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人坐在一塊兒吃飯，老太太看路司嘉是越看越歡喜。

那路司嘉也很能讨好，不停給老人家夾菜，一張嘴跟抹了油似的，把李道基他老娘哄得別提多高興了，兩人聊天你一言我一句，李道基幾次想插話卻怎麽也插不進去。

老太太說：“嘉嘉，你才二十，現在還在上大學吧，下了課又是買菜又是做飯的，真是夠辛苦的。”

“實話跟您講，我沒上過大學，高中畢業就沒念書了……”

李道基聽了絲毫不覺着訝異，這小公雞一看肚裏就沒幾滴墨水，纨绔子弟多半沒文化，有那也是買來的。

老太太聽了臉色略有尴尬，說：“喲，那高中畢業工作不好找吧。”

李道基這會兒插嘴了，說：“他哪需要工作呀，人家家裏不缺那幾個錢。”

老太太挺吃驚，忙問：“對，都忘了問，嘉嘉，你家裏什麽情況呀？”

只見那路司嘉垂着腦袋，拿筷子搗了兩下飯，挺傷感的樣子，“我爸媽早沒了，我和哥兩個人在養父母家長大的，但是養父母待我們不好，後來我哥工作掙到錢，我倆就搬出去住了。”

老太太心軟，一聽這話“哦”了一聲，拿同情的眼神看他一會兒，說：“想不到你這個孩子這麽苦，我們家李道基打小沒爸已經夠苦的了，沒想到……哎喲，怪阿姨不好，不該問的，別難過啊，阿姨給你夾個雞腿吃。”

“謝謝阿姨……”

邊上李道基看不下去，嘀咕道：“媽，您能別瞎說嘛，我怎麽成‘打小沒爸’了？您和我爸在我初中那會兒才離婚的，都十三四歲了還‘打小’？”

老太太一聽立馬激動了，兇道：“吃飯的時候別給我提那屎一樣的人！想到我就來氣，當年我上山下鄉那會兒，整個大隊我是出了名的美女，再看看那臭不要臉的李建國，要賣相沒賣相，倆眼比你家養的那條狗還小。眼睛小，眼神倒好，看我好看，死乞白賴地天天跟屁股後頭追求我，我是眼瞎了居然看上他，結果倒好，這貨回城了，當上廠長以後，兜裏有錢了，就跟外頭的野女人瞎搞，老婆孩子統統不要了，你說說這種人配當爹麽？”

“不配不配，簡直太不配了。”

李道基趕緊給她娘順順背，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件事顯然他老娘還是放不下……

這時，就聽邊上的路司嘉說道：“阿姨，您真了不起，一個人把兒子帶大，教育得還那麽好，我覺着大基基完完全全就像您，長得好，品性端正，哪兒哪兒都特別好。”

這話可比順背舒服多了，老太太語氣緩和了些：“李道基不像我，我心腸軟，這方面他像李建國，沒良心……老背着我偷偷摸摸去看李建國。”

李道基嘆氣，把“他畢竟是我爸”這話生生咽下去。

老太太心情好些了，想繼續剛才的話題，說：“對了，我剛才說到哪兒了？”，轉頭又罵他兒子：“都是你不好，咱娘倆說話說得好好的你瞎插嘴……”

李道基摸摸鼻子，趕緊提醒她：“就說到路司嘉命苦，我‘打小’也苦。”

“哦哦，對，想起來了。嘉嘉，那你現在在哪兒上班呢？”

路司嘉臉上浮出紅暈，羞澀道：

“我……我不想上班，我想全職做家庭主婦，照顧大基基的生活。”

這想法竟然和老太太的不謀而合，老太太老思想，覺着不指望女人掙大錢，關鍵得有人代替自己照顧好李道基照顧好一個家。

“好好好，不出去也好，家裏事兒那麽多，哪裏忙得來。”老太太說完，想了想，突然一拍腦袋，“喲，可是啊，嘉嘉你現在才二十，你跟李道基還結不了婚。”

有人立馬跳了，“媽，您說什麽呢？我們沒要結婚！”

