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一刻都放不下你

本以為溫璟兒還會搪塞兩句, 可她卻回答得如此爽快，那幾個字險些讓嘉榮嗓眼中的清茶嗆出來。嘉榮用袖袍掩着口鼻，咳嗽了幾嗓子, 不可置信地看着溫璟兒。

一未出閣的女子宿在旁的男子府中半月, 簡直是聞所未聞, 荒謬至極, 她怎得還能說得如此雲淡風輕！

因為方才被嗆到的緣故，此時嘉榮雙頰泛紅, 眼中還有些水色。她的瞳孔瞪得老大，指着溫璟兒想要說些什麽不重禮數的斥責之言, 只是憋了半天也不過結結巴巴道了句, “成、成何體統！”

雷聲大雨點兒小，說得便是如此了罷。

溫璟兒笑看着嘉榮, 故作正經, “璟兒怎敢對公主有所欺瞞，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嘉榮好似被氣得不輕，指節捏在圈椅的圍欄上都泛了白, 她輕哼一聲，沉着臉, “溫姑娘還真是伶牙俐齒。”

溫璟兒聳聳肩，“還行吧。”

看着她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樣子，嘉榮就來氣, 可又實在不知說什麽回嗆回去。

沉靜片刻，嘉榮面色稍定，侃侃道：“我自小同江大人在一處，除了父皇和母妃，我與江大人最是親近。他禮數周正, 懂得分寸，平日裏最是愛講規矩的。”說着，嘉榮看向溫璟兒，不悅道：“怎得就尋了你這樣一個不懂分寸的女子為妻。”

話裏話外，都有一股子嬌嗔在，滿是不甘心。

不過溫璟兒也不惱，淡聲應着，“那公主覺得江大人應娶怎樣的女子為妻才最為相配啊？”也不知是不是玩笑話，她道了句，“難道是公主這樣的？”

她這一句植截了當地挑破了嘉榮的心事，嘉榮霎時間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你、你——”她指着溫璟兒，半晌說不出話來，“放肆！”

“那既如此，便是璟兒猜錯了。”溫璟兒語調輕快，不慌不忙，“還請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像是故意要同溫璟兒對着幹，嘉榮氣呼呼地看着溫璟兒，“江大人如此重禮之人若是娶了你這樣不懂禮數的女子，怕是要被京中人取笑才是！定是你花言巧語惑了江大人！強扭的瓜不甜，溫姑娘何故執意于此！”

溫璟兒伸手放于一旁的圓案之上，手肘支撐，托着自己的臉。

她順着嘉榮的話，笑盈盈道：“強扭的瓜是不甜，但是扭下來我高興啊。”她頓了頓，語調上揚着，“而且看起來，那瓜也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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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又一句，嘉榮的話全都被溫璟兒頂了回來，嗓眼那口氣差點被溫璟兒堵得提不上來。

嘉榮盯着溫璟兒看了許久，終是洩了氣。

縱有傾國傾城色，卻靈動嬌俏，不拘于呆板木讷，與京中受慣了禮數教條的女子相比，真正是特別極了，也難怪會入了江書衍的眼。

溫璟兒勾勾唇角，“公主可說完了？”

聞言，嘉榮看了看溫璟兒，口間斟酌着，卻還是未道只言片語，她垂下眼坐在圈椅中，不再看溫璟兒。

自從那日之後，她便差人查了查那溫家女。近來她與江書衍成婚一事傳得沸沸揚揚，她知曉後便在這秀禾殿大哭了一場，盡管明德帝好言相勸她放下這心思，可她實在不甘心，便想着親自瞧瞧這溫家女到底是何方神聖。

奈何她身子不好，明德帝不準她出宮。于是她便央着吳貫偷偷帶溫璟兒進宮來，終于得以一見，沒想到還真是讓她大開眼界了。

這溫璟兒與深宮之中的女子實在相差甚遠，不過不得不承認，确是個有意思的主兒。

瞧着嘉榮低眉不語，溫璟兒無聲地笑笑。這嘉榮當真是公主脾性，但好在不嬌蠻，其實也不過小姑娘心性罷了。

“你少張狂，江大人嚴厲得很，現在慣你這般，別以為他日後就仍會什麽都依着你。”嘉榮語氣明顯沒方才氣盛，聲音都低了不少。

溫璟兒也懶得再挑她，只随便應了句，“噢。”

突然，殿外一陣忙亂的腳步聲，還伴着些丫鬟的急呼。

“江大人！江大人您不能進去！”

“江大人！這不合規矩！江大人不可！”

“沒想到這麽快就尋來了。”嘉榮輕哼一聲，眼眸輕睨溫璟兒，“還真是一刻都放不下你。”

琉璃落地方屏後走進一墨綠色人影，江書衍不顧丫頭阻攔，硬生生闖入了內殿。他眉頭緊鎖，臉沉入墨玉，任誰見了都膽寒三分。

丫鬟戰戰兢兢地看着嘉榮，“公主，江大人要進來，婢子實在攔不住。”

