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海底 “原來你把頭發放下來是這樣的
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 有一個問題,它基本每天都要在崖會泉的腦子裏轉上好幾遍。
崖上将天天扪心自問:“我到底是怎麽做到跟這麽一個人呆在一塊,竟然還兩個都活着的?”
依照崖上将當時較為偏激的觀點, 他認為,他和沃修應該在雙雙迫降的第一天就至少完蛋一個。
或者再不濟,他們之間只有一個人每天活蹦亂跳就足夠了,另一個可以暫時充當一下聾啞人或植物人, 出于人道主義,扮演殘障人士的那位仍能獲得每日基本生存物資,按着優待戰俘原則,還能受到保護,确保人身安全——但不吵,不鬧, 不逼逼叨叨, 不試圖跟他的敵人聊天, 不随意折磨他人精神。
“說話是你的生存必需條件之一, 讓你安靜一會你就會即刻暴斃還是怎麽?”崖會泉在迫降的第二日晚忍不住對沃修這麽說。
他語氣和臉色一樣不好,仿佛剛去哪個冷凍庫把五官和聲線速凍過。
這要是擱在星盟軍內部,是在崖上将統帥的光輝之翼裏, 都還不用他開口,只要他把臉撂下來, 先由內自外的開始散發冷氣, 周圍人便噤若寒蟬,馬上領會這是有人要挨噴的前奏。
而如果有人如此不幸,同時遭到了将軍的冷臉兼斥罵攻擊,平日裏最愛跳的刺頭就也不敢吭聲,出氣進氣都變得十分小心翼翼, 并一動不動,看被罵完之後是不是還得領罰。
表現得老實乖巧一點,不說減輕責罰力度,但起碼不至于去老虎頭上拔毛,把自己給折騰得更慘一點。
……但這裏不是光輝之翼基地,崖上将面對的也不是星盟軍人。
這裏是不在任何一份航道圖記載上的荒廢行星,将軍面前只有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域外聯合牌”人形噪音機。
他們還陣營對立。
崖上将哪怕真能管天管地,可兩人不在同一個“天地”裏,便也鞭長莫及。
“這話多讓人受傷啊。”噪音機器小混球——域外聯合特殊部隊隊長沃修說。
他手下正拆解着一套可變形組合架,不知道是想搭一個什麽,在他身旁近前,還有個打開的軍用工具箱。
沃修那身平常就不大好好穿的制服今日更是放飛自我,域外聯合軍的軍外套直接被他扒了,襯衫扣子一粒沒系,全憑裏面還有件貼身的戰術背心,此人才不至于徹底敞懷,勉強能歸在不算有傷風化的類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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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人宣稱,這樣減少束縛後更方便他做手工勞動。
一邊擺弄着手上的東西,在金屬零件碰撞的聲響中,他就一邊繼續說:“說話不是生存必須條件,但保持适當的交流,積極與人溝通,是維護精神健康的必須條件——崖将軍,你這麽個跑去參加星際自閉大賽一定能穩拿冠軍,沒準能成為該項賽事終生榮譽主席的人,我不來主動和你聊幾句,你能跟靜音了似的自己待一天,我可是在出于人道主義關懷你的精神健康,建議你稍微領一下這份情。”
崖會泉也就才說了一句,給自己招回來了一整段。
他在聽見沃修假惺惺說“受傷”時就冷哼一聲,對這話嗤之以鼻,感覺小混球極不要臉。
及至後面聽到這人還大言不慚,幹着精神折磨的事,嘴上卻說是在關懷他人精神健康,還建議他領情。
“我以為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擁有獨處能力是基本素養。”崖會泉冷冷地回,“一個成年人也不會半天不跟人說話就出現精神健康問題,倒是你,半個小時不找人說話就憋得慌,怎麽,域外聯合在挑選指揮官時不做精神心理評估麽,把心智未成年的小崽也推上前線?如果是這樣,我也很願意出于人道主義,在出去後替你提交一份追責書,要求相關負責部門賠償沃修隊長以幼兒心智上前線所蒙受的精神損失。”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幼兒心智”給終于堵到了,反正沃修那頭安靜了一小會,人形噪音機暫時下線。
崖會泉正要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清靜,體會一下久違的耳畔安寧是什麽滋味。
沒幾分鐘,就聽當當嘟嘟的金屬聲間,“小噪音機”又上線了。
還好沃修這回的話倒是很短,他沒再噼裏啪啦抖給崖會泉一長串。
崖會泉微微合着眼,正要閉目養神,聽到這人很是感慨地說:“哎,162個字。”
崖會泉:“……”
什麽?
