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貓的照顧 貓牌喝水提醒機與溫度

然而“古怪念頭”實際歪打正着, 只是人暫時沒法知道。

就跟崖會泉預期的一樣,在他的測評報告自動遞交至系統之後,測評報告單連同醫療監察中心給出的複診評估單一起, 已能證明他的身體徹底恢複,能即刻動身參與任一重要軍事合作項目。

但除了雪片一樣紛湧進個人郵箱裏的祝福,賀喜,還有夾雜在道賀中的拐彎抹角的試探, 以及若幹封來自不同媒體的采訪邀約、一打蓋着各色公章的官方賀函。

他讓百裏負責做了信息篩查,沒在裏面找出一條與清掃項目推進沾邊的信件——那種借着祝福又來打感情牌,試圖舉薦誰“走後門”進項目的不算。

崖會泉對這結果嗤笑一聲,卻也因早有預料而不意外。

那種私人情感色彩過于濃重的信息,發件人又不好太過敷衍的,他讓電子管家代為處理, 直接喊百裏替他回函。

蓋着官方公章, 是以某機構的名義對光輝之翼總指揮官送上的祝賀信息, 他便一鍵轉接到了親衛長的個人終端上, 讓兼任半個文秘的盧思明負責撰寫口吻同樣官方,以光輝之翼名義回送的函件。

官方回函這事不該由一個核心要塞的總指揮官親自撰寫,指揮官也沒空天天做辦公室裏搞文書工作, 把文武兩邊的活全一人抓手上幹了——黎旦旦作為一只貓,卻莫名很是理解這一點。

崖會泉派發任務時就坐在自家的書房, 黎旦旦在他手邊, 把人的話聽了個完全,及至聽到他派給百裏的回信工作,原本趴一旁眯着眼睛小憩的貓睜開眼,撐起身,以一種在人看來非常謹慎的姿态繞着他轉了一圈。

私人信件交給電子管家回複, 這是認真的嗎——黎旦旦對這種操作便不怎麽能理解。

貓聽完,幾乎有點震驚了。

崖會泉一開始沒領會到黎旦旦的動作含義,與人類相比,貓也實在是一種面部表情不算豐富的生物,因為它們天生面部肌肉較少,臉上缺乏可以随情緒變化而細致牽動的肌肉群,貓的“表情”,有很大程度上是人類憑靠着主觀臆斷,再在一只貓的顏值水平基礎上去自主定義的。

長得比較讨喜可愛,自帶萌感的貓,做什麽人都會覺得它們表情可愛,在家裏搞搞破壞也看起來“一臉無辜”,充滿了“天真懵懂”。

而長得比較高冷,五官自帶嚴肅感的貓,做什麽人都會覺得它們仿佛很“大佬”,哪怕是去貓砂盆裏蹲一會,都能蹲得睥睨衆生,君臨……貓砂盆。

黎旦旦由于長得圓頭圓腦,除了眼尾有輕微上挑,眼睛似乎也比普通貓要更圓一些,頭頂還有一對最近似乎越來越圓的耳朵。

它毫無疑問在崖會泉心裏屬于“可愛”那一類,幹什麽都自帶一點乖巧濾鏡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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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什麽?”崖會泉停下手頭的任務分派,很耐心地先問了還在繞圈的貓一句。

回答他的卻不是貓,而是電子管家。

“少爺。”百裏說,“按照我的觀察及數據分析,結合前後語境,黎先生可能是聽說您讓我來負責處理私人信件,為您的決定感到有些震驚。”

百裏這個AI,也不知道平常自己閑來無事時下載了多少冷門數據,給自己整合出了一個能銜接人貓溝通橋梁的神奇數據庫。

崖會泉本來對百裏的“轉換解讀”并不信任,感覺電子管家是在胡言亂語,真的什麽都敢往系統裏塞。

誰知反駁還沒出口,他的手腕先被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勾了一下。

黎旦旦緊急為百裏正名,壓着人的手背道:“咪。”

崖會泉:“……”

百裏:“看來我的解讀得到了黎先生的認同,非常感謝。”

