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成親

一年後。

三月三日。

葉家一片笙歌鼎沸。

朱紅色的大門上挂着幾個大紅燈籠,兩邊的柱子上纏着紅紗軟羅。

葉蓁站在門外的臺階下,仰着頭細細打量幾個燈籠,時不時地出聲囑咐家奴把燈籠上移,下移。直到燈籠擺正之後,才滿意地點點頭,舉步進了院內。紅氈從門口一直鋪到正廳。大紅的帷幔也一路挂到內院。院裏的窗棂上貼着大大的喜字,觸目皆是一片喜慶的紅色,連樹枝上都系滿了紅綢帶,在三月的微風裏飄飄蕩蕩,煞是好看。

葉蓁一路查看,見沒有什麽不妥之後,進房由丫環服侍,換上了喜服,準備去迎親。這幾年他與陳漪的相處還算開心。雖是偶爾覺得心裏還有些遺憾,但愛情卻如一場偶遇的煙火,不是每個人都能遇見。他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就要試着習慣他們的生活方式。對陳漪,說不上刻骨銘心的愛戀,卻也有細水長流的溫情,葉蓁想這樣就夠了吧?

葉言伺候他穿上大紅色的菱紋履,葉蓁來回走了幾步,鞋底柔軟舒适,正要贊嘆一聲,擡頭忽見窗外樹下立着一人。淡藍色的衣袍,長發如墨,正背對着他。

葉蓁跨出房門,走到樹下:“你是……?”

那人回頭,燦燦一笑,色若滿園春花。

“文卿。”

葉蓁仔細打量着他,偏頭道:“文卿……公子?”

“葉公子可還記得我?”

葉蓁搖搖頭:“只聽葉言提起過你。”

文卿溫軟一笑,靠着樹懶懶道:“三年未見,想想也知道,葉公子果真不記得……不然也不會……要娶親了……”文卿嘆了口氣,後面的半句話似凋謝的花瓣,被風吹落,掩埋進土裏。

葉蓁聽的不真切,問道:“你說什麽?”

文卿對上他的視線:“我在想有些事要不要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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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葉蓁的眼神明亮清澈,好似能一眼望到心裏。

文卿挫敗地低下頭。半響,擡眸一笑,伸手摘下花圃裏一朵不知名的花:“罷了。若這朵花的花瓣是雙數,我便告訴你。若是單數,我就當自己沒有來過。”

“你要告訴我什麽?”

“告訴你,你該不該成親。”文卿一邊答話,一邊數着花瓣,末了,手指在觸到最後一瓣時頓住。他低笑一聲,有些自嘲道:“果然我今天不該來……”

見他離去,葉蓁急急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我要說的,對你而言也許好,也許不好。但對所有人而言,并不是個好消息。既然連上天都覺得我不應該說出來,那你就不需要知道。好歹你我曾相識一場,我于你而言,也算是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作為朋友,我也覺得這樣過下去……挺好的。”

葉蓁沒有挽留文卿,也沒有追問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麽。因為無論是什麽,對葉蓁來說都不重要了。葉小公子已經死了,不是失憶,是死了。再也不可能回來了。不管他曾經怎樣,那些過去跟葉蓁都沒有關系了。

大喜的日子想起這件事,實在有煞風景。葉蓁倚着樹嘆息良久,心裏對葉小公子說了一句又一句抱歉,而後收拾好心情,準備去迎親了。

鮮衣怒馬,十裏紅妝。

不知道的人定然以為葉蓁要娶的不是巨賈千金也是官家之女。但陳漪實在是平凡的緊,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令人咂舌的背景。只有一張如花似玉的臉。

葉蓁對她其實挺用心的。為了不被街坊四鄰笑話,私下給她父母不少銀子,讓他們備下嫁妝。看着迎親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不知讓多少女子嫉妒不已。這麽好的少年郎,偏生就被陳漪這死耗子撞上了。

兩面開道,鑼鼓喧天。一路吹吹打打,擡着花轎到了葉家門口。

新娘由喜娘攙扶着下了轎,過火盆,跨馬鞍。

綴着并蒂蓮花的喜帕邊垂着明黃色的流蘇,随和新娘子碎步前移,不停的蕩來蕩去,看的葉蓁心中竟莫名的有些煩躁。

就在新郎新娘準備拜堂成親時,門口開始哄鬧起來,吵雜聲一直從大門口持續到大廳。人群自發靠往兩邊,中間讓出一條路。

葉蓁回頭,見一人身着紅色官服,站在門口。雖疏眉朗目,卻帶着一絲難捱的戾氣和陰沉。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廳中的每個人,雙眸似冷月,帶着琢磨不透的神秘,又似寒星,閃着熠熠輝光。

此人他認識。

陳漪的前未婚夫。

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剛上任的揚州知府。

消失了三年的——顧庭芝。

不應該說消失,他只是在三年前的秋天離開了揚州而已。舉家遷移,所以沒有人知道顧庭芝去了哪裏?又做了什麽?只是一個月前,整個揚州都在談論葉家小公子婚事時,揚州知府曹景仁卻因收授賄賂、貪贓枉法、販賣私鹽被押解回京。揚州知府這一職務不過空餘了半個月左右,新一任的知府大人就已上任。