“這沒要結婚住一塊兒幹嘛？耍流氓啊？你可千萬別連這點也跟李建國一摸一樣，男人要的就是份責任感！我看嘉嘉挺好，你們只要再好個兩年就給我馬上結婚。”

“媽，我不能跟他結婚，他……哎呀，實話跟您說，他其實是個——”

說巧還真是巧，這一瞬，李道基的手機響了。

“老公，你手機響了。”

“媽，聽我跟您說，他其實吧，他是——”

路司嘉站起身，“我去幫你接。”

李道基哪能讓小公雞接電話，只得把話打住了去茶幾上拿手機到裏屋聽。

電話是醫院的同事小趙裏打來的，說下個月組織科裏的同事去日本旅游，問他要不要去。

李道基家裏的事兒正一團亂，哪裏有那心情，就給婉言謝絕了。

對方倒是勸他，說他去年、前年的集體活動都沒參加，再不去主任都有意見了。

李道基在電話裏被磨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實在受不了“沒集體觀念”這頂大帽子，只得妥了協，讓小趙也算上自己一份。

挂了電話出來，李道基一看，心裏拔涼拔涼的，那外頭的形勢竟到了完全無法阻止的地步——

他看見他老娘笑得樂開了花，正把手上一只祖傳的翡翠手镯戴在了路司嘉的小細腕子上……

他當場就懵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馬沖上去一要捉住路司嘉的手腕，要摘下來，路司嘉眼明手快，把手背到了身後。

李道基急得直嚷：“媽，您不能給他這個！”

“為什麽？”

“我正要給您解釋，反正不能給。”

“要你管！這手镯是當年我出嫁的時候你奶奶給我的，我呢自然也留着給我未來的兒媳婦，你是兒媳婦嗎？”

“不是……”

“那你就別管。”

說完，兇完兒子老太太便又好聲好氣對路司嘉說：“嘉嘉，這镯子只是一部分，阿姨把手裏還有幾張存折，李道基的工資我都替他存着呢。今後你要跟我們李道基結婚的話，阿姨都給你。不過呀，有句話阿姨不說不放心——你看，畢竟還有兩年，所以吧，你既然收了這镯子今後可不能嫁給別人，一定得嫁給我兒子哦。”

那小公雞得了便宜又賣乖，連連點頭，說：“謝謝媽，我今生非他不嫁！”

老太太聽了這聲“媽”心情更好，說要陪路司嘉一塊兒洗完順便聊聊天。

李道基急得一腦袋汗，剛要開口再說話，老太太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說：“你這一天都盡說我不愛聽的話，現在開始你不許講話！”

可憐李道基不敢得罪他媽，只好強忍着準備找個機會再提。

洗了碗，路司嘉便陪着老太太看電視。

李道基也想湊過去，卻叫老太太趕去了裏屋，理由是看着他有點煩……

李道基拗不過老太太，只得去裏屋上網看新聞。

耳畔隐約傳來笑聲和聊天：

“媽，您也喜歡看《美男心計》呀？”

“是啊，我每集都看，有時候錯過了，第二天還在AVTV上搜出來看。你別看媽歲數大，但是我可時髦了，年輕的帥哥什麽的我也追呢。這個劇吧仨男主角全是帥哥，看得我呀就想當年年輕的時候也該找個帥哥，李建國醜的根本沒法兒看。”

路司嘉笑了，“那您最喜歡哪個呀？”

“嗯……最喜歡……就是演那個貌似潘安，心似蛇蠍的五皇子，老處心積慮跟太子搶皇位的那個。人長得可好看，白白淨淨的，眼睛又大，之前不是還演過好幾部偶像劇嘛。媽記性不好，叫不上名字了，反正他還挺有名的。”

路司嘉眼睛都亮了，“您也喜歡他呀！”

“你也喜歡？”

“當然咯，他就是我哥。”

說到這兒，裏屋的李道基正巧出來了，他跟老太太幾乎同時“啊？”了起來。

“我哥哥就是路司卿，您看我倆像不像？”

