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男朋友背背 “都還沒人背過我

“今天媽媽給你買了羽毛球拍,你最喜歡打羽毛球了,記不記得?”

尉霞在院子裏拆了一副羽毛球拍,遞了身邊才到她腰高的祝餘。

祝餘乖巧接過球拍,看着女人點了點頭:“記得的。”

他有些過分的瘦了,小小的身體上穿着過于肥大的T恤,衣擺下端拖到了他的膝蓋腿彎。

領口也大開着,露出細弱的咽喉和嶙峋鎖骨,一路牽扯到左邊肩膀,被祝餘擡手一拽,又拽了回來。

尉霞笑得更開心了,蹲下身給他理了理頭發:“天天鬧着跟你爸打球,一打就是一下午,攔都攔不住,真是太任性了。”

接着她笑着轉身,朝房裏大喊:“老祝,你兒子找你打球呢!”

此時正是晚飯的點,祝欽從廚房出來,看了一眼雙手握着球拍的祝餘。

祝餘似乎有些拘謹,十指緊緊抓着球拍,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祝欽,像是随時要開打似的。

“六點多了,該吃飯了,”祝欽擡手拍了拍祝餘的腦袋,從他手裏順走那一只球拍,“明天再打吧。”

“你兒子可不由你。”尉霞笑着捶了一下祝欽的肩膀,回頭卻看到那只球拍已經到了自己丈夫的手裏。

只稍瞬間,尉霞滿臉燦爛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轉變就在眨眼之間,因為變化太過迅速而有些讓人窒息的可怕。

“你不打嗎!?”尉霞猛地回頭,瞪大了眼睛去質問祝餘。

祝餘被吓了一跳,急忙踮腳奪回祝欽手上的羽毛球拍:“我打,打的。”

“你是不是不想打?”尉霞突然抓住祝餘的肩膀使勁一搖,聲音也跟着變得大聲,“你不喜歡打球嗎?你以前就算不吃飯也纏着爸爸打球的!”

“小霞!”祝欽拉着走尉霞的手,把人拉扯着拽進屋裏,“你冷靜點!”

“你快去和小餘打球!”尉霞抓着祝欽的衣服,像是瘋了一般懇求道,“他會生氣的,他會生氣的。”

“我會打的,你去睡會兒,我這就陪小餘打球…”

祝欽看了一眼門口的祝餘,皺着眉沖他搖了搖頭。

接着他拉着尉霞進屋,男人的聲音隐在了房間裏,逐漸聽不真切。

祝餘還站在原地,雙手死死抓着球拍,連大氣都不敢喘。

“啊——啊——!”

尉霞的尖叫混着砸東西的響聲,像一道卡了倒刺的鞭子,抽筋扒骨一般甩在了祝餘的身上。

他又做錯了嗎?

他分明這麽聽話。

過了片刻,尉霞像是吼累了,慢慢安靜了下來。

祝欽走出房間,蹲在祝餘面前,握住了他發着抖的手。

“不怕,先進屋吃飯吧。”

祝餘搖了搖頭,細着聲音道:“爸爸,我們打羽毛球吧。”

六歲的小男孩離變聲期還早,說話跟小奶貓似的,眸子裏透着濕漉漉的可憐。

祝欽心裏一軟,掰開祝餘的手指把球拍拿過來:“不打了,跟爸爸吃飯。”

餐桌旁的椅子被拉去了客廳,一雙筷子也被掃去了桌下。

祝欽把一切都收拾好,坐在桌前給祝餘遞去了一碗米飯。

冒着熱氣的大白米飯。

祝餘怯生生地拿起筷子,低頭往嘴裏扒了一口。

“小餘。”

“我的小餘。”

他聽見尉霞在房間裏低低地哭。

祝欽嘆了口氣,然後看了他一眼。

“吃飯吧。”

那晚吃的什麽祝餘不記得了,尉霞後來怎麽樣他也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那條走廊很深很遠,祝欽的手很冷,拉着他往前走的時候沒有放慢腳步,他要快點跟着小跑才能讓自己跟上。

可是白米飯又很好吃,吃飽了飯,也就不覺得冷了。

“爸爸,我喜歡打羽毛球。”祝餘小聲說着。

祝欽重重嘆了口氣,也沒說話,繼續吃着他的飯。

沉默開始蔓延,不大的房子裏,有愁悶的男人和哭泣的女人。

祝餘捏着筷子,像個誤闖禁地的入侵者。

格格不入,且惶恐卑微。

夢境颠倒,飛速轉換。

院子裏,尉霞喊他“小餘”。

他放下手上書本,慌裏慌張地喊“媽媽”。

有時候尉霞會沖他笑,誇他作業寫得真棒。

有時候尉霞會喊會叫,她會變成一個瘋子,哭着念祝餘的名字。

像在開彩票一樣,幾率不定。

就這樣一年、兩年、三年過去。

尉霞再喊他“祝餘”,他拖長聲音“昂?”了一聲,然後懶懶地繼續回一句:“幹嘛啊…”

這才是正确的回應方式。

是屬于祝餘的,回應方式。

“祝餘——!”

“祝——餘——!”