崖上将未能跟上沃修隊長神秘莫測的腦回路,剛聽到這報字數的舉動,他第一反應是想到了兩人均已損毀嚴重的機甲,腦子裏霎時間閃過的是各種文件數據字節,本能的猜:“他是在說機甲,還是別的什麽儀器的數據?”
然後,崖會泉就聽到沃修又說:“還行,和昨天相比,你今天說話的次數與字數都有顯著進步,看起來也沒有語言功力退化的趨勢,精神也比昨天好,罵人的時候非常活潑。”
崖會泉:“……”
崖會泉:“…………”
崖會泉終于說:“你是不是有病?”
敢情這人剛剛既不是在說儀器,也不是在分析某種數據,而是在無聊至極的數崖上将一段話有多少個字。
崖會泉自認他不算太年輕——再怎麽說他也比對面的家夥大整整十歲。
但這位特殊部隊指揮官,在相識八年後仍然常常令他感到難以理解,會讓他深刻的覺得,他的人生閱歷還是不夠豐富,見過的神奇物種太少了。
“你的神經病是會帶自動升級的嗎?”崖上将很快認為一句“有病”還擊的力度不太夠,他在醞釀了片刻後重新開噴,非常挑剔且刻薄地說,“失敬,認識這麽久了,頭一回知道原來特殊部隊的指揮官還有這種特殊愛好,聽人說話時還得逐字逐句數一數——這是怕萬一別人說的字數比你多,你因為說話第一名得的小紅花就要易手他人?”
沃修這回便沒接話,小噪音機疑似又一次關機。
不過崖會泉沒掉以輕心,謹防沃修只是戰術性的停頓一下,轉頭,就要又抛出長篇大論來繼續這場口頭戰争。
但沃修這回看起來是真的主動休戰——因為他手上的工作到了收尾部分,快要完成了。
就在方才兩人對話間,戴着黑色戰術手套的年輕人嘴上和崖上将互損,說話腔調還有些懶洋洋,帶着他慣有的漫不經心。
但他手上動作和說話語調非常不符,無論是拆解還是拼裝工作都做得利落流暢,透着一種踏實的嚴謹感。
崖會泉并不知道沃修是在擺弄什麽,對方手頭的可變形組合架及工具箱都來自對方的機甲殘體,他們昨天迫降後已經清點過一輪物資,兩邊的儲備都不算樂觀。
如果他們不得不在這裏停留更長時間,那麽,首先擺在他們眼前的問題,就是如何獲取更多的生存物資。
“好了。”
崖會泉為物資清單的事短暫出了會神,又被沃修這一聲給喚回。
他沒有問對方做了什麽,準備自己擡眼去看,卻發現,那人單手拎起那個已經改造成某種長條形的架子,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那看起來像是……
輕微“哐”的一聲,長條形架子被放置在很靠近崖會泉的空地上。
崖會泉默然與那東西對視半晌,又看一眼已經轉身在往反方向走,看起來準備去一趟他們的臨時物資存放點的沃修。
等對方又一次去而複返,手臂下還夾着一張壓縮氣墊,很快把氣墊展開,并調節到與長條架剛好尺寸吻合時,崖會泉的“裝聾作啞”計劃就徹底失敗。
他終于開口:“這是什麽?”