葉世安曾想親自拜訪的。對生意人來說,能和當地的官員處好關系至關重要,所以他當即送上拜帖。只是這知府大人神秘的很,放言此後半個月為了更好地接手府衙的各項工作,拒絕任何拜訪。

葉蓁能認出他就是剛上任的揚州知府,是因為那紮眼的官袍和身後跟着的幾名當了十來年差的刑房典吏。只要住在揚州,就會經常看見他們辦案或巡街。

所謂民不與官鬥,這個道理葉世安摸爬打滾這麽多年,周旋于形形色|色的官商之中,更是深深知曉。所以他趕緊起身,在正廳門口恭恭謹謹地行禮道:“顧大人光臨寒舍,真是讓老夫受寵若驚。但不知大人有何貴幹?如需老夫效犬馬之勞,大人只管差人來吩咐,無需親自跑一趟。”

顧庭芝的下巴微擡,雖是年輕些,但眼裏的老城一點也不必葉世安少,褪去了三年前的清淺明亮,他雙眼泛着幽冷的寒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牽着紅綢花的新娘子。不知新娘子是不是感應到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身體。

顧庭芝把目光移向正一臉懷疑地盯着他的葉蓁,淡淡道:“令公子涉及一樁命案。本官知道今日是令公子大喜之日,但發生這種事情,本官實難包庇。還請令公子随我回一趟府衙,協助辦案。”

幾人聽這話俱是一驚,葉世安亦是心頭涼了半截。葉蓁是什麽性子,他最清楚。雖說平日裏不務正業,不學無術,有些放蕩不羁,但絕對不至于殺人犯法。這分明是顧庭芝蓄意污蔑。可如今人家已是四品官員,葉世安根本束手無策,只能任其宰割。他正想開口求情,見葉蓁扔下紅綢,一臉怒氣的沖了過來。

從見到顧庭芝開始,葉蓁就知道他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他先命喜娘将新娘子牽入內堂,然後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顧庭芝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惱道:“什麽牽涉命案,協助辦案!顧庭芝,我看你分明是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顧庭芝看了眼與他鼻尖近在咫尺的手指,臉上浮上一絲譏笑。

葉世安一把拽過葉蓁:“逆子,你不想要命了?怎麽能這樣污蔑朝廷命官?顧大人怎麽可能會假公濟私?”

自從顧庭芝出現在喜堂之上,葉蓁就知道他是來做什麽的。葉蓁甩開葉世安的手,氣憤道:“我這些日子連大街上都沒去過,牽涉什麽命案?分明是他這個昏官托公營私,見我今日成親,特來攪局,心存惡念,寡廉鮮恥……”

葉世安一個嘴巴甩了上去,葉蓁驚愕地扶着發燙的臉頰,幹瞪着葉世安,似不相信他就這樣打了自己。要知道葉小公子長這麽大,以葉世安對他的寵溺程度,別說打了,就是摸一下,都是萬分小心的。如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竟結結實實地掴了他一巴掌!

葉世安怒急攻心,差點被背過氣,“你這個逆子,口無遮攔,這是要逼死你爹嗎?”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顧庭芝豈是他們這麽平民百姓能得罪的起的?葉蓁一時的沖動只會讓顧庭芝抓住把柄,以此發難。葉世安怎能不阻止,眼睜睜看着他将事情鬧大?

顧庭芝冷眼盯着兩人,仿佛在看一出鬧劇,不鹹不淡地道了句:“若論寡廉鮮恥,本官實不及葉公子。不知道葉公子所謂的公報私仇,又報的是什麽仇?”

“你……”話到了嘴邊,被葉蓁給咽了下去。他若是說出來,定會影響陳漪的名聲,如今只能暗暗吃個啞巴虧,他氣憤至極地狠瞪顧庭芝一眼。

“顧大人,這其中怕是有什麽誤會吧?蓁兒他一直奉公守法,絕對不會做出任何逾越律法的事。”葉扶蘇道。

顧庭芝的嘴角含着冷笑:“誤會?葉公子說的誤會是什麽?再說了,令弟守不守法,得本官說了算。”

葉扶蘇閉了嘴。

“顧大人放心。犬子一定會全力配合大人查案。顧大人明察秋毫,定不會讓好人含冤下獄,壞人逍遙法外。”葉世安一邊恭維道,一邊朝管家使顏色,“顧大人要不稍作休息,喝杯茶水解解乏,再……”

“不必了。”顧庭芝有些微不耐道,“葉老爺的那些小心思還是收起來為好!在我這裏用不到!葉蓁,走吧。”

葉蓁又瞪了顧庭芝一眼,沒辦法,人家現在是知府大人,就是想反抗,他也沒那個能力,只能不甘心地重重哼一聲。

走就走!老子倒要看看你還能翻出一朵花來?

作者有話要說:顧公子華麗回歸。開啓虐身模式~希望不會有人覺得小顧是渣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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