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晉江文學城首發

喬喬那句發自內心的感嘆, 猶如晴天霹靂在沈湛耳中炸響。

“喬喬？”

這聲名字，連他自己都不确定到底在喊誰。

直至女孩轉身，他看清那雙漆黑明亮的眼, 倏然明白, 守了一整晚的女孩, 沒有變回來。

沈湛愕然：“你怎麽會……”

“什麽？”喬喬眼神懵懂, 根本不明白他眸中深意。

沈湛不得已将所有疑問壓回心底。

喬喬渾然不覺他的怪異表現，滿心奔赴外面的太陽。

清晨的陽光跟喬喬曾經見過燈火通明的夜晚不一樣，感覺不一樣，視覺不一樣, 令她感到新奇喜悅。

“我們去下面玩吧, 我看到有花，好漂亮的。”喬喬歡喜去牽他手, 沈湛的身體定在那處，巋然不動，胳膊僵硬。

“喬喬……”喉結滾動，沈湛嗓音低啞，擡眸審視她, “你現在, 幾歲？”

“20啊。”喬喬鼓起嘴角, “你怎麽總是問我幾歲, 你都記不住我多大嗎？好笨哦。”

沈湛已經無力反駁她的吐槽，凝眉深思：“那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嗎？”

“昨晚？”喬喬歪着腦袋回想：“昨晚不是早早就睡覺了嗎？”

“除此之外你還記得什麽？”他繼續追問。

喬喬從近到遠回想：“哦, 我們還一起玩了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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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呢？你印象最深刻的？還記得什麽？”他反複的問。

喬喬往前推算：“記得你把我從壞人手裏救出來？”

喬喬記得夜晚發生的一切, 卻沒有在早晨恢複成本來的樣子, 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那瞬間, 沈湛有些驚慌。

“你在這等我。”他伸手把喬喬按回椅子上坐着, 勒令她不許亂跑。

沈湛回避她的視線，在門外撥打電話，手機來傳來費醫生的嘆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雲喬本身的年齡限定她的成長，喬喬的年齡不會再跨越式增加，就會跟雲喬一樣。現在她的思維還不夠完整，如果哪天她真正擁有自己的意識，那才是最糟糕的情況。”

“不能再拖延，雲喬必須盡快接受治療。”

喬喬的出現本是雲喬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在經歷過許多事情後，雲喬心中的悲傷逐漸被新生活的樂趣淡化，性格變得開朗，按理說喬喬應該從她潛意識裏消失。

如今，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

沈湛不得不臨時取消跟奶奶的約定，立即預定飛往景城的航班。

“我想去外面玩。”

“嗯，帶你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

“好耶。”聽說要去更有趣的地方，喬喬心生期待，連拖鞋都忘穿就這樣跑去洗漱。

“慢點。”幾乎是下意識的叮囑，沈湛彎腰拾起床邊拖鞋跟上去，提醒她穿好。

喬喬自然而然拿起平時用的牙膏牙刷等洗臉用具，她仿佛真正的活成了雲喬。

站在門口的沈湛悄然握拳，頓時百感交集。

用餐時二人心思各異，沈湛寥寥數語，喬喬滔滔不絕開始設想今日行程。

“我不認得那是什麽花，不過我覺得它很漂亮，突然好想去花園裏看看。”筷子戳動下巴，喬喬停頓一下，立即改口：“不，如果是花海就更好了，花海最漂亮。”

她的思維跳躍之廣，目的地瞬間從樓下盆栽變成五彩缤紛的花海。

“幾朵花都認不全，去花海幹嘛？”

“好看呗。”

“好看的地方多了去。”

“對哦！”提到好看的地方，喬喬合掌頂住半邊臉頰開始浮想聯翩，嘴裏念念有詞：“一望無際的大海、巍峨磅礴的山川……”

沈湛忍俊不禁，又突然收斂起笑。

正如費醫生所言，喬喬的思想開始不受禁锢。

面對鬥志昂揚的喬喬，沈湛無法再向過去那樣陪她鬧，但也不能完全不搭理，不經意的問：“什麽地方都想去，那你的第一選擇呢？”

“第一選擇……”喬喬認真思索道：“我最想去看霞光萬裏的日照金山。”

“為什麽？”

