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致電 傳統“拉關系”方式之三:政治聯……
蒙特星本地時間22:00整,崖會泉的個人終端收到了一條連線申請,亮着墨綠色的提醒燈。
在剛看清提醒燈的顏色時,崖會泉是下意識擰了眉心的,因為這種濃重近黑的綠色,意味着這是一條走了加密途徑的申請,它是通過一套對外封鎖嚴密的通訊內網在向他的終端連線。
而這種級別的保密待遇,一般只會被應用于遠程傳令接令,彙報重要信息,傳遞加急險情等地。
崖會泉雖然近期一副生活別無他求,只想悠閑養貓的養老樣子,但像他這樣的人,切換狀态也只需一瞬間,哪怕身處假期,也永遠拉着一根随時回歸職務的弦。
是哪裏出了問題?
內部還是外部?
內部問題可能出現在哪一環,全星盟四大星系九大航道三大核心要塞,險情又具體會在哪片星區,假如是外部……
問題匆匆在崖将軍腦內轉了一輪,他帶着疑問,以一種慎之又慎的姿态通過申請,在屏幕上顯示“連接成功,正在對接畫面”的當口,還快速回顧了遍自己之前查閱過的重要信息。
就在崖會泉生出疑心,以他的審度能力,他竟是沒想起來最近有什麽事值得這樣一條深夜加密通訊時,給他發信的那位疑似信號不太好,視頻畫面傳輸得有些慢,“正在對接畫面”的字樣保持了小半天,方才終于跳轉成正常的即時界面。
只瞅了屏幕一眼,崖會泉眉頭松開,恢複面無表情。
終于建立的即時視頻窗口上,出現的是一個短頭發的青年,他一身便裝,一看就不是手握緊急要報的樣子,不過便裝之下,此人肩背倒是規整,腰杆挺直,透露出了訓練有素的軍人氣質。
……就是這一身氣質又和他的神情格外不搭。
一臉緊張的青年先敬了個标準無比的禮,才喊了聲“将軍”,問候崖會泉一聲晚上好。
結果他一不小心嘴瓢,嗓音打了個突,好好的稱呼變成:“将……将軍,晚上好!”
新鮮出爐的“将将軍”位于通訊端口這一頭,為這晚安問候無動于衷,冷酷得像個靜止畫面。
一直到對面的人冷汗都快被他看出來了,崖會泉才喜怒莫辨地說:“出息了,盧隊長,公務內網都能拿來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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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走了加密途徑發來連線申請的不是別人,正是半天前才被拉黑屏蔽的那位,親衛隊隊長盧思明。
崖會泉白天屏蔽盧思明時,是在個人社交通訊錄裏把人給屏蔽了,終端會自動攔截來自此人的私人會話,并隐藏其動态。
但這種屏蔽方式其實屏蔽得很有限,只是把人暫時踢出自己的日常社交圈。
如果盧思明那邊有要務傳遞,雙方需要對接文件指令,崖會泉在公務通訊裏輕易不會屏蔽誰,常年保持着暢通。
盧親衛長能靠公務通訊傳遞公事,崖會泉也能走這條途徑傳達指令。
……然而萬沒想到,親衛長的膽子近期橫向發展得這麽厲害,公務頻道都敢拿來私用了。
盧思明工作時不是這個拖泥帶水的性格,他要真有要緊事,連接一建立,打個報告後就該開門見山的說事。
此時此刻,從連接建立,到盧衛隊長磕磕絆絆的打了個招呼,再到看出他的事恐怕并不要緊的崖會泉沉下臉,隔着老遠一截信號,盧親衛長仿佛都被長官遠程釋放的冷氣給凍住了,半天沒放出一個屁。
“……報告将軍。”盧親衛長在好一會後才“解凍”,他想起來自己還是有正事的,急忙趕在長官面色變得更可怕前說,“我真不是來拉家常的——信息級別‘D減’,雖然遠夠不上動用內網通訊的級別,但考慮到它和您本人關聯緊密,我用常規方式聯絡不上您,才啓用了內網通訊。”
“D減。”崖會泉重複了一下這個信息級別,他在通訊屏裏盯着親衛長的眼睛。
臉色沒變更可怕。
但被他盯着的人覺得他這個重複就足夠可怕。
