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記小本 貓的報複心很強的,大貓也不例……

沃修事後反省, 跟百裏讨論這樁“傷人意外”,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決定。

聽說黎先生——現在可以管對方叫沃修先生——疑似跟少爺發生了情感矛盾,人工智能先是不解, 他好奇地說:“可在上樓之前,你們看起來還十分親密。”

沃修說:“是啊。”

百裏又說:“在我不慎冒犯到二位,強行闖進了你們的親密空間前,我的檢測探頭告訴我, 房間內的您和少爺都正荷爾蒙水平異常,心率出現了較為趨同的紊亂現象,兩人的體溫——尤其是少爺的,他遠超出常規水平。”

沃修被人工智能随時掃描的敬業震撼:“你還觀察得怪仔細的。”

“是的。”百裏就驕傲地說,“習慣性記錄身邊的一切,是我的天賦設定之一, 我非常喜歡記錄各類家庭日志與觀察日志。”

沃修琢磨了一下這話, 感覺百裏可能是個潛在的電子手賬愛好者, 堪稱星際時代愛做手賬的人工智能第一人。

“所以您和少爺發生了什麽?”AI熱心地又問, “請問有任何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考慮到先前的冒犯,我十分樂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忙,也希望能讓我将功補過。”

這句“将功補過”一出來, 沃修便該覺察到不妙,畢竟不久之前, 這是他才拿來忽悠……哦不, 是調戲過崖将軍的詞,

他的将功補過後來補成了什麽樣,是以何種混亂的局面收場,冥冥之中,這仿佛命運提前給他敲的小警鐘。

但沃修此刻着實有一腔無處安放的表達欲, 他對小警鐘半點沒聽到,只用盡量精簡概括的語句複述了意外始末,并着重強調:“這真的很傷人。”

“我理解了。”百裏耐心聽完沃修的控訴,人工智能把機械手臂也勻出了一條,安慰地搭上了蹲着蹭暖風的小老虎的肩,“少爺的确擁有一張十分不善表達的嘴,他會把一些客觀現實說得非常尖刻,用詞總是很刻薄,一點也不顧及當事人心情。”

“……”沃修感覺哪裏不太對,百裏用着誠摯安慰的語氣,說的話聽着,怎麽卻像是在支持崖會泉。

“百裏。”沃修說,“能否勞駕,先告訴我你理解了什麽?”

“我理解到您正處于一個較為複雜的身體狀态。”百裏說,“這種狀态十分微妙,讓您像一塊續航不太穩定的能源電池,您的人形并不恒定,導致您和少爺在進行親密行為時,确實會面臨時斷時續的風險問題,而時斷時續的親密行為往往是不被另一半所接受的,它嚴重影響了這項行為本該帶來的美好體驗感,甚至可能降低在伴侶心目中的評價。”

沃修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沃修比較想要走人了,他發現找百裏訴苦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自取其辱”——這誠實的AI只會把他主人得出來過的結論又複述一遍。

……并且人工智能沒什麽人類的羞恥心,“時斷時續的親密行為”都說出來了!

但沃修想走了,百裏還在繼續。

電子管家不知道轉瞬又檢索了什麽,天真又好奇地追問:“沃修先生,請問您之所以出現這種狀況,是否跟您攜帶的大貓基因也有關聯?”

百裏已知沃修攜帶着老虎基因,黎旦旦應該是小老虎而不是小貓咪,并且老虎跟獅子豹子一樣,屬于大貓類別。

“我檢索到了很有趣的數據。”他充滿分享欲地說,“數據裏顯示,大貓們的發情期都比較漫長,他們可以持續數天甚至數周,并且在此期間,能夠發生高達上百次的□□行為,但同時,在有着如此令人驚嘆的天數之下,他們的單次時長卻又不太理想,時限通常在一分鐘以內,我根據對比分析,認為,這較為貼合您目前的‘時斷時續’異狀……沃修先生,沃修先生?您要走了嗎?”