“陽光，應該很漂亮吧。”喬喬憧憬的想。

她向往清晨的陽光，仿佛世間美好的一切都将在那刻拉開帷幕。

然而，喬喬口中的描述有多美妙，沈湛內心就有多焦灼。

“等會我們就出門，去景城。”他不敢承諾，也不能跟喬喬講真話。

聽到熟悉的地名，喬喬眼睛一亮：“是回家嗎？”

“你說的哪個家？”沈湛順口反問。

“當然是我們的家啊。”喬喬手動比劃出大大的衣帽間，“我想回去拿新衣服穿。”

沈湛了然：“帶你回家，喜歡新衣服咱們就再買。”

“好！”喬喬一口應下，歡歡喜喜回房收拾東西。

沈湛悄無聲息倚在門邊觀察她反應。明明帶來行李箱的是雲喬，喬喬也一點都不會感到奇怪，好像這一切都是她記憶中的，屬于自己的東西。

沈湛抓抓頭發，有些心煩。

喬喬興奮的拉起行李箱準備出發，腦袋一陣暈眩，“砰”的一聲撞上門。

“喬喬！”沈湛又被吓一大跳。

腦袋暈乎乎轉圈，喬喬抓緊他胳膊借力緩了好一會兒，再次醒來，她又變回雲喬。

在反複經歷這些令人心跳起伏的事件之後，沈湛鍛煉出更強接受力。

考慮到現在的雲喬并不知道喬喬存在，他直接聯系費醫生發來一份電子版，提要鈎玄打算重新跟雲喬重新解釋一遍。

雲喬睜眼望着他：“你不是說過嗎？”

沈湛猛地扭頭：“你想起來了？”

“啊？”雲喬的反應又不對勁。

記憶一再受創，催眠師對她的心理暗示失效了。她恢複了這一年的記憶，之前的事又變得模糊，時而想起時而不明。

說不清是喜是憂，進行治療的事卻不能再拖延。

二人當天趕往景城，費醫生已經安排好一切。

歸程途中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站在診室門前雲喬仍然緊張。治療過程中不允許家屬陪同，雲喬抓着他的手緊握又松開，遲遲沒有挪動腳步。

“調整呼吸，別緊張。”沈湛輕按她肩膀，雲喬緩慢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去。

“等一下。”沈湛傾身舉起雙手，雲喬只感覺一條紅繩從頭頂套入脖頸，手臂圈在她頸肩，光澤透亮的玉觀音重新回到她身邊。

上次沈湛在島上的屋子全面搜索，好不容易找到手镯跟玉觀音，手镯第一時間回到她手上，玉觀音的繩子已經斷裂。

沈湛說，等重新系上繩子再給她。

就是現在了。

雲喬捧着玉觀音仔細瞧：“突然覺得好熟悉啊，我以前好像也買過。”

不是沈湛贈送後帶來的熟悉感，而是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

感覺觸碰頸窩的手指停頓兩秒，繼而收縮紅繩到合适長度，沈湛遲遲應聲：“是嗎。”

像一陣微風拂過耳朵，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沈湛安撫道：“等會兒別害怕。”

“好。”進去之前，雲喬習慣性的勾勾他手指，抿唇笑笑，随費醫生離開。

望着那道消失在門口的背影，沈湛擡手繞到背後，修長手指精準觸摸到某一處痕跡。

安靜的診室內，費醫生請她坐下：“雲喬小姐，聽說你已經恢複部分記憶。”

雲喬坦然回答：“有時候會想起一些畫面，斷斷續續的并不是很完整。”

起先，費醫生跟她簡單聊了幾句，讓她放松，再引導她配合。

“雲喬，你的病情我一直都在跟前，也了解你的特殊情況，為了達到最佳治療效果，希望你能毫無保留配合我。”費醫生見過以前的雲喬多麽抵觸，她的防備心簡直像塊銅牆鐵壁。

好在這次雲喬主動提出配合治療，沒有排斥情緒：“好，我知道了。”

“那麽接下來，請跟随我的指令回答問題。”

随着費醫生引導，那些被時光掩藏的往事逐漸呈現。

記憶拉回15歲那年。

雷電轟鳴，濃密的烏雲籠罩寧城整片天空，大雨滂沱，暮色提前降臨。

跆拳道館的學生們剛到不久就被這突變的天色攔在室內，沒心思訓練，回也回不去。

有人站在窗邊看着突變的奇妙天氣，外面刮起狂風，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刻，被大暴雨沖刷的窗戶突然綻裂。