嘉榮揮了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剛入殿中，江書衍便看見了那個坐在椅子上的人。

溫璟兒看到他怒氣沖沖地進來，瞳孔微怔，他怎麽會在這兒？稍一思忖，她猜想定是安青放心不下她所以去相府搬了“救兵”來。

看到溫璟兒俏生生地坐在那裏，江書衍的眉頭稍松，只是臉色還沉得厲害。方才安青來相府說溫璟兒被宮裏的人帶走時，他連腰牌都沒帶直沖出府門，一路闖過崇天門來了秀禾殿。

縱然知曉嘉榮不會對溫璟兒做什麽，但許是有了上回行宮後山一事，江書衍依然緊張得很，生怕自己再一個疏忽讓溫璟兒受傷。

“江——”溫璟兒站起身，口中的話還未說出，江書衍便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前。他握着溫璟兒的肩膀上下看了看，“沒事吧。”

溫璟兒搖了搖頭，“我無礙的。”

聽到此言江書衍才放心，也沒理一直在旁邊坐着的嘉榮，他拉起溫璟兒的手就往外走，“我們走。”

其實，在那晚看到江書衍因溫璟兒出事而失控的樣子時，嘉榮就已經心知肚明，自己沒機會了，一絲一毫都沒有，只是心裏那股子傲氣讓她一次次試探，又一次次落敗。

眼下江書衍直接無視自己領着溫璟兒離宮，嘉榮心中一陣刺痛。

她叫住了江書衍，“江大人！”

可又能如何，她無話可說，只是心裏還是不情願的。

江書衍離去的步子微頓，他側頭睨着嘉榮，冷聲道：“還請公主往後莫要如此，別失了你公主的分寸。”

言罷，他便拉着溫璟兒頭也不回地離開。

嘉榮坐在殿中，神色落寞，她苦笑一聲，終是打算将這麽多年的心思做個了斷了。

江書衍步子很大，溫璟兒有些跟不上，她的小手被包在江書衍的大掌裏，握得很緊。

“江書衍。”溫璟兒想要他慢一些，只是他好像沒聽見似的，一刻也未曾慢下來。經過禦花園，園中好些丫鬟內侍，見此場景皆是轉身低頭不敢多看。

突然，身前的人驟然停下，溫璟兒險些撞到他的後背。

下意識往前看，溫璟兒發現不遠處行來一步辇，數十位內侍擡着，其上坐着一身穿明黃色衣袍的男人，他揚了揚手，步辇落地，他被內侍扶着下了辇。

明德帝本在明政殿同大理寺卿下棋，驟然聽宮人來報，那江書衍未帶腰牌一路行過崇天門，直往嘉榮的寝殿而去。

他那大發雷霆的樣子，護衛哪敢生攔，只得馬不停蹄地來通報聖人。

細細打問了一番，才知原是那溫家丫頭被嘉榮請了去。這不，觸了江書衍的逆鱗，沖冠一怒為紅顏，在宮中都敢橫沖直撞。

明德帝一聽，氣得吹胡子瞪眼，這一個兩個的，怎麽都不讓他省心。

于是，便立刻命人布辇擺架秀禾殿，誰知在路上便與江書衍碰了個正着。

江書衍臉上的怒色還未消，見着明德帝才稍斂一二，他躬身行禮道了句，“微臣參見陛下。”

陛下？

溫璟兒一驚，原這就是明德帝！

她機靈，也沒幹瞪着眼。随着江書衍一道行了個禮，“民女參見陛下。”

“無需拘禮。”

明德帝的目光掃過兩人，後落在溫璟兒的身上，他饒有意味地打量着，“原來你就是溫璟兒，生得這樣一副好模樣，也難怪書衍護得這般緊了。”

江書衍不動聲色地将溫璟兒往身後藏了藏，将她大半當在自己身後，面容冷峻，“微臣入宮本也是來帶璟兒回去，如今天色不早，臣與璟兒便先行告退了。”

眼瞧着江書衍這副護犢子的模樣，明德帝心裏是又歡心又無奈。歡心是因江書衍總算尋到一體己人兒，無奈是原他這經年不改的臭脾氣。

“書衍。”明德帝叫住他，“嘉榮年紀小，方才回宮，做事沒個分寸，你莫要同她一般見識。”

聽及此，江書衍眉間稍有不悅。

他的黑瞳如墨，語氣也有了些愠色，他道：“嘉榮年紀尚小，那璟兒何嘗不是。”

明德帝一愣，他萬沒想到江書衍會計較到拿此說事兒，還如此認真。

“也罷，微臣的人，微臣自會好生護着。”江書衍颔首行禮，“臣還有事，先行告退。”

明德帝哭笑不得，揉着眉心揚揚手，“哎，走吧走吧。”

二人走後，李海扶着明德帝重新坐于布辇之上，他笑道：“丞相大人如此失了分寸，奴才還是頭一次見，當真稀罕。”

“可不是嗎。”明德帝搖頭輕笑，“看來那溫家丫頭在書衍心中的分量啊，不是一般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