沃修先生不僅走了,他還完美模仿了平日裏的崖先生。

他假裝自己整個虎聾了也啞了,撒開四肢走得飛快,把并沒有提供什麽幫助,反而還在制造二度重創的百裏留在了後方。

那個晚上長到發生了許多事,宴會伏擊坦白交底都混合在了一起。

它卻又同時非常短,短到有些交底內容只粗略交個大概,關于那場伏擊需要調查的東西也不少,一個晚上是無論如何也忙不完。

崖會泉刻意跟沃修打了個時間差,他罕見的在沒貓陪的情況下,也在浴室裏消磨了差不多一小時,出來後也沒有再下樓的意思,而是直接準備關門就寝——順便把在主卧門口又探頭探腦的貓給“請”走了。

黎旦旦繼喪失了陪人洗澡的特權後,同一晚,他被請回了主卧隔壁空置已久的客卧。

身上猶帶一點水汽的崖會泉靠在客卧敞開的門旁,一只手才完成強行請貓入室的動作,他把收回來的手臂抱在胸前,很夠意思地朝客卧內微微一擡下颌:“客卧的床我讓百裏鋪好了,貓窩也沒收起來過,百裏打理得很幹淨,你睡人床貓床都行。”

黎旦旦在樓下會客廳蹭夠了暖氣,就是毛還沒來得及打理,目前是個炸毛虎虎。

他炸着毛,先瞅了瞅那還是它十斤以前用過的貓咪小床,又邁步到貓床旁邊,在小床旁橫着躺下——真棒,炸毛虎虎直接比小貓床床還長出半截。

“你認真的嗎?”黎旦旦沒變回沃修,但用曲折的喵語表達了內心疑問,他靠躺着跟貓床比長,讓門口的崖會泉能更清楚看見這尺寸差距。

“是有點小。”崖會泉認真打量了兩眼,嘴角卻不甚明顯地彎了一下,“那看來你只能去人床上睡了,買這個貓窩的時候你才不到兩斤,我跟百裏那時都保守估計,它至少能夠你睡上一年,沒想到你這麽快膨脹,以完全出人意料的速度長胖。”

黎旦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沃修莫名覺得,從他在會客廳裏跟這人坦率表白完以後,崖會泉身上悄然纏繞了一晚的那份緊繃是消失了,盡管他們面前還有諸多謎團問題等待解決,但核心的立場問題已經說開,兩人的關系目前有了一個相對牢靠的樁基,外力是不會動搖到根本了——結果他的待遇就也開始動蕩了!

崖會泉一在誰面前放松,居然開嘲諷也開得更肆無忌憚,一不留神就被他揪住了生活裏的小把柄,他再把小把柄們團成一個個無傷大雅的小紙團,不定時朝人發動這種“殺傷力不強,但存在感極強”級別的小攻擊。

“你的體重平均增幅一直是普通家貓的幾倍。”崖會泉又拿“小紙團”丢了黎旦旦腦門一下,他說,“我也一直沒有懷疑,覺得你可能就是吃得多,長得胖,是個體格比較卓群的小胖子。”

人形狀态下受到了傷人攻擊,被無情提及了“短暫”問題,沃修就萬萬沒想到黎旦旦也難逃一劫,他現在都是貓了,是本來體型就比貓大的老虎!還天降一口“小胖子”的黑鍋,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丢完小紙團後就想走的人沒走成,崖會泉轉身到一半,他離開門口的一步沒邁出去,就感到後方體溫驟然逼近,一雙手從後方繞過來,不由分說環過了他的肩和腰,把他拖回房間裏,還是他緊急在門框上又扶了一把,借了個力,才沒徹底被整個拽進去。

在自己家——尤其是在自己主卧外的走廊上遭遇劫持,這對崖會泉來說是個前所未有的體驗。

沃修在他背後,不用想也知道這人剛變身回人是什麽樣,箍在他腰間的手臂起先很有力,在發覺他抓住了門框後又卸了部分力道,大概是不想讓這真變成一場拼臂力的兇殘拉鋸,他視線只往下一低,便能看見沃修小臂上的流暢線條,肩後抵着的軀體暖烘烘,帶來仿佛想從後方把他包裹覆蓋的氣息,強烈得簡直透出了野性。

“……幹什麽?”崖會泉新奇了片刻,差點忘詞,過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該給個反應,他不動聲色地調整姿勢,“大晚上在卧室門口玩劫持,你的電量過了10%,又覺得自己可以了?”

