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八十八、焚心

淩宇璇做了個惡夢，夢裏，一身白衣的淩霄站在他面前，微微笑着對他說，我要走了，以後的日子裏你要好好照顧淩雲，如果可以的話，原諒爸，和他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那場景并不可怖，淩宇璇卻是生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看看時間，不過淩晨四點半。

想要再睡也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想到廚房給自己倒杯牛奶。

經過客廳的時候，卻意外地見程子謙房間裏的燈還亮着。

想了想，順手多熱了杯牛奶，一起端了過去，“是起來了還是一直沒睡？”

程子謙倒也不客氣，接過牛奶喝了兩口才道，“睡不着，躺了會兒就起來了。”

淩宇璇俯身過去看他的電腦屏幕，“幹什麽呢？”

程子謙稍稍轉過筆記本電腦，“因為阿初回來寫了新的曲子，你的新專輯原定的一些曲目要換下來，我整理彙總一下。”

淩宇璇有些感慨，“辛苦了，從出道以來……多虧一直有你幫我。”

程子謙笑笑，“應該的。說起來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來？”

淩宇璇倒也不瞞他，“做了個惡夢，睡不着，就起來了。”

程子謙示意他坐下，“怎麽，是和淩霄的事有關嗎？”

微微苦笑，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他，“嗯，我夢見淩霄他……”

程子謙嘆了口氣，“你也別太擔心了，現在不是什麽具體情況都不知道嗎，等天亮了我再想辦法和那邊聯系一下。”

淩宇璇點頭，“嗯。”沉默片刻，“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程子謙只笑笑，“沒事，我也不困。”

淩宇璇就這麽坐在程子謙的房間裏看着他對着電腦敲敲打打的樣子，本來不想打擾他，但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你知道今天肖雯跟我說什麽嗎？”

程子謙在文檔裏敲下最後兩個字才回過頭，“什麽？”

淩宇璇稍稍坐近了些，“她給我看了前幾天淩霄發給她的短信，上面說‘我在這山裏，幾乎與世隔絕，心裏卻越來越幽靜，或許之前很多事真的只是我心胸不夠開闊吧。甚至在淩雲的事之後，再面對幾乎同樣的事，還是沒能處理好’。”淩宇璇無力地揚了揚唇角，“子謙，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其實淩霄也沒有哪裏做得不對啊。”

程子謙看了他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也別太擔心了。”

淩宇璇把目光投向窗外，“明明前陣子我還為了他的事和方總談判，明明前幾天我們還一起拍廣告……子謙，別的都不說，他是那麽優秀的年輕人，如果突然告訴我他不在了，我真的沒辦法接受。我以為我經歷過很多事，對很多事也都能看得很淡，但是……”

程子謙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你也別總往壞處想，說不定等下就有好消息了。”

然而，他們一直等到天亮，又等到中午，等來的卻不是什麽好消息。

G市那邊傳來消息，某山區因為強降雨造成山洪并引發強泥石流，災情嚴重，部分山民及一個進山拍攝某節目的欄目組所有人下落不明。

程子謙接了個電話，神色也凝重起來，“當地已經派出了救援隊，但是……”

淩宇璇蹙眉，“但是什麽？”

程子謙嘆口氣，“但是聽那邊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淩宇璇忍不住踉跄着後退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什麽，“那……他那邊……”

程子謙輕輕搖了搖頭，“現在這消息各大媒體都開始跟進報道了，恐怕淩前輩那裏也是瞞不住的。”

想到昨天淩天皓的樣子，淩宇璇也忍不住有些擔憂，“我……”

程子謙倒是很理解的樣子，“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淩宇璇沒有拒絕，“嗯，我去換個衣服。”

臨出門的時候，卻見戎靖初跟了上來，“哥，子謙哥，我和你們一起去，連看看淩雲。”

淩宇璇哪裏還分得出別的心思，很快點了頭，“走吧。”

淩天皓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原本昨天恢複得還算好，今天卻又發起了高燒。

淩宇璇走到病房的時候，依舊是淩雲和肖雯守在他床邊，淩雲神色凄然，倒是肖雯表現得還算堅強鎮定，見他進來還起身迎了一下，然後湊到淩天皓耳邊輕聲道，“淩叔，宇璇哥來了。”

有些渾渾噩噩的淩天皓這才睜開了眼睛，努力想坐起來。

肖雯和淩雲都趕緊去扶，待到他靠着床頭半坐起來，淩宇璇才走到他眼前，卻什麽都沒說。

淩天皓就這麽看着他，好半天才嘆了口氣，“宇璇……”

淩宇璇突然心酸起來，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比如那次車禍的時候他奮不顧身地護住了自己；比如當初他在自己百般反對相認的情況下，一意孤行地向所有人宣布了他們的關系；比如這些日子以來他面對自己的時候，那種小心翼翼的期待……

