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驗證 無辜乖巧黎旦旦
對接文件的人年紀不大, 還不超過三十,就星歷年齡計法來說,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毛頭小子, 沃修記得這人是有凱門鱷基因,牙齒長得很有特色,一張嘴會露出兩排細細密密的小牙。
凱門鱷在鱷魚家族裏只能算中小型,上下颚咬合力也一般, 一旦被更加強悍的力量壓制住前部的吻,便基本再張不開嘴,戰鬥力折半。
所以,古地球時期,凱門鱷會成為老虎、美洲豹等能夠下水,又力量驚人的大貓的狩獵目标。
也不知道算不算遺傳基因作祟, 這位僅是攜帶有部分凱門鱷基因的隊員外號就叫“小凱門”, 他性格有點呆呆憨憨, 屬于特殊部隊裏少有的真老實孩子, 還對自己的大貓同僚們天然有點慫,仿佛基因幫他在潛意識裏刻下了祖上曾被大貓一口叼走的記憶。
但小凱門怕大貓同事們,又很喜歡小貓。
“隔壁的貓是怎麽跑過來的?”小凱門向烏珊莎彙報完關于“貓寶寶”的信息, 他又轉頭看向還蹲在高處,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的貓, 有點納悶, “迷路了?”
小凱門一邊為貓的神出鬼沒納悶,一邊,他的愛小貓之心又蠢蠢欲動,不禁擅自揣摩了一下對方呆在高處不動彈的用意,很快得出一個自認合理的結論, 并張開手臂,主動問貓:“寶寶,你是上去之後下不來了嗎?”
同事們讨論的“貓寶寶”實在給人印象太深,小凱門自己方才也連續說了好幾聲“寶寶”,喊起人家陌生小貓“寶寶”來是相當的順口。
假如小凱門沒被他對小貓的喜愛蒙蔽眼睛,又或者他洞察力再高一點,他就理所應該發覺,在他旁邊,指揮官烏珊莎已經半晌沒有說話,獅子女士打從發現“小貓”的存在起,似乎就陷入愕然,甚至在對上那雙藍眼睛後臉上流露出震驚。
意識到了什麽,又不敢立即相信的烏珊莎說不出話。
沒有意識到什麽的小凱門話又特別多:“不管你是怎麽來的,沒事啊寶寶,你看我準備好接着你了,這個辦公室裏也沒人會傷害你,我們都很友好……呃……”
後面的話之所以沒能說完,是因為小凱門陡然看見,“寶寶”面無表情從遮光葉片後方伸出一只爪子——那爪子一看就很不小貓!
星盟人看不出爪墊大小及肢體上彰顯的物種差別,但域外聯合人大多能分辨,有着一幹大貓同事的特殊部隊成員就能看出差異。
“等等,崖會泉的結婚對象不是小型家貓?”小凱門只來得及這麽想了一秒。
“寶寶”伸出一只爪,當然不是為了讓洞察力不太好的老部下憑爪認貓,他好不容易不用再刻意收縮胸腔,不用擔心怕吓着自家的人而有意掐起嗓子憋着氣,因小凱門閉嘴短暫陷入安靜的房間裏炸開一聲咆哮,像晴天朗日裏突然落下悶雷。
怕大貓的小鱷魚人都傻了,只感覺剎那間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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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心俱顫的人并不只他一個。
“寶寶”沃修順便往遮光葉片上一拍。
一陣稀裏嘩啦。
足夠覆蓋整扇落地大窗的遮光葉片,就在這鬧着玩一樣地一拍中,宛如是拿食堂後廚富餘的豆腐做的,實際上重達七十斤的特質遮光材連頂上橫杆一塊開始下落,層層疊疊地往地上塌。
沃修高效率啓動一場拆遷,借着散亂葉片對視線的遮擋,虎嘯帶給人神經的震動猶在,他就已經完成一場形态變換。
一道對特殊部隊來說熟到不能再熟的聲音響了起來:“回來得有點突然,只能麻煩各位先包容一下,包容不了我也沒什麽辦法,歡迎來找我按隊內老規矩打一架,其他稍後解釋——現在全體立正,閉眼,稍息!”
遮光葉片的坍塌過程像是豎着倒下的多米諾骨牌,死而複生的人在它落下的背景音裏快且清晰地說話。
他的聲音分明很熟,可又因為已經很有一陣沒聽見過這道聲音,也默認它不會再響起來了,所以直到它驟然轉換語氣,從閑談般的随意轉成幹脆果決的指令,特殊部隊指揮官辦公室裏的衆人先是随沃修聲音響起而一懵,目光下意識争相往那飛塵彌漫的角落追過去,想要把被雜物和揚塵遮在後面的人看清。
等他話說到最後,憑着過去千錘百煉出的默契與服從本能,衆人在五十個字間适應了再次聽見他聲音的感受,身體快于頭腦,察覺到他語氣變為下令,便條件反射将最後的指令執行。
——包括之前被虎嘯給吓懵的小凱門。
“小凱門。”
随其他人一起緊緊閉上了眼的年輕小鱷魚被點了名。
小凱門還處在混亂和震驚裏,大量的信息沖擊簡直要讓他頭腦過載了。
但聽到點名,他還是本能答:“是!”
