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轉眼就到了端午節。

我和何苗在單位附近合租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放假何苗就回家了，我家在外地，一般小假我都不回去。

一大早，我還窩在被子裏睡得正香，手機突然響起來了，我拿起一看，是陳科長打過來的。

我趕忙接了起來，陳科長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原，你在哪裏？沒回家吧？”

“陳科長啊，我在寝室裏。”我一邊答道，一邊心裏嘀咕着陳科長怎麽這時給我打電話，是想請我過端午節？

“嗯，沒回去就好，正找你呢！剛剛刑警隊那邊打電話來，說有個案件要出現場，今天過節，科裏其他同志都和家人在一起過節。既然你沒回家，反正你也一個人在江城，也沒什麽事，就只好辛苦你了。”

“哦，好的！可是出現場一般不是偵監科派人去嗎？”我不知道怎麽突然我們也要去看現場了。

“嗯，他們也要去人，不過市院黃處長要求有些重大案件我們也去出。”

“哦，那好吧。那我現在去哪兒啊？”

“那你現在去單位，我叫刑警隊的人在單位來接你的。”

“好的。”我答應道。

挂掉電話，我從床上起來，換了件衣服，把頭發梳成個馬尾紮好，就往院裏走去。

我剛進檢察院時，本來是分在民行科，不久院裏搞了一次辯論賽，我被派去參加，第一輪我們這隊就對公訴科隊，他們全是經驗豐富的公訴人，而我們這隊除了我之外，有一個辦公室的帥哥，另一個是監所科的美眉，毫無經驗，別人都坐在一邊準備看我們的笑話。

比賽時，對面三人輪流站起來，侃侃而談，反觀我們這隊，辦公室帥哥和監所科美眉都是一副打醬油的姿态。而我這人偏偏有些争強好勝，不想讓別人看笑話，幾乎一個人打完這場比賽，結果是……我在辦公室帥哥和監所科美眉消極不作為的幫助下，得了全場最高分。

這次辯論賽，我得到了當時來觀摩比賽的市院公訴處黃處長和公訴科陳科長的高度評價。比賽一完，陳科長便提了把小鋤頭，把我從民行科給挖過來，種到了公訴科。當然陳科長一直以來對我也是精心施肥、捉蟲、澆水，也就是對我進行所謂培養。陳科長對我的好，我自然記在心裏，所以，大過節的被他叫出來加班，我也毫無怨言。

我租房的地方離單位有十分鐘的路程，等我走進單位大院時，一輛警車已停在院子中央，上面寫着的“公安”兩個字。想必這就是來接我的車吧。

我徑直走了過去，敲了敲車窗，駕駛室的人把車窗打開，我一看，再一次感嘆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那人又是李浥。

李浥看見是我，好像也有些意外，“你是去出現場的？”

我點了點頭，他把副駕的門推開，“上車吧，我就是來接你們的。”

我猶豫了一下，坐了上去，“不是說偵監科還有一個去嗎？”

“林彬啊，我剛剛跟他聯系了，他在八一路口那邊，我們順路過去接他。”

“哦。”我應了聲，便不再說話。

李浥把車開出院門，往南邊開去。一開始，我們倆都沒說話。

“原上草，你以前聽人家叫你，一直以為你的姓是袁世凱的袁呢！”李浥打破了僵局。

“哦，不是那個袁，是原則的原，其實就是離離原上草中的那三個字，一模一樣的。”

“呵呵，原這個姓真的挺少見的。”

“那是你少見多怪，我們還是有些名人的！比如原子鏸啊什麽的？”

他輕輕皺了一下眉，“原子鏸？是誰？沒聽過”

我瞪了他一眼，“卧虎藏龍裏演碧眼狐貍的那個鄭佩佩的女兒，九九年香港小姐亞軍，還參加過我型我秀比賽的。這麽有名你都不知道？”

李浥有些啞然失笑，“是挺有名的，是我孤陋寡聞了。”

我知道他是在說反話，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吭聲。

“你的名字很特別啊！”他輕輕說道。

“我爸是語文老師。”

他笑了笑，沒說話，正好遇見紅燈，李浥停下車，從駕駛臺上拿出一根香蕉，說道：“吃不吃香蕉？”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有東西吃沒這麽無聊，我便伸手接了過來，“謝謝。”我對李浥道了一聲謝，然後剝開香蕉皮，從香蕉上掰了一小截，吃掉，然後再掰下一小截，繼續吃。

我正吃着，眼角瞟見李浥正側着頭地看着我吃，我忙掰下一根香蕉，遞了過去，說道：“你也吃啊！”

他搖了搖頭，正好綠燈了，他說道：“你吃吧，我開車。”

“你吃香蕉的方式很特別啊。”

