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金屋藏你

由着二人說會兒子話, 尤葉早已退身于一邊，壓低了頭，不敢擡起分毫。

迎着溫璟兒笑盈盈的神色, 江書衍面色一滞。他的眉頭蹙起, 不自然地轉過身, 沉聲道：“看你閑得很, 還有心思同本官耍你那嘴皮子。”

“那是。”溫璟兒微揚起下巴，“好容易有這般得空的時候, 悅灣閣的活計如此少，我自然是要好生讨個閑的。”

江書衍冷哼一聲, “你倒是一點都不心急。”

“俗話說的好,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溫璟兒眉梢一挑，眯了眯眼, “江大人, 你不會是擔心璟兒因閣中之事煩憂，所以特意前來的罷。”

江書衍皺着眉，唇線緊抿, 眼神平視着前方，一絲一毫都不留給溫璟兒, 看樣子是鐵了心裝啞巴了。

像是偷腥的老鼠般輕笑出聲，溫璟兒拉他的衣袖，清了清嗓子, 語重心長道：“大人且放心着，璟兒是百分百純富婆，沒了悅灣閣，依舊能金屋藏你，好生哄着的。”

“......”

眸色忽暗, 江書衍鐵青着臉看向溫璟兒，沉聲喝道：“休要胡言。”

眼瞧着又惹了江書衍不悅，溫璟兒忙跳到江書衍身前，攔下他要離去的步子，“大人這就要走了？”

江書衍既不看她，也未答話。

“大人莫惱，璟兒不說了便是。”溫璟兒軟聲道，帶了幾分嬌氣。

江書衍的神情稍緩，他微微低頭，看向溫璟兒，“說罷，又怎的了。”

面上一喜，溫璟兒：“我總覺着我這悅灣閣內少了些書卷氣，便思量着尋一幅好字畫來挂于悅灣閣的正廳之中。”她彎着眼睛，露出小小的虎牙，“大人您風華絕代，滿腹經綸，尋摸起這物件兒來必是容易得很。所以...”

看着她靈動的雙眸，江書衍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所以璟兒可否能請大人與我一道去這京城之中四處看看，也為璟兒出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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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邀朝廷重臣陪同其出游，得虧她想得出來，也有這膽子。

但鬼使神差，江書衍淡聲問了句，“何時？”

眼瞅着他要答應，溫璟兒眸中滿是期待，她興沖沖地答道：“下月初一！”

下月初一。

江書衍的眉毛輕不可見地皺了皺，臉上的猶豫之色轉瞬即逝。那日子，不正巧是...

“下月初一本官于朝中有些要務，脫不開身，且放在改日罷。”

聞言，溫璟兒面上的亮色一掃而空，她喪氣地垂下肩膀，眼簾稍斂，“改日？江大人政務纏身，可別忙着忙着将璟兒忘了。說如此，不是搪塞璟兒罷。”

小無賴不僅愛耍賴，脾氣還不小，得好生嬌哄着。

江書衍眉眼放柔，溫聲道：“本官此前便說過，從不食言，答應你的事，必會做到。”

擡起眼，溫璟兒故作強硬地冷着聲音，“大人可記住了，現下說的話，日後可是要一一還回來的！”

見她一本正經的模樣，江書衍不由得輕笑，“好啊，如何做，如何還，由你心思便是。”

到底是縱着她，言出必應。若被旁人聽去，只道這溫璟兒莫不是給江書衍下了蠱，竟引得一朝丞相神魂颠倒，屢屢折腰。

舒坦了好幾日，到了今日，總算傳來點別的動靜。

溫璟兒悠悠地咬着艾草青團，聽着安青繪聲繪色地描繪那玉仙池的場景。

“聽聞那蒸房的屋檐上冒出竄天的黑煙來，壓人之感尤為可怕。屋內四處是煙氣，熏得人睜不開眼。人兒都叫喊着往出跑，生怕晚了一刻便命喪那裏！一個個眼圈兒裏布着紅，不回頭地奔，好似那蒸房裏頭有什麽吃人的惡鬼似的！”

安青雙手揮揚，比劃着動作，那頭頭是道的樣子好似她親眼見到了一般。

“姑娘，您是不知道，這上京城都傳遍了。那玉仙池的蒸房可吐黑氣噬人，雖未出大事，但這一遭之後有誰還敢去！”安青看着溫璟兒，“這些人皆道還是咱們悅灣閣靠譜些，慣不會出這些駭人的怖事。”

溫璟兒微勾了下唇，面上雲淡風輕，好似對安青所說之事并未有任何訝色。指尖把玩着落于腰間的青絲，她咽下最後一口青團，用絹帕淨了淨手。

溫璟兒的眸中滑過一絲淩厲之色，淡聲道：“把人都喚到閣中小樓上去，歇了這麽久，咱們也該處理處理內務了。”

小樓之上，衆人站成一排立于溫璟兒身前，無人開口，落針可聞。今日的溫璟兒同往日大有不同，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得出的事。