他好像真的光天化日之下詐屍的前老大——不,沒有前,就是老大——對他說:“我給你一個特別任務,也是我回來後發布的第一個任務,你要是能好好完成,我就不計較你剛才的五聲‘寶寶’。”
什什什麽……
他剛才是是是在喊老大寶寶寶寶嗎……
小凱門連思維都顫抖了。
“你的回答呢?”老大又說。
小凱門一個哆嗦:“是!”
就聽沃修點菜似的報出了一串人名。
小凱門聽得暈暈乎乎,周圍人聽得也有點暈乎——是要去韓這些人過來集合,緊急商讨隊內突發的重大事件麽?
但……但這個點菜似的語氣,怎麽透着一股“點到名的今晚統統拉送食堂後廚,把他們宰了給全員加個餐”的味道,感覺被點名的人都前途不太美妙?
沃修點完菜,哦不,點完人名,任務詳情就終于被繼續說了下去。
他讓小凱門向後轉,再右轉,接着睜眼。
小凱門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正對辦公室的大門。
“點到名的人裏随便一個。”沃修說,“你立馬去把他的制服扒了,衣服拿來給我,讓他在公共休息區自由裸奔,這就是你的任務——不然就你現在脫衣服給我,你出去裸奔。”
小凱門:“……”
老大是怎麽死而複生的暫且不論,老大連在隊內都一直是個迷的異種基因究竟對應哪種大貓,也姑且沒空提。
眼下唯一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是他真的喊了老大好多聲“寶寶”。
“愣着幹什麽?”沃修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不在下令狀态下,他語調永遠聽着有點懶洋洋。
沃修就很“漫不經心”地恐吓小孩說:“我是挺愛自由的,但還沒到連長時間裸奔這種自由也愛的地步,感謝這間辦公室的落地玻璃是單向的吧小鱷魚。”
小凱門火速領會了老大的未盡之言——否則,在目前不幸只有他一名男性的辦公室裏,他早被老大扒走制服丢出去裸奔了。
“是……是!”小凱門火速答,“我這這這就去給您找衣服,保證把對方的底褲都給您搶過來!”
沃修便沉默一下,突然感覺自己恐怕吓唬小孩吓得有點過頭,這麽賣力倒也不必。
趕在小凱門徹底奪門而出前,沃修從近旁随意撈過一個海綿緩沖片,他指節一曲,将緩沖片就地壓縮成小球,再指尖一動把小球抛出去,靠它将小凱門的出門動作打斷了。
“21號禁言令。”沃修補上提醒,“先別把這事廣而告之。”
“明白!”
小凱門應完,發揮出了鱷魚基因在旱地上能發揮的最快速度,殺出去執行他的扒衣任務。
沃修聽着電子門重新合嚴落鎖的聲響,他揉一下眉心,這才轉身看向屋內以烏珊莎為首,仍然閉着眼睛的幾人。
“……我希望小凱門的速度能快點。”沃修說,“不然這種重逢的場面是真的有點尴尬。”
屋裏就有人“噗嗤”笑了一聲。
“不像你啊老大。”眼皮和鼻頭都蔓延上了一片紅,但并不妨礙噗嗤笑出聲的隊員說,“你不是一向說特殊部隊裏沒有男女,誰在你的隊伍裏特意拿性別挑事就自覺滾你面前挨打嗎?而且以前并肩作戰的次數海了去了,就拿我們奇襲小隊來說,全隊人人都缺這少那的被你打撈過,你親自送隊員進醫療艙的次數也不少,怎麽奇跡一般地詐屍後,你就跟大家見外了?”