“我們今天晚上是跟‘電量’這詞過不去了是嗎?”沃修在背後開口,聲音裏帶着一點笑音,口吻又暗藏危險,他說話間頭應當是還低了低,所以有一小片氣流直撲在崖會泉後頸。

那點溫度還不請自來地溜上耳後,沿着崖會泉耳垂自耳廓一線攀爬,細微熱度黏上了就不肯散,可以說是溫度界的迷你牛皮糖,和它們的制造者一樣又黏人又厚臉皮。

“等你什麽時候滿電就過去了。”崖會泉說,他朝被熱度黏上的那側耳朵略微偏頭,幅度小得自己都沒意識到。

但沃修看到了。

沃修環着人的手臂松開一條,崖會泉發熱的耳根被摸了一下。

“那你真的需要一個忠告,崖将軍。”沃修這次比之前更近,他嘴唇若有似無地擦過了崖會泉後頸,那一片溫熱呼吸一路灑落,停在他才用指尖描摹過的那只耳朵,他壓低嗓音說,“貓的報複心很強的,大貓也不例外,我們一樣的愛記仇。”

崖會泉一向是威脅人的那個角色,他幾乎從不受別人威脅,一般也沒人能威脅得動他。

此時,可能是因為溫度作怪,也可能是姿勢作怪,以往都是擔任兇角的他又被沃修一雙臂膀給桎梏了,宛如艦船上看管室裏的那一幕重演,平常很能噴火的惡龍又被“一個抱抱”這種看似孱弱不堪的束縛束住,限制了發揮。

因此崖會泉又卡殼了一小會,他才很刻意的擺了臉色,一聲嗤笑:“口氣挺大,你的挑戰精神還挺值得鼓勵的。”

說完這句,崖會泉手肘往後一頂,示意沃修這位“劫持”人原來只為說大話的小崽子放開他。

崖将軍絲毫不懼“10%的紙老虎”,他聽了大貓記仇發言,雖然一邊耳熱,感覺沃修在肢體表達這塊技能與日精進。

另一邊,他又無端覺得,看這時除了嘴上叨叨也做不了什麽的沃修,就像在看家裏一直很乖的貓崽終于開始叛逆,舉着爪子沖他大放厥詞,揚言要變成“黑化貓貓”,但實際上,這位“黑化貓貓”制造的破壞無非是加倍偷喝他杯子裏的水,去倉庫裏偷吃翻倍的零食,用大尾巴掃掉書桌上不太重要的辦公用品這種水平。

實在不值一提。

崖将軍難得大意,他沒把貓的報複心往心裏去。

百裏這個全AI界首屈一指的八卦分子,看似是待在樓下操勞家務,兢兢業業地整理會客廳,其實,電子管家便竟搭載在走廊的一盞智能燈上,在八卦的關注這發生在客卧門口的“劫持”情況。

“不好意思。”電子管家在牆上驀地出聲,“剛才那一幕,我是收錄進《十分奇特的家庭娛樂活動》比較好,還是收錄《不便對外人言說的伴侶情.趣時刻》更好?我認為它非常值得紀念,該放入我的數據庫永久保存。”

這世界上,應當就是不會有幾個人樂意在相對私人的時刻裏,猝不及防聽到第三人的聲音,還被提醒他們原來一直有位很好事的觀衆。

“誰讓你上來的?”崖會泉松開沃修就翻了臉,“還有誰讓你随便記錄的?你數據庫裏臨時保存的影像全部删除,不準存。”

百裏并不執行命令。

“不。”電子管家說,“請容我拒絕。”

崖會泉就詫異了——他在被自己的電子管家呲過水後,還被拒絕了指令?