“嗯？”我不解。

他笑了一下，“別人都是剝開後咬着吃，你卻喜歡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吃。”

“這個呀，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我笑了一下，“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太好，很難能吃到水果。能有香蕉吃的時候，舍不得一下子吃完，就掰開一小塊，剩下的用香蕉皮包好，實在饞得不行的時候，再去掰一小塊，這樣，一根香蕉能吃很久，不會一下子就沒了。”

他轉回頭看了看我，“真有這麽好吃？”

“當時能有香蕉吃就很高興了。蘋果我把它切成一小片小一片的，怕它變色，就泡在水裏，饞的時候就去撈一片，這樣一個蘋果能吃一個下午呢！”我笑道。

“沒想到，你小時候過得這麽苦！”

“也不覺得苦。現在香蕉和蘋果可以随便吃了，我倒覺得沒小時候那樣省着吃的時候好吃，不過，我把香蕉掰成一小塊一小塊吃的習慣倒還保留着。”

“你應該不是江城人吧？”李浥問道。

“嗯。”我應道，“你聽出口音來了？我家是漓縣的。”

“漓縣？”

“是的，你知道那裏嗎？”

他點了點頭，“我還在漓縣生活了一年半。那裏有一條河從城中心穿過，很美的。”

“那是清滄河。”我笑了笑，“我以前常常在河邊玩的。”

“你高中的時候是不是……”

李浥正說着，車已到了八一路口，我看見偵監科的林彬已到等在路邊了，我忙打開車窗，大聲叫道：“林彬在這裏！”

李浥把車開過去停在林彬身邊。

林彬鑽進來坐在後座上，看見是我，有些意外地說道：“小原，你們科怎麽是你去啊？”

“對啊，大過節的，別人都有家人要過節，只有我是孤家寡人，就我去了。”

“這倒是。”林彬點了點頭，“不過今天要出的好像是個命案，我聽你們科的人說，你平時連命案的照片都不敢看的，你今天敢去看現場？”

“什麽？”我大叫一聲，“是命案啊？這個陳科長可沒跟我說啊！”

“你怕啊？”李浥轉過頭盯着我，嘴角上翹。

看見李浥略帶嘲笑的樣子，我心中暗道，不能每次都讓這小子看笑話，便硬着頭皮說道：“笑話，我會怕！我才不怕！”

“嘿嘿，小草，你別嘴硬了。你以為我不記得了，上次李全拿那個被挖掉眼睛的被害人照片給你看，你那尖叫聲産生的共鳴喲，啧啧，差點把我們辦公樓的玻璃全震碎了。”林彬揭發我道。

我臉一紅，“上次是李全突然把照片拿到我面前，我沒做好心理準備才會……那樣的！”

“哦，你今天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了，要知道，殺人案的現場是很血腥的。”李浥扯着嘴角說道。

我一聽，毫毛都要豎起來了，對着林彬讨好地說道：“彬哥，要不到時你一個人進去看就行了，我們倆去一個就可以了！”

林彬搖了搖頭，“這時知道叫彬哥了？小草啊，你可是做公訴人的，這種案子以後可見得多了，有什麽可怕？就是人的屍體而已，你看街上賣肉的，不一樣都是動物的屍體嗎？”

我冷笑一聲，“那能一樣嗎？街上賣的豬肉你能炒來吃，人肉你敢嗎？”

林彬扯了下嘴，“你怕這些，那你怎麽看案子？你要想到你是為這些受害人申冤的。你看，人家何苗膽子不就挺大，上次那個白骨案，也是我出的現場，她還主動要跟着我一起過來看呢！”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們這麽變态啊？”

李浥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林彬佯裝責備道：“怎麽我們也是內部人事吧，你怎麽當作外人說自己的同事變态呢？”

我嘿嘿一笑，說道：“林彬同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麽能說人家公安的同志是外人呢？我們的目的不都是為了維護社會的公正正義嗎？公安檢察是一家親嘛！”然後我看着李浥，把自己的聲音放得無比溫柔，“李警官，我說得對嗎？”

李浥幹咳了兩下，随即又露出一副幹淨純真的笑容，“是，是。”我撇了撇嘴。

林彬看了看我和李浥，突然一臉壞笑地看着我，說道：“小草，今天過節，何苗回家去了吧？晚上不就你一個人住？你說今天你出了現場，那個被害人變成的鬼，會不會晚上到你家裏來找你細訴冤情？”

我一聽，只覺得自己的背上全是麻麻的感覺，我拿起手中的包往林彬身上扔去，“你去死！”

林彬一副陰謀得逞的得意樣，哈哈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偵監科：負責對犯罪嫌疑人批準逮捕。

公訴科：負責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