路司嘉把額前的劉海撩起來，再對着古裝劇裏五皇子的那張臉仔細一瞧，喲！還真是有七八分像。

李道基心想這路司卿演技是出了名的差，純粹靠拼臉積累了聲勢浩大的腦殘粉，這兩年什麽雷劇裏都有他，若要說路司嘉是只小公雞，那路司卿在他眼裏充其量也就是只花孔雀……

“我哥十六歲就出道了，那會兒我還在上小學，他剛入行的時候掙得少，但還是每個月給我零花錢，供我上學、吃飯，在我眼裏，我哥是最好的哥哥。”

李道基無感，倒是老太太眼眶濕潤，直呼路司卿很是不容易。

最後，老太太還從自己的包裏掏出本電話本，說要托未來的兒媳婦給他要個路司卿的簽名，待回去之後好在自己那幫老姐妹團裏炫耀一番。

李道基只得搖頭走開……

深夜裏，路司嘉洗了澡只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露出小半個胸口爬上床，卻看李道基靠床上看電視，壓根不搭理他，便主動湊上去想和他親近。

李道基推開他，冷道：“一邊去。”

路司嘉撇着嘴硬偎着他坐了一會兒，電視不好看，全是廣告。

這時放了靓腿牌絲襪的廣告，模特沒露臉，只露倆大長腿，又細又直，特別有美感。

普通男人肯定看得目不轉睛，李道基是同志，但對美的認知還是有的，所以也看得挺起勁，只聽邊上那厮問了句：“這廣告好看嗎？”

李道基想都沒想，就答：“好看。”

“我拍的……”

轟隆一聲雷響，李道基懵了，僵硬着脖子扭頭看路司嘉，那貨居然在臉紅……

“我以前做過一段時間腿模，後來遇上個導演特別色，把我騙去賓館，讓我脫掉裙子用腿夾他的那個，我想我的腿只有我以後的老公能摸，所以我逃走了，後來就不做腿模了。”

“…………”

由于事情太刷三觀，李道基沉默着慢慢消化。又聽那人說：“老公，你是不是生氣了？你不是覺着我不該收下那個镯子，顯得我特別貪財？”

“那镯子是你能收的嗎？那是給我未來媳婦的，明天趕緊還給我媽”

“可我就是你未來的媳婦啊。”

李道基把叽叽喳喳的電視關了，瞪他：“我不罵你，我跟你講道理，這第一，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咱倆不能結婚，法律不承認這個你懂麽？第二，就算要結婚，我不會找你，我得找個我自己喜歡的。”

小公雞的腦袋不太好使，這連續兩問問得他頻頻搖頭，說：“聽不懂。”

李道基嘆氣，“不懂沒關系，反正我收留你最後一天，明天你必須走。”

“我不走，媽之前跟我說了，你要是不要我，她這邊立馬給你介紹十七八個醜姑娘煩死你，總之在她走之前勢必要幫你把對象的事兒搞定。”

李道基大驚，“我媽真這麽說？！”

“是啊，他說要讓你去相親跟劉胡蘭赴刑場似的。”

“…………”

李道基不做聲了，這話的确像從他老娘嘴裏說出來的。

他再細想一下，小公雞能幹家務，做的飯還挺好吃，還有個最大的作用是能徹底消除他老娘給他安排相親的任務，這麽說來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得，就暫且留着他當假兒媳婦，待他娘安心回老家之後再攆出去也不遲。

這麽一想，态度轉了，給路司嘉把被子拉上，說：“就先不趕你了，睡吧。”

路司嘉抓着被子用星星眼看他，“老公，你是不是覺着我其實挺好的，願意接受我了？”

李道基在心裏一咬牙一跺腳，憋出一句：“還行……”

“老公！”

下一秒便被小公雞兜頭蓋臉死死抱住了。

好不容易把人扒拉下來，躲過幾次又是扒衣服又是強吻的“人身攻擊，最後待路司嘉折騰累了睡着後才總算松了口氣，又摸着小心髒為明天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