“休戰”的小牌仿佛仍頂在域外聯合指揮官的頭頂,沃修沒有保持他的氣人本色,沒擡杠。
他回答說:“傷員床。”
“……”
饒是崖會泉看到這東西的造型,又在看到沃修去拿氣墊時有了猜測,但聽對方大大方方把名詞抖了出來,他就仍然愣了一下。
因為有一個客觀現實是,在場兩位陣營對立的指揮官裏,只有一個人目前稱得上狀态糟糕,不能随便湊合着找個角落休息,需要一張正正經經幹淨隔潮的床。
很不巧,這位傷員姓崖。
昨天的那場意外迫降裏,崖會泉的狀況要比沃修更慘烈一點。
他們在之前的追逐戰裏機體能源均已損耗到逼近危險線,常規情況下,雙方隊伍都應默契避開禁區,從禁區邊緣繞行,“禁區引力場邊緣不要戀戰,優先脫離引力場”是同步寫在雙方太空作戰須知裏的條例,免得諸位機甲駕駛員、戰艦指揮官們沒在太空戰場上被敵人炮火轟成飛灰,卻很不體面的死于“星際危險駕駛”,給緊張戰事平添滑稽。
但昨天那會,崖會泉和沃修的指揮沒有出錯,他們的判斷非常精準,卻是各自隊伍裏有人打昏了頭,兩支來自雙方的機甲小隊像兩把架在一塊的鋼刀,雙方刀刃的堅硬程度與鋒利度均等,便只好拼起揮刀者的蠻力,在互不相讓地僵持中直接踏入禁區邊緣,瞬間被內裏混亂的引力場牽制。
崖會泉和沃修剛好那時離這亂成一團的隊伍不遠,兩位指揮官就像兩個力大無窮的拔河手一樣,硬生生将這上演了星際多人版“鹬蚌相争”的隊伍從引力場中拽出來。
然後,還不待兩位壓着火氣的指揮官再來一通“太空趕羊”,把自家不知死活的隊員趕回大部隊裏,第一道環區星子流恰好就在那之後爆發,精準攔截了崖會泉和沃修的返航道路,把他們封鎖在邊緣。
強行突圍會面臨機毀人亡的風險,機體剩餘能源也撐不起能硬扛高頻沖撞的防護罩。
在那種情形下,反倒是先往深處退,避讓開外圍的星流,還能節省一點能源,争取到更多時間。
“看來是十分不巧,得請崖将軍和我來一場禁區雙人游。”沃修給崖會泉發來通訊。
崖會泉回複:“等游覽完禁區,我願意繼續作陪,請你一路直達光輝之翼的戰俘羁押區。”
“那多不好意思。”沃修就在對面笑,“這也太客氣了。”
兩位指揮官在通訊頻道裏“親切問候”着彼此,還“熱情四溢”的給對方規劃游覽路徑。
同時,他們在低能耗的狀态下将操作技術發揮到了極致,有條不紊的避讓着禁區裏的混亂星子,在熄滅死亡的星星間穿行。
——直到看見那顆被評估為可臨時落腳的小行星。
荒廢行星廢棄已久,地面沒有機甲收發站,沒有近地面對接軌道,不具備一切讓機甲正常停靠的要素。
但對人來說,它的大氣仍在運轉,是顆至少能做到基礎供氧的星球。
崖會泉和沃修不約而同選擇了迫降。
他們降落于一片海域,本意是想以海水作為緩沖層。
卻沒想到,這顆星球的海洋裏暗藏玄機。
雙方機甲落入海裏,在一路加速度下行的途中撞上了一個置于海下的防護罩,猝不及防間,機甲防護來不及疊加,幸好那海下的防護罩似乎只具備分隔海水的功能,像個倒扣在海裏的水晶球,并疑似已多年無人維護,也是個年久失修的次品,脆弱得不堪一擊,被兩臺沒開火的機甲先後一砸,直接豁開一個窟窿,讓兩位“天外來客”直接砸進了它原本庇佑的海下空間裏。
崖會泉比較倒黴一點,他是先撞上護罩的那個“球”,機體在無防護的情況下經歷沖撞,機甲內的駕駛員就也像個不系安全帶坐碰碰車的傻子,人随着機身狠狠一震。
即便有緊急釋放的安全氣體保護,在那種程度的震蕩下,能提供的保護也很有限。
等崖會泉在這奇異的海下空間裏醒來時,他忍着渾身快散架一樣的不适感,第一感覺是黑。
這個位于海下的空間太昏暗了,它的護罩都已一副茍延殘喘的模樣,多年以來無人維護,空間內的能源系統更是不知多少年沒被啓用過,也不知道以它原本的構造設計,這裏究竟有沒有燈。
它就像一個被外人驚擾的墓穴,用寂靜和幽深迎接了從天外來的訪客。
