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回到政事堂,不久,崔雲姬便回來了。
她一走進來,便有同僚擡頭,朝她輕笑示意,崔雲姬回以一笑,神情儀容恰到好處、無可挑剔。
往日,暮笙是将她做對手來看,警惕之中不失欣賞,她知,若她們立場不同,總有一日會對上,哪怕立場一樣,也難免争個高下。而現在,仍舊是對手,變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對手,她忍不住去細看崔雲姬的容貌姿态。
崔雲姬生得極為動人,娥眉淡掃,肌膚細潤,雙唇飽滿,嬌豔欲滴,那一雙流盼水眸,含情凝睇,輕輕地瞥上一眼,便令人神魂颠倒。
暮笙後知後覺地回味過來,同僚們對她另眼相看,恐怕非止她出身名門,前途明朗,單她那絕色美貌便足以讓人趨之若鹜。
崔雲姬似乎感覺到了她探究的目光,朝這邊望過來,這回她不再驚慌失措,也不再急于掩飾,她眉角微揚,口角含着一抹絕豔的笑意,仿佛挑釁。
暮笙頓時就很不服氣,雖然你生得很好,但我也不差啊,不論是她原先的容貌,還是此時成了薄暮笙的她,皆堪稱絕色!
崔雲姬狀若無事地回過頭去了。暮笙無力扶額,她在想什麽,哪有人這般形容自己,就算是事實,也不該這樣想啊,簡直是太沒羞沒躁了。
還是裴昭的時候,她萬分希望能來一個美人兒與陛下糾纏,最好就讓陛下忘了她,能放她去過自己的日子,現在,這美人兒終于姍姍來遲,她卻非那時的心境了。她重生成了另一個人,一切都重新來過。她遺落了自己的真心,也不再擁有陛下的真心。
不過,縱使如此,暮笙也不大擔憂,她心儀之人是那身處孤高的君王,這便決定了,她無法輕易靠近,旁人亦是如此,崔雲姬最好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好了,不然可就福禍難料了。
暮笙天生就挺樂觀,到此時,她還能認真仔細地分析,比起崔雲姬,她有優勢的多了。她知道陛下的滿腔抱負,她知道陛下看似難以捉摸的外表下那顆溫柔長情的心,她知道陛下每一個小動作的意思,她一個挑眉,一抹笑意,一道銳利的眼神,她都明白是出于什麽心情,就如心意相通。
她沒有急于向陛下靠近,是因她高不可攀,更因擔心倘若她的心意不是陛下想要的,後果必将無可挽回,相對于被陛下一怒之下發配出京,連見都不能相見,她寧可守着這個秘密,耐心地慢慢地朝陛下挪近。
暮笙心理建設了一番,忽略了因孟脩祎區別相待帶來的不适,就不執着于崔雲姬了。
隔日,孟脩祎如約召見,暮笙也愉快地去了。這回孟脩祎沒再冷着臉了,崔雲姬也沒突然冒出來打斷。
孟脩祎低着頭,在紙上寫下一串名字,官職,她眉眼認真,指着那幾個名字,與暮笙道:“這幾個,添入進去。”
暮笙看了一眼便記住,腦海中瞬間反應出她了解的這幾人的履歷,鄭重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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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脩祎滿意地擱筆,擡起頭來看了暮笙一會兒,暮笙叫她看得莫名其妙,孟脩祎搖了搖頭,嘆氣。
暮笙奇怪地皺起眉道:“臣哪裏不對麽?陛下為何嘆氣?”
旁人見她這樣,早就惴惴不安了,膽子小點兒的說不定都跪下請罪了,她卻還一臉不解的發問。孟脩祎望着暮笙,那姑娘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
罷了,早知道她膽大,孟脩祎笑笑,道:“朕在想,有些事兒朕能告訴你,但有些你就得自己去看,旁人說的,總歸還是置身事外,沒有切實的感受,你經驗少了點,這是大不足。”
沒有切實接觸過,總無法身在當中地感受至深,暮笙知道她說的是她對朝中諸公了解甚少,這計劃制定起來便少了嚴密,她能告訴她一些事,然而,即便她說了,因少了自己的主觀理解,也無法當真明白透徹。這是事實。
暮笙沒有絲毫沮喪氣餒,她道:“臣現在是缺了經驗,但總不會一直如此,在能當大事前,臣也能為陛下解憂,也定不會拖陛下後腿就是。”
經驗多有經驗多能做的事,經驗少也有經驗少可勝任之事,誰不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呢?想要淩絕頂,必先經過崎岖山路,沿途風光。
如此信心滿滿,如此真誠不容置疑,孟脩祎看着眼前這容光煥發的女子,她并不是說說而已,她早已用行動向她表面,她能做很多,她能為她分憂。孟脩祎不禁衷心微笑,也不忍心再打擊她的積極性:“卿言甚是,”揚了揚那本冊子,又道,“這個,你就做的很好。”
适才還言之鑿鑿的姑娘,聽了她的贊揚,反倒有些羞澀起來,微微低首,滿心愉悅的笑着:“謝陛下誇贊。”
她那一低首,玉頸白皙,耳垂粉紅通透,如萬籁俱寂的夏夜,荷塘之中袅娜盛開的清蓮,不蔓不枝,亭亭淨植,就如最開始時低首為她換傷藥的裴昭,那時,她們的關系還不那麽僵,偶爾還能說幾句玩笑話。
孟脩祎呼吸一滞,整個人便如失去控制一般恍惚起來,擡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右手擡至半空,她猛然回過神。孟脩祎茫然,看到暮笙驚訝地望過來,她更是尴尬不已,收手置唇邊,掩飾般地佯咳了一聲。
陛下好像臉紅了。暮笙剔透的眼眸中滿是不解,貪戀地多看了一眼,孟脩祎頓時惱羞成怒,道:“卿且退下。”
暮笙略有茫然,她們還沒說完呢,看到孟脩祎威壓的眼神,抿了抿唇,還是老老實實地答應:“是,臣告退。”
孟脩祎目送暮笙挺不高興地走了,不禁好笑,還敢跟她鬧脾氣呢。
有宦官入內,來的是自小在她身邊侍奉的近侍麥恩榮。他在她面前跪下,小心翼翼道:“陛下,祭儀都備下了。”
“哦。”孟脩祎點了下頭,“知道了,退下吧。”
麥恩榮略顯擔憂地觑着她的神色,一個字都不敢多言,低聲應諾,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孟脩祎終于為自己适才的失控找到了借口,是因她的忌辰要到了啊,所以,她才越來越管不住自己,所以她才會每一見那個小參政便想起她,一刻不停地想起她。她多想再看看她,哪怕不再擁有,哪怕不再打擾,只是,遠遠地再看她一眼。
隔日便是裴昭忌辰,恰逢休沐。作為能過自己忌辰的第一人,暮笙滋味複雜,想了想,還是欲往裴氏陵園走一趟。
早晨去,恐遇上裴家諸人,暮笙便在午後換了身素淨的衣裙,翻身上馬,獨自朝那邊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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