按着信息等級劃分,原本至少得是“C級”以上的信息,才能啓用內網。
信息級別到達“B級”,這條信息才值得在內網頻道中直連崖會泉本人。
而C級及以下信息,親衛長自己都擁有一定處理權限,完全沒必要送到長官眼前來。
至于“D減”,它所代表的信息內容則更不痛不癢。
什麽又來了哪家星媒想要對崖上将進行采訪,并在他的轄區辦公室門口死纏爛打,不見到本人誓不罷休,或者軍委那邊又傳出了什麽虛無缥缈的風聲,然而根本沒伴有實質性的政策條規,再或者星盟裏新出現了怎樣杜撰崖将軍本人的八卦……
這些信息都能被歸進“D減”。
在崖會泉心裏,“D減”大于等于“廢話”。
盧思明從崖會泉接管三大核心要塞之一的光輝之翼時就已是親衛長,但就和光輝之翼基地裏的六位翼隊長一樣,這群資深下屬熟崖會泉是真的熟,在他面前慫也是真的慫。
“我給你兩分鐘。”崖會泉意簡言赅地說。
意思是兩分鐘內沒法給出一個更有說服力的解釋,說清楚這個“D減級”信息跟不值一文的屁話有什麽區別,就給他等着。
倒了大黴才攤上這麽一份任務,盧親衛長想了想自己接下來要詳解的信息內容,變成一臉菜色。
“是這樣的……”頂着“兩分鐘”的壓力,他還是硬着頭皮,把這條消息的大體和來歷都快速複述給了崖會泉聽。
這條消息盧思明也是今天下午周會過後才拿到的。
星盟和域外聯合的戰争才結束不久,不僅星盟內部大小會議繁多,與域外聯合開的雙邊會談也不少,崖會泉休養期間,所有需要崖上将出席的會,他都安排給了自己信得過的人。
今天好巧不巧,盧思明代表崖上将去開周例會時,從光輝之翼抽調過來的第二翼隊長也在會議大樓,并且就在他樓下一層的會議室,參與的是和域外聯合代表商量航道建設的雙邊會。
第二翼隊長在散會時被星盟這邊的一位老将攔住了,對方問過崖會泉近況,又說了些有的沒的寒暄,然後話音一轉,那位老将軍暗示第二翼隊長,如果崖會泉恢複情況良好,身體已經沒有大礙,那麽,下周再開雙邊會時,他們的将軍想必是要親自出席的,那他到時候也必然會對上域外聯合的人,還會對上一些……最好先有個準備的提案。
“感謝您的提醒。”第二翼隊長禮貌沖老将軍道了謝。
他們光輝之翼的頂頭長官是個內裏積着小火山的壞脾氣冰山,日常狀态就是不茍言笑。
他的忠心下屬們代他開會時,為了盡量替将軍挽回一下政治形象,一般都精通禮貌假笑。
第二翼隊長試着幫長官套取更多信息,繞着圈刺探那些“最好先有個準備”的提案。
“唐納爾多将軍的意思是,域外聯合那邊仍對您存在不小成見,星盟這邊,為了更穩固且長久的和平,議會傾向于使用傳統的‘和平三步’。”盧思明将第二翼隊長探來的信息轉述給了長官本人。
他在說到這裏時,看見通訊屏裏崖會泉的臉色有所變化,将軍看起來若有所思,他便松了好大一口氣,知道自己帶來的信息已被歸進了“有效信息”隊伍裏。
“和平三步。”崖會泉手指輕輕敲了下身側的椅子扶手,“文化,經濟,還有……”
說到第三項時崖上将頓了頓,他嘴角似乎有片刻的提起,但眉目仍然冷淡。
那是個很簡短的嘲笑。
傳統“拉關系”方式之三——政治聯姻。
再結合盧思明之前期期艾艾,把這消息定為“D減級”,卻又還是急着聯系自己,彙報起消息來那一臉吃了馊飯的表情。
崖會泉想都不用想,議會準備呈出來的聯姻名單裏肯定有他姓名。
并且搞不好,他在這份名單裏還是個炙手可熱的角色。
星盟裏再沒有比他更年輕的高階指揮官,在域外聯合的幾十年對抗裏,他的名號在對面也足夠響亮,沒準還是天天被人釘在模拟訓練場裏連錘帶罵的典型。
對議會來說,在職的所有高階指揮官裏,也就只有他雖手握一整個光輝之翼要塞,但和哪一方內部力量都走得不近,俨然自成體系,令喜歡想東想西的一些人難以放心。
把他推上聯姻的名單,扯着和平的大旗給他強行綁定一份新的關系,崖會泉一聽就明白這背後的算盤。
聯姻,是能名正言順絆住他的利器。
“将軍。”盧思明在通訊另一頭說,“您考慮這周就回光輝之翼嗎?”
