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以臨山關為界限,大永和西梁很快鏖戰起來。星樓這才見識到,什麽是冷兵器下真正的殘酷。前兩年的小打小鬧根本算不得什麽,現在每天都有人死去,血一直從臨山關流到了九連山。死去的士兵被埋葬在九連山下,連家也不能回了。

星樓現在藍都處于半空狀态,但還是有士兵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接下半生只能殘疾度過,運氣更不好的,連屍體都沒有找回來。邊境一直集結着八、九萬人馬,人數不夠了便立刻有兵卒從其他地方調來,原本的汴州軍,早就被消耗了大半。

死傷太過慘烈,星樓本來以救人為樂,現在滿眼的血色,對戰場也越發倦怠起來。好在大永還占着優勢,不知道是不是西梁國內并不團結,現在的小皇帝一黨和攝政王鬥得昏天黑地,邊關戰事被一直拖後腿。一年以來被下了三個關口,已經打到了西梁國內的宜州。

西梁終于感到了危機,忙從其他地方調來重兵,若是宜州失守,後面想要結束這場戰争就少不得要各種割肉了。現在又進入僵持階段,雙方士兵都起了厭戰情緒,大永這邊還有勝利曙光在前方吊着胃口,西梁是真的只靠人數拖着了。

“馬上就要結束了,你想好回去之後要去哪游玩嗎,我都陪着你。”邊關勞碌久了,荊原到是越發剛毅,星樓原本水嫩的少年現在像霜打了一樣,總是透露着疲倦,讓荊原看了心疼不已,好在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沉默的搖了搖頭,原本離開颍州是想要到處游歷的,後來來了邊關一待就是四年,往日的祥和回憶在看遍了血色之後仿佛都沒了其他顏色。

荊原理解星樓的反映是一種普遍的低潮情緒,在邊關待久了都會或多或少出現,只能靠自己調節了。“我現在是三品參将了,基本在地方都能橫着走,不用擔心被誰欺負了。不出去游玩的話,我們就在上京或者颍州開個醫館,或者繼續以前的行業,你想去誰家做飯就去,不想去了直接拒絕,別人肯定也不敢有意見。”

将少年摟在懷中,月色依舊,不知不覺就已經過去了四年,四年前在颍州分別的那天自己憧憬的未來,現在已經可以實現了大半。軍營寂苦,日複一日的戰争也讓人覺得疲憊,幸好還有星樓在,自己才能保持本心,奮鬥到現在,不過是為了以前許下的承諾。

星樓知道荊原明明白天還要帶兵作戰,卻還是挑出時間來安慰自己,也心疼不已,側過身子在荊原滿是胡茬的下巴上輕輕啄了一口“好。”荊原是因為星樓奮鬥,星樓又何嘗不是因為有荊原在才堅持到現在嗎。這種關系在軍營并不少見,若是沒有一個知心人在閑暇時可以告慰,普通兵卒早就在殺戮中迷失了本心。在這朝不保夕的場合中,感情反而升溫很快。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感情開始變質的,可能是在颍州告別時的互訴心腸,可能是最開始一年中的兩地相交,可能是在之後兩年的漫長等待,也可能是在最近一年的相互慰藉。一切都水到渠成,說開了反而沒了一層隐約的負擔。雖然仍然互相隐瞞了一些事,但為對方好的心意一直未變,就算鬧過別扭也沒有糾結太久。

“你們倆又躲到這來偷閑了。”寧池提着一壺酒,靠近後尋了個空地坐下“在邊關待了這麽多年,都快忘了上京的模樣。”寧池本也是世家公子,勳貴之後,若是留在上京安心等着襲爵也是富貴安穩的,他倒要來這苦寒之地自己拼一片天。

“你還悲春傷秋起來了?”荊原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慣會自己找樂子的人怎麽還說起感慨來。

“好吧,前兒個北營在九連山獵了一頭野熊,今天送了兩只熊掌過來。我就想起上京雲還鄉烹制的熊掌了,五六年沒吃過了。”眼巴巴的看着星樓,讓人覺得這像是什麽等待投喂的小動物一樣。

到前線之後荊原都是和星樓一起吃飯的,連寧池也跟着蹭過幾次。可惜後面戰事緊急,都沒有什麽空閑和心情來好好做一頓。但若是得了勝仗星樓到是會做一頓好的來犒勞一番,現在軍營裏方大夫的廚藝和他醫術一樣著稱了。

“行,我便去一趟吧。今夜月色這麽好,有酒沒菜到是成遺憾了。”起身離開将空間留給他們二人,這是有話要說要支開自己。

等人走遠後,寧池的表情也便得嚴肅起來“接到上面消息,可以收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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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表面上看着大永和西梁的戰役是節節勝利,但總還是有人不想看着打贏這場仗,西梁在鬧內讧,大永又何嘗是一條心呢。