她懶懶地側靠在圍杆上，不去看早已等候多時的衆人，反而自顧自地玩起了自己指尖的蔻丹來。

“開春兒了，我思量着要不要給咱們悅灣閣的夥計裁些常服，穿着舒服，瞧着也入眼。”溫璟兒突然道，收回落于蔻丹上的眼神，她的手肘随意地搭在木欄杆上，“總不能讓我身邊之人失了體面才是。”

阮素素笑着應道：“主兒良善，下人們得您體恤，是他們的福分。”

“是嗎？”溫璟兒問了句，唇邊溢出聲輕哼，“那為何總還有些沒良心的東西。”

她聲色漸冷，眉間多了分愠色，“桑拿館的地下火道圖乃我閣中機密，在我預初設想的基礎上，數位工匠嘗試了數十種火道排布，才摸索出最适合的法子。半年的功夫，何以在一夕之間被旁人學了去。”

聞此言，衆人皆是一愣，呂司驚道：“主兒所言之意是...”

站起身，溫璟兒從衣袍下拿出一木盒。

“這木盒子乃八寶機關盒，其精妙之處在于一經旁人打開，盒子卡扣就會自動回落，除非親手調節，否則關上後便會反彈另一卡扣而出。兩卡扣相同，不細看根本無法分辨。要說唯一區別，那就是這新卡扣一側刻有枚小小的蓮花。”

溫璟兒淡笑，“而咱們桑拿館的火道圖，便置于此處。”

話說到此，明眼人都已聽得分明。估摸着就是身邊人存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動了這物件兒，火道圖外洩，才有了之後這些個煩心事兒。

“安青。”

“婢子在。”

“你說說，最近，都是誰來我房中伺候。”

輕擡眼一瞥站于自己身側之人，安青道：“回姑娘，是尋冬。”

“砰——”

安青話音剛落，尋冬便猛地跪了下來，她雙手發顫，頭磕在地上，身子埋得極低，“姑娘明鑒，婢子只安安分分在屋內打掃，從未見過那盒子，更未動過其他什麽不該有的念頭啊姑娘！”

小樓不大，尋冬驚懼的聲音清晰地落在每個人的耳中，零散站于一旁的丫頭小厮早已跪成一片，皆垂首不敢亂看。

溫璟兒的手撐在雙膝上，微微彎腰，低頭看着尋冬，“诶，怎的跪下了，我還有件事未明呢。”

聞言，尋冬顫着身子，怯生生擡起頭，低聲道：“姑娘且問，婢子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溫璟兒笑了笑，直起身子，兩手抱胸，“我聽聞你之前一直都是在外院兒伺候的，怎得突然就來了裏屋。”

此話一出，倒是讓尋冬一愣。眸間稍作思忖，尋冬神色一愣，突看向身側。

入夏立在一旁，身子僵直，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神色慌張，恰巧落盡溫璟兒的黑眸中。

阮素素眼利，馬上發現了不對勁。她使了個眼色，旁邊小厮會意，忙撲上去壓住了入夏的肩膀，讓她跪伏在地上。

“啊——”

兀得，入夏發出一聲慘叫。她的額上冒了些汗，面色猙獰，看上去痛苦萬分。

眸色一凜，溫璟兒揚手示意小厮松開她。

驟然放松下來的入夏頹然地跌倒在地上，貪婪地大口喘氣，四肢像被牢牢地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溫璟兒走上前去，在她身前蹲下。

“主兒小心，這小蹄子保不齊還有什麽花招呢！”阮素素提醒道。

思忖片刻，溫璟兒還是靠過去，伸手抓起了她的手腕，将袖子拉開，入目一片青紫。手臂上纏着破敗的紗帶，包紮得很是粗糙，方才被厚重的衣料裹着，才看不分明。

她的皮膚發腫甚至潰爛，腫起的膿包破開，血水連着潰爛的肉粘在了衣袖上。溫璟兒不過輕輕一撩，撕動了那傷口，便引得入夏慘叫連連。

“嘶——”

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面色驚懼。

喉嚨間泛起一陣惡心，溫璟兒強壓着胸口那股子反胃感伸手撥了撥入夏頸上的衣料，一道道紅痕，觸目驚心。

松手退後半分，溫璟兒嫌惡地看了一眼入夏，後轉過身去，“你還真是副鐵骨頭，都這般了還想硬撐。”

她聲色淩厲，明顯帶了怒，“謝盼柳那群人對你還真是夠狠，你以為拿了幅被我廢棄的火道圖去讨好他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嗎。”

此話從溫璟兒口中而出，讓入夏原本頹然的神色立刻緊張起來，她艱難地蠕動着身子，目光與溫璟兒相視。

溫璟兒的眸子淡漠，眼中生起些嘲諷，冷笑一聲，她睨着癱倒在地入夏道：“就那幾個蠢貨，還想自作聰明地把火苗子引到蔡家身上。”

“蔡千山老奸巨猾，他們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又能玩兒得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