“那……那塊玻璃要碎了！”

不知是誰突然揚聲一喊，毫無防備的雲喬仿佛被定身，映入瞳孔的裂痕逐漸變大變清晰——

那一刻連呼吸都停止。

電閃雷鳴都掩蓋不住落在耳邊的破碎聲，所有人都被吓得膽顫心驚，呼嘯冷風直往殘破的窗口灌入，原本站在那兒的雲喬不見蹤影。

沒有消失，而是被沈湛藏進了懷中。

沈湛長得高，還沒完全長開的雲喬顯得格外嬌小。他以背抵擋身後險境，把身前的小姑娘護得很好。

雲喬毫發無損，沈湛卻進了醫院。

玻璃嵌入他後背，愈合之後也會留下疤痕，雲喬聽後眼睛一直紅紅的，守在旁邊誰勸都不走。

跆拳道館的窗戶全部檢查重裝了一遍，除開沈湛的身體健康，雷教授另有擔憂：“原本給他報名了比賽，現在恐怕是上不了場。”

沈湛是雷教練寄予厚望的選手，當他聽到雷教練的擔憂，執意要上場參賽，誰都攔不住。

雲喬一心想報答沈湛，卻發現她能給的對方并不缺。治病有醫生，送餐有廚師，沈湛的傷口不需要住院，她連找人都不方便。

等到周末再去探望，見沈湛挺直脊背坐在椅子上，因為背後傷口不能像往常懶散躺着。

不僅如此，他正坐在那兒，捏着棉簽擦拭手指，上面沾有血跡。

雲喬凝神：“你怎麽了？”

“削蘋果劃的。”沈湛聳聳肩，并不把這小傷口放心上。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容易受傷啊。”雲喬拿起桌面的棉簽盒重新取出兩支新的，手法熟練開始替他處理小傷口。

“小喬喬你好沒良心，我受傷是為了誰？”

“對不起……”沈湛是為保護她受傷的，她深感愧疚。

“哎哎哎，我跟你開玩笑呢，我自己想吃蘋果劃破手跟你有什麽關系。”

雲喬動作微頓：“你知道我不是說的這個。”

“哦，之前那事兒啊，多半是我運氣不好，你也甭放心上。”他裝作滿不在意，絲毫沒有怨怪她的意思。

雲喬輕聲反駁：“才不是呢。”

要不是為了保護她，沈湛一定能躲開的。

消毒的傷口貼上創可貼，潔手後，雲喬頗有耐心替他削完蘋果切塊，就差送到嘴邊。

沈湛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劃破手指是因為削蘋果時下意識往後靠，碰到傷口才會條件反射，沒拿穩刀。

跆拳道比賽來臨，前面兩場一勝一負，上場的兩位師兄全都負傷而歸。

想到沈湛即将帶傷上陣，雲喬憂心忡忡，甚至在睡着後夢見百戰百勝的沈湛在臺上被對方打壓在地，因為受傷铩羽而歸。

夢醒之後雲喬心有餘悸，一心記着沈湛是因她而傷。

家裏的阿姨忙裏偷閑站在一起聊天，雲喬路過無意間聽到她們的對話：“我孫子今年多病多災，我就去找人給他算吶，最後買了塊玉佛送去開光戴身上，你猜怎麽着，他第二天就能下床了。”

“菩薩保佑，會帶來好運的。”

內容沒聽全，雲喬已經抓住重點：玉觀音保平安，會帶來好運。

她的行動效率極高，當天就買到一塊極合眼緣的玉觀音。

聽說，還要開光才行？

寺廟開關需要等待良辰吉日舉行開光儀式，雲喬詢問過後得到另一種解決方式：洗手焚香，點燈跪拜誦經。

在這之前還需要準備無根水，看過近幾日天氣，雲喬選擇采集朝露。

當看着自己一滴一滴收集在容器中的水，雲喬有些恍惚。學校上課講科學，而她居然會去做這種事，好幼稚。

但既然做到一半，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雲喬說服自己按規矩走完流程，玉觀音裝進小盒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