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5

程蔓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本打算去程菲墓前同她說說心裏話，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每次回家來這個事都被排在第一位，其次才是會見親朋好友。其實程菲活着時，兩姐妹之間的交流并不算太多，因為程蔓的世界大到找不到程菲的影子，而程菲的世界又小到只容納得下隋遠一個人，兩姐妹性格迥異，共同話題也少。但自從程菲過世後，程蔓發覺自己越來越愛找她談心，雖然她從不會有所回應，但心事吐露給她後，她會感到暢快一些。

可當她拉開窗簾看到窗外水流如注時，她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沒産生幻聽，也不得不認命地放棄此計劃。還是安心呆在家裏陪伴父母吧，當個乖乖女，只是心中難免有一絲悵然。

睡意全無，閑來無事，她打開電腦進入公司郵箱，發現未讀郵件中的其中幾封是隋遠淩晨兩點之後才發出來的，都是些批複性質的郵件，順便抄送給她。她搖頭苦笑，此人究竟是個工作狂，還是化悲痛為工作動力？

午飯之後，雨勢漸小，傍晚時分，天空放晴。晚餐的內容是餃子，程蔓随意吃了幾個墊肚子，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出門趕往墓園，對媽媽說回來之後繼續戰鬥。

坐在出租車裏，拂面而來的風中夾雜着絲絲冷意，程蔓穿得單薄，不禁打了個寒顫。

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似乎工作之後日子特別好混，四季更替現象還未察覺，已先發生。人這一輩子，其實很短暫，不知不覺就老了。所以她跟程菲之間的距離，其實并不遙遠。

因為來得倉促，她來不及給程菲準備禮物，兩手空空，但她想程菲并不在乎這個。

她的墓隐藏在一排排外觀相同的墓之間，每次到這裏來，程蔓都要頗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但是這天卻因為一個人的存在使她不費吹灰之力就找準了方位。

在距離程菲的墓大約幾十級臺階之下，程蔓就辨認出了那抹修長而清瘦的黑色背影，天光雖不再燦爛，可那抹背影卻依然醒目，甚至有些突兀。

大抵是因為這天下雨，天色又已晚，墓園裏除了她和隋遠之外見不到其他人影，亦無鳥鳴蟲叫，寂靜非常。程蔓拾階而上，慢慢向那抹背影靠近。她沒有刻意放輕腳步，鞋底與水泥地面碰撞的聲音有規律地回蕩在寂靜的空氣中，而他卻似乎并未察覺，抑或并不關注別人的到來，即便程蔓已離他只有咫尺之距，他也沒有回頭，仍然如雕塑般地站立着，仿佛已在那墓前守候了千年。

程蔓看到躺在程菲墓前的仍然是一捆柳枝，有些泛黃，她後來還刻意上網搜索了一下柳枝所代表的意義，原來有着“依依不舍”這層意思。

見他目光如此專注地盯着墓碑上少女的黑白照片，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個不和諧的存在，但既來之，她也不可能在還未向逝者表達思念之前就扭頭走掉。

她從背包裏拿出一封信，蹲在程菲墓前，燒掉了。這封信是她早晨寫的，她要對程菲說的話全在信裏面。

當火光在眼前閃爍時，隋遠終于看了程蔓一看，但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看着火光由小變大，再由大變小，最後熄滅。

程蔓下意識地拍拍手站起來，面帶笑容地對墓碑上的少女說，“我又來看你了！”語調輕快。

隋遠仍不語，目光也聚焦在那個少女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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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蔓與他并肩而立，仿佛不經意地問他，“來了多久了？”她已經習慣了隋遠的沉默寡言，所以并不期待他會有所回應。

而他果真沒有回應。

程蔓不在意地笑笑，目光從墓碑轉移到他身上。令她詫異的是，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呈半幹半濕狀态，不仔細瞧還不易發覺。

一個念頭忽地從腦子裏閃過，她轉身捉住隋遠的胳膊，狐疑地問他，“你什麽時候來的？”掌心和指尖濕潤的觸感更讓她确定了自己的推測沒有錯。

沒等他回答，她就有些失控地指責他，“在這裏淋了一天的雨，又在這裏晾幹，你瘋了是不是？！”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高亢，與這安靜的背景極度沖突，若被第三者聽見，恐怕會認為瘋了的人是她。

隋遠輕輕拿開握住他胳膊的手，沉沉地說，“別管我。”

程蔓不依不饒地再次抓住他，拉着他飛快地往臺階下走，“我才懶得管你，但我見不得你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以為程菲就願意見到你這副樣子嗎？！”

臺階上濕漉漉的，隋遠怕她腳底打滑栽跟頭，只好不掙紮不反抗，任由她拖着走，還要配合着她的步伐。

程蔓一邊走一邊氣呼呼地數落他，“你說說你這一周都幹了些什麽自虐的事？酗酒，熬夜，淋雨，你以為自己真的是鐵打的？你明天到底還回不回去？是不是打算永遠留在這裏陪程菲？”

隋遠只是聽着，并不反駁。他覺得很累，從身到心都很累，不想說話。

走出墓園的大門，程蔓仍拽着他不放，好像生怕一松手他就會跑掉再度去自虐。其實他從不覺得自己有自虐傾向，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周自己的行為确實有自虐嫌疑，他沒想過要自虐，但他那麽做了。

出租車在他們身邊停下，程蔓嚯地拉開車門，将他推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隋遠，你娃又要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