只是最終，淩宇璇只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我相信淩霄會沒事的，咱們安心等消息吧。”

淩天皓臉上閃過一絲類似于懦弱的神色，“真的？”

淩宇璇不着痕跡地嘆息一聲，聲音卻愈發柔和起來，“嗯……您相信我……”

在病房裏陪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替換淩雲吃完了晚飯，淩宇璇才和程子謙、戎靖初一起起身告辭。

依舊是程子謙開車回去，淩宇璇和戎靖初一起坐在後座，車子停在某一處紅燈前的時候，淩宇璇突然沉沉地嘆息一聲，“子謙……我發現我真的不習慣……他現在這個樣子。”

他一直知道，那個叫淩天皓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而一直以來，那人都是耀眼的存在。

直到自己進了娛樂圈，直到自己也成了衆人眼裏光彩照人的巨星，那人在自己心裏的形象，卻也沒怎麽變過。

後來，他們有了一次合作的機會，而就是在那一次，出了意外。

他毫不猶豫護住自己的時候……淩宇璇想，他真的應該承認，那一瞬間，他有一種從來都沒有體驗過的，安全感。

再後來，自己的身份終于被他知曉。

自然是不同意和他相認的，卻從此被纏上，甚至被動地被公諸于衆……

只是，不管他怎麽在自己面前做着本來就不該由“父親”做的小伏低的時候，他也沒有像今天一樣，從他身上感受到“軟弱”這種情緒……

程子謙沒有說什麽，回話的卻是戎靖初，“哥……”

淩宇璇把心思拉回來，稍稍轉過頭，“嗯？”

戎靖初目光灼灼地盯住他，“哥……我說句話你別生氣……但是我真的覺得，不如，你就認了他吧。”

淩宇璇有些震驚，更多的卻是心事被人戳中的尴尬，“阿初……”

戎靖初的語氣很認真，“不管怎麽樣，有個真心對你的人，其實很不容易，”說到這裏卻又笑了笑，“哥你也知道，‘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根本就是句徹頭徹尾的假話，我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麽。”

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停在了自家樓下，程子謙熄了火，也轉過身來，“宇璇，我不想多說什麽，更不會勸你，但是，我只有一句話，人生在世，想想時時遵照自己的心意去活實在太過不易，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時候，為什麽不呢？”

沉默良久，淩宇璇最終只輕聲道，“我答應過肖雯，現在也答應你們，我會好好考慮的。”

又一夜過去，天亮似乎已經成了幾個人恐懼的時刻，因為他們知道，這就代表着，淩霄一行人已經與外界失去聯系将近48小時。

不單是淩雲，就連淩宇璇也沒有辦法專心工作了，猶豫片刻終于還是讓程子謙送自己去了醫院。

淩天皓的病情似乎更嚴重了幾分，他昏昏沉沉地睡着，嘴邊模模糊糊地說着什麽，聽不清楚。

淩宇璇走過去，輕輕拍拍顯然是一夜沒合眼的淩雲，指了指牆邊的沙發，“去躺會兒吧，我在這兒看着。”

淩雲搖搖頭，小聲道，“肖雯姐去醫院餐廳買吃的了，一會兒回來還是讓她休息吧，我沒事的。”

淩宇璇語氣堅決，“那等下吃點東西你們都去休息，總這麽熬着也不是辦法，而且有我看着你們不放心嗎？”

“有宇璇哥在，我們當然放心。”接話的卻是恰好從門口走進來的肖雯，“我回公司還有些事要安排，等下就走了，淩雲你聽話去休息一下，這邊就交給宇璇哥吧。”她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裏的袋子放到小桌上，端出一個餐盒遞給淩雲，又拿出自己的吃的放在一邊，還剩下的一碗粥，顯然是為淩天皓準備的。

肖雯回頭示意淩宇璇一起過來幫個忙，想了想解釋了一句，“淩霄的事和淩叔生病的事還沒敢告訴韓阿姨，她在家裏很少看電視看報紙，應該還不知道，所以這會兒也沒辦法過來幫忙。”

淩宇璇點點頭示意自己理解，一邊就去叫淩天皓，“起來吃點東西吧……”

聽到他的聲音，淩天皓倒真的慢慢地醒了過來，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膊，“淩霄，淩霄！”

淩宇璇心中澀然，卻只是扶他起來坐好，“先吃點東西，淩霄……一定會沒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 老淩和宇璇之間其實是在慢慢融冰的，我突然在想，如果淩霄用生命的代價換來他們的相認，那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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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快結文的時候還有長評哈哈，謝謝反射弧略長的施小妞（喂……）

于是乖乖地來加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