盧親衛長想得很簡單,覺得只要崖會泉提前打個報告,返回駐地,那這些事就趕不上他。
崖會泉看親衛長一眼,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哭笑不得。
議會裏某些人的盤算固然惡心,但假如他退避三舍,跟被攆着走一樣迅速離開,那麽,“聯姻”這一招不成,別人那也還有後招在等着他。
和平曙光剛剛降臨,烽火硝煙剛剛散去。
可戰争□□勳不小,戰績赫赫的将官連和談會都一次也沒親自參加,剛修複好身體就馬不停蹄地走了,只想趕回自己手下的要塞——這聽起來像什麽?
像不像一個冷血無情的戰争機器,連留星休養都不肯多留,迫不及待要回去重整自己的軍事鐵壁?
崖會泉敢肯定議會那邊有兩套公關詞等着他,域外聯合那邊則可能是一套,也可能是兩套。
大大方方與會,留在星內,先觀望情況,主動權反倒還在手裏。
他要是真走了,才是把什麽都讓出來,讓自己置身徹頭徹尾的被動了。
再說……
聯姻,起碼得是單身未婚,才能聯姻,對麽?
“下周會議我會按時出席。”崖會泉對盧思明說。
盧親衛長皺一下臉,不過什麽反駁的話也沒說,這倒不是出于他慫自家将軍,而是整個光輝之翼上上下下,在遵從崖會泉的命令這方面都無可挑剔。
“是。”盧親衛長回答,“我會替您整理往期會議記錄,明天下午之前發送到您的……”
說到這裏時,盧思明忽然記起自己之前怎麽沒打通的電話,他急忙追問一句:“将軍,您的終端普用信號端口是出現了故障嗎?”
“沒有。”崖将軍毫不避諱地答,“你把自己今天上午發的動态删除,我就解除你的屏蔽。”
盧親衛長:“???”
終于得知自己原來是被拉黑了,盧親衛長表情如遭雷劈,感覺自己不再是将軍親生的衛隊長了。
崖會泉已經準備關閉通訊,他的貓都已開始在他腿上打起小呼嚕。
他瞥一眼盧思明在視頻對面的表情,覺得那表情也太醜了點,于是随口扔了個話題轉移對方注意:“對了。”
親衛長很有職業素養的回魂:“是。”
崖會泉問:“去開雙邊會的是第二翼,跟唐納爾多談話的也是第二翼,怎麽最後是你來傳消息?”
盧親衛長表情登時更辣崖會泉的眼睛,他像顆黃蔫蔫的小白菜一樣笑了一下。
開雙邊會的的确是第二翼,唐納爾多老将軍的消息,也是傳達給的第二翼。
但當聽到唐納爾多隐晦提起“和平三步”,并又點了點崖會泉是年輕一代将領裏最端的出手的一位時,第二翼隊長面上微笑不改,心說我的媽,這是要給他們将軍跨星說親!
說時遲那時巧,在樓上開完內部例會的盧親衛長出來了,他隔着一段玻璃棧道的距離,看清第二翼隊長在底下這層,才專程沒去乘坐電梯,走樓梯下來,準備和第二翼隊長聊兩句天,合計一下他們這些“嫡系”假如去将軍宅邸上遞訪問申請,會不會被酌情放進去,探望一下已經回家休養的将軍的事情。
“再次向您的善意表示感謝。”盧思明走過去時正好聽到第二翼隊長這麽說。
第二翼隊長用眼角餘光掃見了他的靠近,十分自然地一伸手,像拖一個等身立牌一樣,就把盧思明往老将軍面前一怼。
“盧隊長會代表我們向将軍轉達您的慷慨相助。”第二翼隊長說。
盧思明莫名其妙,但也已經條件反射對老将軍擺出了禮貌微笑,還說:“是的,您好,唐納爾多将軍,很高興看見您如此康健。”
在唐納爾多老将軍走遠後,盧思明才低聲問第二翼隊長:“什麽幫助?”
第二翼隊長連嘴邊的弧度都沒變一下,一臉端莊:“告訴将軍,議會有傻帽準備幫他跟域外聯合說親。”
盧思明:“……”
盧思明:“………………”
這就是親同事嗎?多麽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同事情啊!
偏偏還是跟他們将軍結了重大梁子的域外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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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