突如其來的怒吼像一只有力大手,傅辭洲的聲音一把扼住祝餘的頸脖,把他活生生從那個反複糾纏的夢中扯了出來。

“嘩啦嘩啦——”

祝餘仿佛聽見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思緒抽離開來的聲響,就像是被藤曼纏繞的枯枝斷葉,即便大力拉扯,卻依舊絲絲縷縷仍被限制。

逃不開,走不掉,再大力一點,他就要斷了。

“哐哐哐——”

院外的大門被砸得“哐哐”直響,隐約連帶着房子和牆一起微微震動。

祝餘睜眼閉眼反複了幾次,半天才緩過勁來,發現已經九點了。

完了,他今天和傅辭洲約好了八點車站見,現在怕是要被對方打死。

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祝餘随便裹了件衣服去給傅辭洲開門。

頭有點暈,得扶着牆走。

祝餘牙也沒刷,先給自己嘴裏塞了一顆大白兔奶糖。

“來了來了…”祝餘聲音啞的不行,說話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今天出了太陽,不算太冷,但是風大,祝餘開了房門就被吹眯了眼睛。

他汲着拖鞋,再去開院門。

傅辭洲聽到他的聲音,直接在門外開罵:“你大爺的祝餘!你他媽看看現在幾點了!打電話也不接!發信息也不回!你死了嗎?!你死了啊!??”

聽這語氣,少爺像是快氣炸了。

祝餘硬着頭皮,把門一開。

他等着少爺的怒火鋪天蓋地把他淹沒,結果傅辭洲看到他之後,反而愣是停了下來。

“卧槽你眼睛怎麽了?”傅辭洲低下頭,看着祝餘滿是血絲的眸子,“祝餘?你沒事吧?”

熟悉的名字又在他的耳朵裏過了一遍,像是鑽進了大腦皮層,“哐哐哐”撞着他的腦仁。

祝餘頭疼得厲害,把眼睛重新閉了起來。

額頭突然被覆上一抹冰涼,傅辭洲扣住他的肩膀:“怎麽這麽燙?”

“嗯?”祝餘呼了口氣,覺得傅辭洲的手涼涼的,貼在皮膚上意外的舒服。

“發燒了?”傅辭脾氣瞬間收斂了許多,“怪不得。”

祝餘不是無緣無故就放人鴿子的人,傅辭洲雖然一肚子火氣,但是更多的是擔心。

他潛意識裏就覺得祝餘不對勁,所以稍微有些風吹草動,都重視的不行。

果然是病了。

“你這臉好紅,就像喝了酒一樣,”傅辭洲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把祝餘的領口一收,讓衣服把臉包的嚴嚴實實的,“得去醫院。”

祝餘頭重腳輕,整個人有點飄。

但是不得不承認,被人關心的感覺還挺不錯。

“我走不動,吃點藥就好。”他嚼着糖,心裏其實不太想去醫院,

然而下一秒,傅辭洲竟然轉身蹲了下來:“上來。”

祝餘眼睛一眯:“你要背我嗎?”

傅辭洲拍了一下祝餘的腿:“那麽多廢話。”

少年脊背寬闊,肩膀舒展。

大衣帽沿墜着的那條毛茸茸随着冷風一蕩一蕩,十分誘人。

祝餘的手掌不自覺就按在上面,接着就被傅辭洲托住臀部背了起來。

“都還沒人背過我。”祝餘把臉埋進傅辭洲毛茸茸的大帽兜裏,蹭了蹭。

“我不是人?”傅辭洲背着祝餘把屋裏的房門關上了。

祝餘有些想笑,但是笑聲從腫着的嗓子裏過出去,就變成了咳嗽聲。

室外風大,傅辭洲怕他受涼,就把祝餘身上那件破羽絨服使勁裹了裹。

然而沒想到的是,只聽“刺啦”一聲布匹撕裂的聲響,祝餘的羽絨服在空中炸開了一團潔白的雲。

“我的…”祝餘蓋了自己一個後腦勺的鴨絨,連嘴唇上都粘了一根,“衣服…”

傅辭洲看着紛紛揚揚的棉絮,自己也愣了一下:“我去?牛逼啊。”

早上的太陽還算不錯,鴨絨被風吹起,印着暖光,像是下雪了一樣。

祝餘眨了眨眼,傅辭洲擡手摘掉他睫毛上的絨毛:“你怎麽跟個傻子一樣?”

不是很習慣別人的碰觸,祝餘往後躲了躲,也跟着笑。

他紅紅的臉,紅紅的眼,笑得的确有點傻。

“帶鑰匙了沒?進屋換衣服。”傅辭洲把祝餘挂身上的羽絨服脫了下來。

祝餘搖搖頭:“沒帶。”

“唉…”傅辭洲嘆了口氣,飛快脫下自己的大衣,兜頭把祝餘給罩了起來。

墜着白色毛茸茸的帽子卡在了祝餘腦袋上。

他擡手撥了撥,在一堆白毛裏去看傅辭洲的臉:“你不冷嗎?”

“我又不發燒,”傅辭洲重新把祝餘背起來,“你冷麽?”

“不冷,”祝餘手臂環着傅辭洲的頸脖,把臉枕在了他的頸窩,“不過少爺,我不想去醫院,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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