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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在學校自我忽略與被習慣性忽略。放學的時候像是抽卡,抽到混混就挨打,畢竟之前把人家一悶拳就幹趴了折了大哥的面子。回家就是偶爾醉酒的父親,不醉相安無事,醉了或打或罵。
樹仙偶爾透過丸子看着,一閃而過的憐憫、毫無誠意的唏噓、看熱鬧的捧腹大笑。
雲見的生活單調乏味,偶爾也給人帶來快樂。
直到有天晚上,樹仙發現了一個有趣的變化:雲見藏了一塊板磚在書包裏。原本回到神龛的樹仙來了興致,把自己縮成一個小丸子,而雲見身後的小丸子變成了樹仙的模樣。
不能像上次一樣因為腿短而看漏!
樹仙跟在有些忐忑的雲見身後,矮了整整一個腦袋。
作為天地之靈的樹仙深感不悅,一個沒人能聽見的響指,一處的丸子彙集過來,樹仙高了一截,與雲見差了半個頭。又一個響指,又高一截,與雲見一般高了。看着地上頭頂部分平行的影子,樹仙大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是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套路,走進深巷,忽明忽暗的燈光下站着三兩個混混。雲見照常順從地走了過去,拳頭不由得攥緊了些,雙腿變得輕軟,有些發抖。或許是害怕自己的決定會帶來的後果,也許是為後續會發生的事而激動。
大哥推搡着雲見瘦得硌手的肩膀,帶過一襲酒氣。
雲見上次打了混混大哥,一連好幾個星期都遭到他們的報複,哪天過得不順意,晚上就來堵雲見,也不只是為錢,還想打他一頓出出氣,哪怕只是因膽小而裝裝群毆的樣子,也十分過瘾。雖說混混只是裝樣子,但這麽多的樣子彙集到一處,總歸還是有些拳腳打到實處,給雲見添上不少青青紫紫。
若有若無的酒味圍住了雲見,仿佛激起了雲見動用板磚的最後一絲動力。
雲見脫了書包直接掄了過去,一衆混混始料未及。
樹仙也吓一跳,沒想到這一擊來得如此之快。“何必呢,你以後總還是要遇上他們的,早些時候不反抗,現在他們欺負你欺負得理所應當,這時候想要矯正不公,談何容易。”
大哥又倒下了。只是這次運氣沒站在雲見這邊,大哥被打之後非常清晰,也非常憤怒。
“你個狗崽子膽子肥了是不是!還又敢打人了!!!”血從大哥額角緩緩地流出來,頭頂上的燈不再閃爍,把血色照得發亮。
見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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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見開始也沒想好自己這一板磚下去後,自己要做什麽,無非又是一頓打,反正他看出來了,這群混混也不敢殺人放火,就是錢搶多了拿着也發顫。但他沒想到自己這一下就真的能打穿對方牆一般厚的臉皮。
混混雖然慫,但雲見在這方面更慫。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來一磚、去無蹤。
樹仙吸取過往的教訓,也跟了上去。人的七情不僅是表面那些在人前的互動、反應,更鮮活的,則是在人後事畢夜深人靜之時,對着空洞夜色的眼神。那是無法複制的,也是難以借鑒的。
老舊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樓下巷子裏混混的叫嚣一字不差地傳進雲見耳朵裏。
剛才我做了什麽?為什麽,明明知道于事無補甚至會招來禍患,我為什麽還要反抗呢?有意義嗎?我又擺脫不了這樣的生活。
雲見靠着斑駁的舊牆,渾渾噩噩地想,安安靜靜地閉着眼,不太均勻地喘着氣。
樹仙一只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靠着。樹仙不用看他也能感受到雲見心中複雜而又乏善可陳的疑惑。
雲見的生活并不特別,在樹仙幾百年的閱歷中算是平庸無常,但樹仙為此生出的憐憫确是比以往要長,要連貫許多。情感的連續,需要七情的支撐,每一情緊密相連環環相扣,構成了完整的情感,使之得已延續,得以感染他人。
對于七情,樹仙似乎有了更多感觸。
雲見氣喘得差不多了,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根皺巴巴的煙,笨拙地點上。
“想不到這小子的娛樂還蠻豐富。”樹仙跟着雲見樂呵好說也有一兩個月,居然還不知道雲見會抽煙。“之前不會是沒錢抽才不抽的吧,啧、太慘了。”
雲見在樹仙的注視下吸了一口,仰頭四十五度,打算潇灑地噴出個雲霧缭繞。
不料,嗆到了。
樹仙噗嗤一下沒憋住,放聲大笑起來。奈何沒人聽得見,仿佛一出默劇。
雲見也許是感覺滋味不好受,把煙頭往灰黑的牆壁上來來去去戳了好幾回,直到煙葉都被戳得簌簌下落才收手。到底是雲見臉皮薄,四下無人地出醜也漲紅了臉,不會被看見的樹仙見了,
心裏更樂呵了。
今天回家的雲見樣貌并不狼狽,但樓下混混撕心裂肺的喊罵聲足以向雲見的父親證明他又打架了,不管是不是單方面‘打架’。
雲見做了好挨批挨罵的準備。,一進門就把頭埋到胸口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家裏并沒有人。
雲見打開慘白的燈光,檢查房間後也沒有發現有人回過家的跡象。
那應該是還沒有回來,可能是加班,也可能還在外面消遣。
雲見的父親很少夜不歸宿,但也不是沒有。在雲見的印象裏,父親保留了很多以前母親在世時的好習慣,其中就包括按時回家,但這也是現在雲見每天定時定點被罵的原因之一,回家太準時了,漏都漏不了。即便如此,習慣保留了下來,生活也在面目全非。
沒有父親的房子,除了安靜些也沒有太多不通,雲見照常洗漱,照常睡覺,第二天照常起來。
卻依舊沒有發現父親。
那又如何呢,生活不會因為一塊可有可無的齒輪缺失而停滞不前,因為推動生活前行的不是人,而是時間。
平常的一天過去,第二天晚上混混竟然也沒有找他麻煩,他回到家中,家裏還是那個樣子。
沒有人。
第三天,混混昨天可能耽擱了,今天把兩天的揍一同補上。但家裏依舊沒人。
第四天。
第五天。
沒有什麽被打亂了。雲見的父親前些時間丢了工作,也不會有老板前來追問損失。他也沒有什麽常聯系的親人朋友,無人問津。
雲見該幹嘛幹嘛,心裏感到不安,卻也沒有作出什麽行動。也許他內心其實很希望父親消失吧,因為對他的生活而言,父親的存在脫離了這個名詞本身的含義,更像是一種負擔。
沒人知道為什麽他消失了,也沒人想知道,包括雲見。萬一,是他丢下兒子,獨自跑了呢。
但樹仙知道為什麽。樹仙每天幹的,就是注視着這個城市中人的情感變化,在其中學到七情,每一種情感,他都是有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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