“終于……一切都要結束了。”長籲一口氣,設了四年的局,填埋了無數人的性命,終于可以讓那些劊子手血債血償了。

“明日攻打宜州,西梁那邊會增兵十萬。你帶領的五萬人馬不敵,敗走九連山,被困在隘口中。闵喜那閹狗絕對會有所行動。”一年來大小戰役大永這邊屢立功勞,原本的偏将都有所升遷,只荊原功勞最大,故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總參将。原本的李參将被調到另一戰場,上面派了個監軍來,就是名叫闵喜的太監。

可能因為以往陷害原家的那個太監王憲,荊原對太監的容忍度一向很低。當然,在現在這個軍營中沒人喜歡闵喜,貪生怕死不說,還總喜歡指手畫腳的。荊原作為總指揮要是出了事聯系不上,就會由監軍來下命令。

“行,明日茂縣要送到的藥材被堵在臨山關了,你讓星樓去交接一下吧。”既去了就暫時回不來了,等星樓領到藥材,這邊的事情也都結束了。

星樓做完熊掌,正打算給兩人送去,一小兵找來“方大夫,你知道覃大夫嗎?”

“覃遠嗎,他怎麽了?”星樓現在雖然多半和荊原住在一起,但和覃遠的聯系也還密切,白天兩人還一起救治傷兵呢。

“剛剛我在後山看見他了,急急忙忙的,衣服全部濕了好像掉河裏過,喊他也不應。”小兵有些疑惑,自己曾經受傷得覃遠醫治過,對這大夫很有好感,不想他出什麽事了。

“行,我一會去看看。”讓廚房的人把熊掌給荊原他們送去,星樓回到覃遠的帳中,見他果然衣服上還滴着水,也不知道換一下。

“覃遠?”拿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覃遠坐在床上發呆,眼睛直愣愣的,屋裏出多一個人都不知道。星樓出聲還把他吓了一跳,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啊,星樓呀。”

“怎麽發着呆,衣服濕了都不知道換一下。”

覃遠看着自己衣服,這才反應過來,脫掉外套。星樓從櫃子裏找出幹淨衣服給他遞去,見覃遠衣服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說看,你家中來信了嗎?”

覃遠搖搖頭,從做了軍醫後家人很少在聯系了,來信永遠都是要銀子,覃遠看心情有時給寄回去一點,有時完全不理。“我剛剛在後山好像聽見了一些事……”見到星樓滿懷關切的眼神,狠下心“荊參将要謀反了嗎?”

星樓被吓了一跳“怎麽可能,你在哪聽到的消息?”認識荊原六七年了,從沒看出他有這想法。和自己聊到戰争結束以後的生活,也沒看出他有多大做官的興趣。怎麽可能謀反。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覃遠急忙表明立場“只是剛聽到有些吃驚罷了。是闵監軍身邊的兩個小太監說的。”

“這個闵喜,胡亂造謠動搖軍心,簡直可惡!”星樓有些憤怒,捏緊了拳頭。連覃遠都随便聽到這種消息,不知道他們散布了多少流言。三人成虎,荊原年紀輕輕又位高權重,嫉妒他的不少,這是要污了他的名聲。

“我出去看看,你換好衣裳小心別着涼了。”顧不着再說其他的,他們敢胡亂造謠就要做好被懲治的準備。星樓招呼了大聖去向後山,這事過去還沒多久,不知道那兩個小太監還在不在那。

穿過樹林,隐約看見前面有火光,星樓小心翼翼的撥弄着身邊的草枝,沒發出一點聲響。待得走進,果然是闵喜身邊那兩個小太監。

“行了,說了這麽久也夠了,這夜深霧重的我們快回去吧。”

“哎,你看那是什麽?”映着火光,其中一個小太監隐約看見前面有什麽東西。

“好像是荊原相好的身邊那只猴子。”另一個小太監看清了,有些疑惑怎麽猴子跑這來了。“他們不會在這吧?”

“不可能,我可是看見寧池提了酒去,說是要吃熊掌呢。”像是想到了什麽,這小太監吸了一口口水“我們去把猴子抓起來吧。”

“抓它做什麽啊?回頭荊原要和你鬧,闵公公都保不住你。”

“怕什麽,明天之後荊原就玩完了。我以前在宮裏吃過一次猴腦,那滋味,今天可有口福了。”這小太監有理有據的,很快說服了另一人,一起向大聖走去。卻沒看見他們身後對準他們的銀針。

為防止有些時候腕力不夠,星樓後面特地央荊原給做了一個專門發射針類暗器的器具。對準兩個小太監的後腦勺,一人來了一發,兩人陸續應聲倒下。

“還想吃猴腦?”一人給踢了一腳,看見不遠處河流的水光,星樓心裏有了主意。将兩人衣服剝下,把人半邊身子拖到水裏,河流很淺淹不死人,不過一夜過去得個風寒是肯定的。到時候他們來找軍醫,要讓他們更好看。

幹完這一切,拍拍手招呼大聖回去,卻看見小猴手中拿了一封信件,是從兩人的衣物中搜出來的。星樓打開一看,竟然是荊原和西梁攝政王商量宜州戰事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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