“你中病毒了?”崖會泉不敢相信地說。

“我沒有。”百裏嚴正聲明。

“那你在幹什麽?”崖會泉皺起眉,他開始懷疑電子管家故意找茬,餘光還瞥了眼個人終端上的當前時間,感覺時間還挺充足,可以休息前再跟百裏幹一架。

“您的指令違背了您的另一則指令,另一則的優先級更高,我的命令庫會率先執行優先級更高的命令。”百裏有理有據地說。

可崖會泉就怎麽也沒想起來,他下過的更高級指令是什麽。

他一時頓住,就在他快猜測百裏是真中毒了,不僅敢造反不聽令,還敢瞎編胡話來忽悠他了,旁邊,沃修忽然伸出手,在他肩後輕輕一推。

“百裏沒說錯,你确實下過更高級的指令——你不是說好不再幹涉百裏的相冊與自主數據庫建立嗎?”沃修說,“這條指令都實行多少年了。”

崖會泉這才想起好像确實有這麽回事。

更高級的指令真的有,百裏沒有膽大包天到忽悠主人,崖會泉沒法再指責AI什麽,他在一場幹架的起初,陡然失去先手優勢,幹架之心便也大幅縮水,只好不爽地看牆壁上智能燈一眼,表示百裏愛怎麽處理怎麽處理,記得設置好隐私權限,下回別再拿這種無聊問題叨擾人,非常鬧心。

随後,這漫長的一天總算是走到了盡頭,崖會泉轉身回了他的主卧,沃修目送他進房間,這晚也勉為其難地沒有亂跑,将就着在客卧休息了。

有件事很值得一提,崖會泉直到第二天清醒,他不怎麽适應地在除了他以外誰也沒有的床上起身,正微妙的感受到了起床氣,很久沒有過的“一無所有”感讓他分外不爽,總感覺自己這一天從清早醒來起,就是若有所失,不完整的。

然後他在床上呆了一會,帶着今天注定沒有貓鬧鐘的小失落去洗漱,站在洗漱臺前,一個問題倏地進入腦海,讓他延遲了足足一夜才冷不丁想——

等等,他把相冊自主權限開給百裏,還是他讀書時的事,距今起碼幾十年。

那沃修是怎麽知道的?

沃修正人形呆在樓下廚房,他難得不用再拿貓爪去應付廚房裏的一衆儀器,深刻體會到人的雙手果然還是比獸爪靈巧方便多了。

他對自己頭上重新亮起的紅色感嘆號一無所知,只一邊把咖啡配比交給小咖啡機,順路看了眼烤箱裏的吐司卷,再把百裏已經拆封好的小香腸丢進煎鍋煎開花,一邊,他的個人終端正閃着指示燈,他把屏幕調出來,發現是一條烏珊莎發來的通訊申請。

“昨晚慶祝宴會上出現險情的消息傳出去了。”烏珊莎一個字的廢話也沒有,一接通便簡明扼要地說,“早晨七點,共有四家星媒同步發布通稿,七點到八點內,通稿數量以每刻鐘增幅15%的速度上升。”

“不意外。”沃修手下在煎香腸,嘴上在說正事,把居家休閑和嚴謹辦公兩種狀态奇妙的糅雜在一起,“魯道夫和魯伯特在宴會前交了一份媒體名單給我,拿去做個對比,順便跟光輝第二翼再通個氣。”

“明白了。”烏珊莎利落道,随即一頓,“不過隊長,你可能還有個較為私人的小麻煩。”

沃修:“唔?”

烏珊莎說:“有一批記者來了聯合接待公館的門口,想要蹲點你,機器人服務員按着設定程式,已告知他們您昨晚返回了公館,正在房間內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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