但凡崖會泉再敏銳一點,這時候就為這“一機一貓”完美的一唱一和更警惕一點,日後當他的貓和電子管家徹底聯手,他也不至于落得全無招架。

可惜,眼下的他對那個不算太遠的“日後”并沒能預見,只心說百裏胡亂下載的數據竟然真的有用,轉頭,他遲疑片刻,又一面覺得跟貓解釋他的行為真的很怪,一面,他還是解釋了:“所有這種私人色彩過強,發信人又身處位置較為特殊,于公于禮節都不能直接無視的信件,我一般都是讓百裏代回,反正也沒人能看得出區別,他基本就是個照着我的性格複刻的AI,考慮到百裏還有一套強制性的文明用語設置,這種東西讓他來看及回複,一般還能比我親自來要措辭更客氣一點。”

崖會泉對自我的認知非常清晰,坦率承認他本人在“客氣”一事上還不如人工智能。

貓不再繞着人打轉,改為在人面前默然蹲坐好,似乎已經聽醉了。

崖會泉很少像這樣談論自己的私事,說完後仍覺得怪怪的,不太自在,又滋味有點新鮮。

為了緩解陌生情緒,他伸手摸了把貓,順口說:“你要是能寫郵件,這就該是你的工作了,你能以合法配偶的身份直接發一封告公衆函,宣稱我的郵箱即日起拒收任何越線信件。”

這是個玩笑。

就算黎旦旦真是只聰明絕頂的天才貓,甚至能無師自通學會撰寫公函,但被一只貓發了告公衆函,這事,要麽會被認為是惡作劇一樣的玩鬧,要麽會被認為是一種低劣炒作。

別人多半認為崖上将靠和貓結婚來鞏固聲名還不夠,居然持續拿貓作秀。

有那麽一瞬間,黎旦旦感覺自己肯定的答複都快要出口了,它想讓這人知道它似乎還真能寫,只不過貓爪戳字的速度估計有點慢,效率有點低,而且它還得琢磨一下他們這的公函格式,研究格式上是不是有什麽特殊要求。

但貓與人的思維竟完美契合。

黎旦旦也明白這事暫時沒法達成,收回了将欲出口的一聲喵。

太奇怪了。貓在人重新撿起工作,看着對方坐回那環形鋪開的屏幕之間時想。

它發現自己心情微妙,像對那封發不出的公函有點計較。

崖會泉做事時有個小毛病,經常一坐或者一站就忘記了時間,不僅三餐全憑人工智能提醒,他像個很是耐饑耐旱的物種,忙起來能連一口水也不喝。

貓大概總共也就只糾結了個十分鐘的。

十分鐘後,注意到距離人上一次喝水已過去整整八十分鐘,黎旦旦悄無聲息起身,把百裏早就操控着小機器人送到,卻又被人給随手推入桌子角落的水杯用尾巴卷着移過來。

崖會泉之前對這杯水說:“等會。”

黎旦旦信以為真。

沒想到這個“會”等于八十分鐘,喝水監工也中途分心走神了,差點耽擱催人每日足量飲水的大業。

一口沒動的水杯直接挨上崖會泉的手,同時,他手背也被一只貓爪輕輕一拍。

黎旦旦提醒喝水的時機卡得很準,剛好在崖會泉一份文件處理完畢,能切換下一塊屏幕的空隙。

并不擾人,也不存在打斷思路。

崖會泉這些天已不是第一回 被貓監督喝水,第一次時非常詫異,第二次就逐漸适應。

寵物醫院的醫生專門提起過,說聰明且對人懷抱信任的動物,是很容易将人看作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父母或孩子的。

寵物仔細關注你,并根據自己的判斷來試着照顧或保護你。

這是它們在用行動傳遞:“我在乎你。”

崖會泉剛聽到這個“在乎”的說法只感覺肉麻,和那位醫生情感過于充沛的語調不無關系。

可當這份照顧真落到自己頭頂,并且仔細一想,黎旦旦的通人性似乎也早有跡可循,他便又把這份“在乎論”不動聲色接受了。

“好了我喝。”被貓爪壓着手的人嘆一口氣,工作時習慣板正的肩背線條也略微松下一點。

他還對貓說:“能移駕你的爪子麽?我左手還在控制立體模型,右手被你按着,不放開,就只能你想辦法把水端給我喝。”