不過當時,崖會泉來不及去考慮自己究竟迫降到了一個什麽地方,也沒空去思考這鬼地方原本是用來做什麽的,這裏又有沒有設置過燈的問題了。
他在簡短評價過“真黑”之後,就飛快把因眩暈而渙散的注意力拉扯回來,從來自身體多處骨折的疼痛中分離出冷靜與清醒,開始客觀評估機體損壞狀況,檢查自身受傷情況。
……以及思考,域外聯合那位跟他一起做了迫降,理應是離他不會太遠的特殊部隊指揮官,對方那裏大致又是個什麽情況。
“他還活着嗎?”崖會泉想。
那一瞬間,他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情竟非常微妙。
理論上來說,他應該更傾向于“要是那人在迫降中也受了震蕩,直接完蛋也挺好,域外聯合的王牌駕駛員一生結束于星際交通事故,特別好笑”這個選項。
但實際上,當有關對方生死的念頭剛鑽進腦海中時,那個冷酷又尖酸的想法上似乎就蓋了一只手,被崖上将主動掩住了。
他似乎并不太樂意那麽想。
對于已經糾葛八年的對頭,他好像沒有他自己所以為的那麽深惡痛絕,也不會在真正生死攸關的問題上過于尖刻。
然後在一片黑暗與寂靜裏,他聽見了腳步聲。
那聲音其實非常的輕巧,如果不是正身處在一個徹底幽深黑暗的空間裏,崖會泉猜他不會注意到這份動靜。
腳步聲還讓暫時是個“睜眼瞎”的他發覺,周圍應當十分空曠,所以,那足夠細小的腳步聲才也引起了一點回響。
很快,有人翻身上了已經停止運轉且傾倒的機甲,停在艙門外側。
“那家夥看來是還活着。”崖會泉心說。
他聽見對方在開門前還像模像樣地敲了敲門,并且敲的是一段兩邊太空軍通用的敲擊碼。
大致可解讀為:“在嗎?”
如果崖上将此時還能動——哪怕只能動一根手指也行——他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敲句回複,告訴對方:“滾。”
八年時間,他跟對方從作戰到口頭交鋒,試圖壓制對方一頭基本成了本能。
然而可惜的是崖上将此時不能動,他不僅多處骨折,還被自己的座椅、操作臺以及凝結其間的保護氣體給卡住了,整個人像個造型古怪的大型擺件,還被糊了一身的水晶滴膠。
艙門外的人沒有收到回應,他進來的時候動作好似就變急促了點。
崖會泉聽見對方的腳步聲與之前在機甲外相比,确實是有個很明顯的加快。
明明大家都是人,也不知道憑什麽沃修的眼睛就像更好使一些,周遭在崖會泉看來幾乎純黑的環境,卻對對方動作不構成任何影響。
那人一進入機甲內部,就精準找到了駕駛位的方向,大步朝擺件一樣的倒黴駕駛員走過來。
“他會說什麽?”崖會泉猜他可能是卡得太無聊了,所以才會想些有的沒的問題。
沃修會說原來你還沒死,還是你竟然也還活着,又或者……這在對方看來是個絕好時機,只要對方在發現他還沒死後補上一槍,就一切都結束了,域外聯合會從此少一個心腹大患,反正這裏就只有他和對方,對方完全可以之後回去彙報,就說,星盟那位自視甚高的崖上将卻死于一場“星際交通事故”,把死得很好笑的頭銜擺到他頭上來?
動彈不得的人思維一不留神有些發散,等他把自己兀自按捺的念頭都以己推人,試着套給了沃修。
崖會泉就終于發現,到達駕駛位旁的人來了半天,卻是什麽也沒做。
“哎。”良久,那人就終于說,“原來你把頭發放下來是這樣的。”
崖會泉:“……”
……什麽玩意,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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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