞧,配些養顏的藥膳,本宮近日卻是覺着身子不對勁,到時宴席上,不要出了醜才好。”

崔嬷嬷眼中閃過喜色,原先小主子怕自己會給皇上沾染病氣,說什麽都不肯去後幾日辦的盛宴,還同皇上這般鬧了一場,面子好不難看,如今卻松口要安太醫這一看,應是肯了。

她不由看一眼正為董昭儀按着肩的映春,心想這丫頭倒是有幾分福氣,若能安下心來,确實是好的。想罷,崔嬷嬷便下去先着手去辦了,這回不僅得請安太醫來,還得尋人和皇上明示才是,借着娘娘倔脾氣降了些,趁熱打鐵才行。

董昭儀看崔嬷嬷匆匆忙就出了殿外,眉心一擰,她這身子是天生的,宮裏幾副藥方子怎麽醫都醫不好,之前就因為怕過過氣給皇上,前幾日還鬧了一場,怕皇上以後是不願來元極宮了。越這麽想越是悲從中來,面上滿是愁緒。

“奴婢看娘娘愁容滿面,奴婢鬥膽一問娘娘不知所為何事?”董昭儀沒搭聲,映春露出擔憂神色,“娘娘這般天仙似的人何必為些不必要的事去煩惱呢?奴婢看着您這般都要心疼的。”

“嘴是恁的甜了。”董昭儀擡手捏了一把映春的臉蛋,映春臉上一熱,笑了笑,董昭儀稍後便是一聲嘆,“那便以你的小腦瓜子猜猜本宮是為何事煩擾,猜中有賞。”

映春唔地抿起唇,眉心緊皺,忽地眼睛一亮,道:“奴婢想到了。”

董昭儀笑:“說罷。”

“能讓娘娘這般牽腸挂肚,心裏念着的人,普天之下,還能找出第二個不成?”映春慢慢說道,心裏想到董昭儀煩憂的大抵就是崔嬷嬷之前提及和獻宗帝鬧脾氣的事。

看來,她這是要做回解花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冷成渣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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