貓聽完便真有兩分躍躍欲試,靈活的尾巴在直奔水杯而去,看起來,是希望自己的尾巴能像蛇一樣,靠卷着杯底把杯子舉起來。

崖會泉提前一步将杯子移走,喝水時曲指在黎旦旦腦門上一彈。

他沒給黎旦旦展示自身尾巴強大的機會。

還好,對于一只确實很想照顧你的貓來說,它從來不愁找不到下一個展示機會。

習慣敷衍自己的人也并不僅有飲食需要AI提醒,忙起來就不管不顧這一個毛病。

戰争年代養成了崖上将高效處理個人衛生的習慣,他坐擁偌大一個浴室,衛生間裏一切功能應有盡有,卻每天進去還呆不夠十分鐘。

且被他使用過的浴室,通常很難出現“水汽氤氲”,“熱氣騰騰”之類的效果。

他是個每日晨練後固定沖冷水澡的“低溫洗浴派”。

從崖會泉回家的那一天起,百裏不止一次的試圖糾正少爺的冷水澡行為,認為足夠溫暖的水流才能有效緩解人體疲勞,為沐浴者帶來放松。

崖會泉作為全家權限最高的那個人,只要他裝聾,百裏的提議他就能當聽不見。

反正電子管家再怎麽也拗不過主人。

主人下個“禁止修改設置水溫”的指令,百裏即使對這種行為再有意見,也只能動嘴,追着人念:“冷水澡會引起毛細血管劇烈收縮,還會對心髒冠狀動脈造成極大不良影響,非常不利于您的身體健康。”

崖會泉“唔”了一聲。

但水溫低照例水溫低,禁止百裏改水溫照舊禁止。

這天,晨練結束,崖會泉按着習慣調好水溫後進浴室,剛站在冷氣逼人的花灑下面,突然的,出水口慢慢氤氲出白色水汽,同時他還感到了打在身上水流的升溫。

崖會泉:“……”

崖會泉:“百裏?”

“不是我,少爺。”無處不在的電子管家通過智能馬桶圈發出了聲音,跟百裏附身馬桶一般說,“您的指令依然起效,但剛剛,黎先生路過門口,您的配偶發現您的浴室實在是太冰冷了,于是它為您調節了一下水溫——我必須要告訴您,這是合理且有效的,黎先生作為家庭一員,與您同享主人權限。”

崖會泉從花灑下挪開一步,他濕淋淋的手指穿進自己頭發,将同樣已被水打濕的黑發向後捋,眨掉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門口的溫控面板是按着我的身高設置的。”崖會泉說。

“是的,少爺。”百裏很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為了讓主人更一目了然的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麽,百裏又從馬桶圈挪窩到了洗漱臺前的智能鏡。

電子管家将鏡面暫時變成了一塊屏幕,投放了他剛剛在門口捕捉到的奇景——

遠沒有溫度控制面板高的貓方才經過浴室外,它本來也沒有要調節水溫的意思,起初腦袋都沒朝上方的那個面板瞧上一眼。

但很快,貓似乎聽見了水聲,它的腦袋往閉合的浴室門上轉過去,歪頭望了片刻。

浴室門底下有一條小縫隙,令感官敏銳的貓馬上意識到,這間正被人使用的浴室仿佛毫不溫暖,從縫隙往外漏出來的竟只有冷氣。

而現在冬月都已過半,蒙特的室外每周固定兩次降雪。

貓終于發覺人在這種天氣裏居然還洗冷水澡,整個貓驚了。

它直接原地起跳,跳起自己身長三倍還高,先用前爪一掌激活了浴室門口的溫控面板,接着在半空中反身,落地前用尾巴連環操作屏幕,把“水溫”一欄的數值拉到了力所能及的最高。

看完全記錄的崖會泉:“……”

好半晌,他不得不再往花灑外挪了一步。

……這不是暖心或不暖心的問題。

水溫拉太高了,這是想要把他燙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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