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放下

淩宇璇回到酒店的時候，淩雲還在戎靖初的房間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兩個小子居然真的在認認真真地練歌。

程子謙跟在淩宇璇身後進了房間，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語意促狹，“淩雲也就算了，阿初，難得見你這麽認真的樣子啊。”

戎靖初擡頭看向門口的方向，輕松地笑笑，“子謙哥你就編排我吧，不過其實我也沒幹什麽，主要還是淩雲在練的，是吧淩雲？不過終于找到感覺之後這一次的效果還真的不錯就是了。”

再面對淩宇璇的時候，淩雲還是有些尴尬，擡起頭頗有些不自在地笑笑，并沒有叫淩宇璇。

程子謙早就知道了他們相認的事，心裏的感受很複雜，但是，他能夠确定的是，他的的确确是在為他們開心的，“怎麽，不叫哥的話宇璇可是會不高興的，宇璇不高興的話，後果會很嚴重。”半真半假的語氣，說到後來卻是帶了鮮明的笑意，“不信你問問阿初。”

淩宇璇頗為無辜地笑笑，“子謙你怎麽也跟阿初那小子學？淩雲你別聽他們的。”

戎靖初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兩步竄到淩雲身邊，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煞有介事的樣子，“淩雲，你別聽哥的，小心被糖衣炮彈打倒，我可是深受其害啊。”

在這樣一番笑鬧中，淩雲的心情漸漸放松了下來，然後，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眼角眉梢的笑意，完全掩飾不住。

就在屋裏幾個人笑得開心的時候，淩雲眼尖地從半掩着的門口看見了淩天皓的身影。猶豫了片刻，還是跟幾個人打了招呼，然後跑了過去。

淩天皓似乎是想在這裏停留幾天，已經請助理幫忙訂好了房間。淩雲是在他的房間門口追到他的，深深地吸了口氣，“爸，我……”

淩天皓一下子就想到他要說什麽，“嗯，我下午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這樣一來，反倒是淩雲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了。

淩天皓打開了房門，招呼着淩雲一起進屋，等到淩雲有些束手束腳地坐下，才忍不住笑道，“怎麽了，和哥哥相認之後和爸爸就這麽生分了？”

淩雲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只是把頭埋得更低，“沒有，我，我只是……”

淩天皓坐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我知道，雖然和宇璇能相認是件好事，但是你從書上看到的，以及我早上跟你說的那些事，還是不能釋懷是吧。”

淩雲沒有說話，只是片刻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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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天皓卻沒有馬上去接這個話題，只是語帶嘆息道，“而且，我沒猜錯的話，你這孩子心思這麽重，現在怕是在琢磨着，宇璇是不是其實并不想認你，現在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說不定只是憐憫。”

淩雲眼光一閃，他實在是沒想到，就這麽短短的時間裏，淩天皓居然可以把他從頭到腳都看了個通透。

看到淩雲這樣的反應，淩天皓就已經明了自己擔心的果然不假，“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你今晚應該去和宇璇聊聊。”淩雲現在的心理狀态，既然他看出來了，估計宇璇那邊也是八、九不離十，既然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件事，還是交給他的好。而自己，需要給淩雲的，也不過是幾句話，“至于過去的那些事，勸你不要介懷難免言之無用，但是淩雲，你應該知道，和過去相比，現在和未來才是更重要的老生常談，而且，你更應該明白的是，我們都很珍惜你，認為你是最值得被疼愛寵溺的。”說完這幾句之後，淩天皓似乎也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過了半晌才想起去看淩雲的反應。

淩雲依舊低着頭，眸子裏卻是波光潋滟，似乎是陷入了某種不知名的情愫裏。

淩天皓默嘆一聲，伸手把身邊的孩子摟進懷裏，“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或許你現在還做不到，但是，我希望，幾年後，十幾年後，在你能夠平靜地回憶起這些事的時候，別再恨你媽了好嗎？”林茉莎真的是個太驕傲也太決絕的女人，盡管她的驕傲似乎用錯了地方，但是她也因此付出了最為深重的代價。甚至，淩天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林茉莎到最後都不知道淩雲是他們的親生兒子。這個女人，前半生活得太過精彩，甚至帶着些肆意，只是短暫的後半生裏，卻是孤寂蕭索，幾乎已經失去了所有哪怕只是為繼生命的理由……