“這是一回事麽?”沃修清楚對方是在為了緩解情緒故意胡攪蠻纏,嘴上這麽說,但眼睛都閉得好好的。
知道沒人能看見他也搖了下頭,随手把遮光葉片圍了一下,自我感覺像個發配到古地球時期也相當狂野的“原始人中的原始人”。
特殊部隊最早成立的時候,是一支總共不超過十六人的隊伍,人數規模上只算得上一支小型機甲隊,那會只能叫“特殊作戰小隊”。
它能夠一步步發展至今,壯大,最終在過去長達幾十年的戰争裏,成為能與星盟光輝之翼要塞抗衡的王牌部隊,都是沃修帶起來的。
沃修第一回 帶特殊部隊在星盟面前亮相時,他名字前的頭銜便既是隊長,又是指揮官。
老人們都覺得叫隊長親切,後面隊伍擴張時進來的新人才統一叫指揮官。
不過不管老人還是新人,大家都還有個共用的稱呼“老大”。
沃修的視線在烏珊莎戴着的“代理隊長”标示上落了片刻——獅子三姐妹也是隊裏的老人,烏珊莎接過臨時指揮權限時,應該是她自己拿的主意,把标示設成了“代理隊長”,而不是“代理指揮官”。
像覺察到投來的目光,性格沉穩的獅子女士合着眼沖沃修一颔首。
她是最先意識到不對的那個,但性格所致,表現得卻最收束,情緒都傳遞在細微的肢體語言裏。
“我怎麽會和自家人見外。”沃修說。
屋裏衆人都笑起來。
“但我現在确實比以前需要注意。”沃修又說,“畢竟我現在是個……”
“個”之後的話沒說完。
之前是沃修靠動作打斷了小凱門,沒想到還不出半小時,風水輪流,小凱門一陣狂風似的刮了出去,居然今天不僅速度驚人,還戰鬥力驚人。
就這麽兩句話的時間,順利給老大搶來衣服的年輕鱷魚攜制服凱旋,快到像是他把衣服直接從誰身上撕下來的。
電子門開合的瞬間,都還能聽見外面遠遠傳來的:“我操小鱷魚!!你今天他媽的瘋了嗎?!!”
真正的重逢,是從死而複生的指揮官把自己收拾儀容齊整,跟核心下屬們正式會面開始的。
激動,不可置信與驚喜混合在一起。
如果情緒是能夠具現化的浪潮,那麽想必,掀起的巨浪已然沖翻了指揮官辦公室的天花板,要讓洶湧洪流吞沒這個小中轉站的每一處地方。
除了有大量情緒需要衆人消化之外,他們還做了必要的基因信息比對,身份核驗。
因為異種基因攜帶者完全獸化的例子十分罕見,他們還緊急調來一臺專用設備,給沃修做了個快速體檢。
核心下屬抽空快速向沃修彙報他“死亡”期間的信息……
要做的事情是如此之多,日程安排簡直細致到了每一個分秒的利用。
這是一場僅有部分人參與的狂歡。
而與此同時,在那些毫不知曉狂歡詳情的人看來——主要是與特殊部隊共享中轉處的星盟人看來,他們只覺得,今天隔壁的這群人怎麽平常還奇怪。
一條推送信息曾發到了崖将軍的個人終端上,第五翼隊長跟他彙報,稱休息處疑似突然爆發騷亂。
崖會泉對着信息眉心一擰,想起了他的貓,正要仔細問情況,不超兩分鐘,第五翼隊長又二次傳信,低眉順眼地跟将軍彙報:“騷亂疑似已經平息,突發于特殊部隊內部,并未幹擾到我方休息區。”
崖将軍莫名其妙。
崖會泉幹脆抽了一分鐘接通通訊,直接問:“騷亂等級和詳情呢?你連續兩次傳信到我這裏,就為了給我發這種幼兒級別的彙報?”
第五翼隊長十分緊張,把自己人和脊梁骨都杵得僵硬又板正,但不難看出他的嚴肅僵硬下藏着一點迷茫,他說:“等級最初判定‘B+’級,特殊部隊休息區爆發騷亂,有一名特殊部隊成員忽然對同僚發動襲擊,但随後風險等級評估降至‘C-’級,對方襲擊的目的似乎……只是為了當衆羞辱同僚。”
崖将軍略微挑起一側眉,聽出下屬話裏有個停頓。
第五翼隊長一咬牙,把“羞辱”的具體情況也如數彙報了:“該暴起特殊部隊成員奪走了同僚所有衣物,并且強制對方留在公共大廳,随即滿面興奮,非常狂熱的帶着對方衣服離去,并未制造進一步破壞,只目測對同僚的人格與精神造成了創傷。”
所謂“滿面興奮”,“非常狂熱”,其實是奉命給長官出來找衣服的小凱門在執行任務途中,他的神經跑了足足半場馬拉松,終于後知後覺他們老大真的回來了,整個人精神即刻高度振奮,情不自禁帶着狂喜去為老大做事。
他興奮得很真情實感。
落在不明真相的圍觀“友鄰”眼裏,就也真的好令人無法形容。
好一個變态!
崖會泉遠程聽完這條消息,奉上五秒鐘的沉默,然後叮囑第五翼隊長沒事不要去給他的休息室開門,确定黎旦旦已經送進去了,就讓貓好好呆在房間裏玩,誰都別去打攪,他自己中途回航時再去陪貓——免得門開合次數多了,讓隔壁的變态病毒傳進了自家休息室裏,荼毒他無辜乖巧的貓。
“無辜乖巧”的貓在崖将軍繼續巡航時正痛毆隊友,感謝大宇宙,膽敢喊他“寶寶”的人有至少一半在核心成員列表裏,他直接把動手也算進“驗證身份”的一環,打得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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