淩雲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聲音悶悶的，“我不恨她。”幼年的時候，他心中也曾有過微薄的希望，想着有一天爸爸媽媽會來接自己，帶他也過上像是“正常的孩子”一樣的生活。只是這希望真的太過渺小淺薄，在日後，也就被他自己當成了一種妄想。後來的後來，他不再抱着注定不能實現的願望，心裏對爸媽的概念也是越來越模糊。淩雲想，他真的是不恨林茉莎的，盡管現在看起來，自己這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所有的苦難的根源便是她，但是，對于一個從來沒有愛過的人，恨，不是太奇怪了嗎？

淩天皓有些意外于淩雲的回答，片刻之後卻又想通了事情的關節，一時無言，他想不出該要怎麽勸說，或者應該說，連他都覺得，淩雲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再正常不過的。只是，淩天皓斟酌了一下，還是把後面的問題問出了口，“再過陣子就是她的祭日了，我打算去法國看看，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吧？”

淩雲眼光一閃，沒有回答。

淩天皓笑着搖搖頭，“不願意就算了，淩雲，我也不想勉強你。”

淩雲複又低下頭，過了很久，下了很大決心一樣，“師兄，不是，哥說這一場結束之後後面兩場暫時不用我跟了，如果時間合得來的話，我跟您一起去。”說到這裏，淩雲揚眸一笑，目光清澈得讓人動容，“不管怎麽樣，是她生了我，我也應該親口去告訴她，不要為過往的事感到遺憾，我現在活得很好。”

事實上，即便不恨，若說是完全的不怨不怪，是不可能的，但是此時，淩雲腦海中在反複的，竟是良久之前淩宇璇對他說的那一句，不問過往，好好珍惜當下的生活。

大概是他說這話時的神色太認真，語氣也太真誠，那一刻，淩天皓甚至覺得自己的鼻子微微有些發酸，這孩子……當真是讓人覺得怎麽疼怎麽寵都不過分啊……

屋裏的氣氛有些凝重，沉默了好一會兒，淩雲才又想到什麽似的，“您這幾天都留在這邊嗎？”

淩天皓點點頭，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宇璇那邊我有分寸，你不用擔心，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要不然就先回去休息，要不然就按我剛剛說的，去找宇璇聊聊吧。”

淩雲微怔，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那我先走了，您也早點兒休息。”

等到真的走出了淩天皓的房間，本來當真是想要去找淩宇璇的，在轉身的片刻卻又踟蹰起來，正猶豫不定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的聲音，“站在這兒是幹什麽呢？”

淩雲迅速地回頭，有些不好意思，“子謙哥。”

程子謙笑笑，“我要去前臺那邊安排一下明天的事，正好看見你在這兒發呆。”

淩雲不覺有些尴尬，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有點兒傻氣地撓了撓頭。

程子謙倒是很善解人意，“要是沒什麽事的話就去宇璇房間找他一下，他剛剛還說有話跟你說。”

走到淩宇璇房門口，伸手敲門的時候，淩雲只覺得心裏的感覺太過奇妙，這一天來發生的事情，當真讓人有種如墜夢境的感覺。

淩宇璇很快開了門，臉上的笑容是一如往昔的溫和。

那一刻，淩雲甚至有種錯覺，覺得會不會今天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像而已，而事實上，什麽都沒有改變。

也正是因此，直到跟着淩宇璇進了屋裏，看着他關上了門，示意自己坐下然後坐到了自己對面之後，淩雲也始終沒有叫出那聲“哥”。

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淩宇璇稍稍向前欠了欠身，語帶笑意，“怎麽，這是在怪我隔了這麽久才認你，所以連‘哥’都不願意叫了？”

淩雲聞言，條件反射一般地擡起頭，神色間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亂，“沒，沒有。”

淩宇璇重新靠回椅背上，“不過，不管怎麽樣，之前的事是我做差了，關于這一點，哥始終是欠你一句對不起的。”

淩雲幾乎要直接站起身來，“不，不是，哥，我……”

淩宇璇安撫性地示意他坐好，語氣認真起來，“不過我今天，并不是為了跟你說這些。淩雲，我想我應該告訴你的是，就算是我自欺欺人也好，但是從一開始我從心裏就已經認了你，只是不想過分拘泥于那聲稱呼；而現在，我正式認了你，并不是因為這些日子發生的這些事，更不是因為憐憫，只是真的是被阿初那小子一句話點醒了，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還是存稿君~

其實寫這一段的時候突然覺得，雖然說到底是林茉莎咎由自取，但是還是想為她深深地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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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很多時候，放下，亦是對自己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