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沈星闌忙得不見人影,蘇長樂也不是整日都在東宮閑着沒事做。

除了給沈星闌重新繡荷包以外,她更是每日都到書房練字。

她還記得沈星闌當初教自己識字時的小心思,他肯定很羨慕上輩子她為了沈季青練字。

沈星闌前世為她偷偷做了許多事,蘇長樂決定,這一次,換她來給他驚喜。

蘇長樂用完早膳,一如往昔來到書房時,卻發現書案上多了一封沒見過的書信。

書信整整齊齊的封在信封之中,外頭寫着大大的"太子妃啓"四個字。

蘇長樂臉上原本洋溢的笑容淡了下來。

四喜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奇怪的"疑"了一聲,問∶"奴婢剛剛過來打理書房時,分明還沒有這封信的,怎麽突然就

蘇長樂心沉了沉面上卻若無其事的對四喜笑了笑∶"興許是殿下又準備了什麽小驚喜給我。"

四喜聞言不由得捂住嘴,賊賊一笑。

太子的确對太子妃向來極為上心。

"四喜,殿下說,今日會回來陪我用晚膳,你現在就去吩咐小廚房,讓他們準備十全人蓼雞湯、蒸豬蹄肚、三鮮肝盹,好給殿下補補身子。

"是,奴婢這就去!"四喜聞言,臉上不由得甜滋滋的笑了起來。

太子忙得不見人影,卻還不忘給太子妃準備驚喜,太子妃心裏挂記殿下,不忘要給他補身子,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簡直好得教人每天都羨慕!

蘇長樂将四喜支開,快步來到書案前拆開書信。

她分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卻在看見信上羅列了幾十條莫須有的罪證時,仍是瞳孔一縮,渾身不受控地冰冷起來。

信箋上的字跡非常陌生,蘇長樂卻知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除了沈季青之外,不會有別人。

前世蘇府出事時,沈星闌将事情瞞得滴水不漏,溫楚楚也用過類似的手段,只是當時信箋上寫的不是罪證,而是将皇榜公布的"丞相蘇澤滿門抄斬之日"公告抄寫一遍.

看完信箋,蘇長樂眼中一片冰寒,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直接将紙揉成一團,扔進門口處的火盆,燒成灰燼。

沈季青果然還是和前世一樣地卑劣!

四喜哼着曲回到書房時,見到蘇長樂面色不虞,立刻吓得迎上去将人扶住∶ "太子妃這是怎麽了? "

蘇長樂捂着心口,面色微白,差點被氣得透不過氣來。

蕭貴妃的父兄近日聯和朝中幾位大臣,不停地抨擊沈季青及林家,沈季青分明忙得焦頭爛額,卻還有心思讓人将這封信送到她跟前。

"四喜,去,讓江嬷嬷将今日曾經進來過主殿的宮婢都喚到大廳,本宮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大膽奴婢敢內神通外鬼,欲要加害本宮!"

四喜聽見這話,臉色瞬間刷白,也不問究竟發生何事,立刻讓江嬷嬷把宮婢們都帶到大廳。

能進到主殿,還能到書房的宮婢并不多,一番盤問之下,很快就查出是哪個宮婢到過書房。

蘇長樂沒想到很久之前就被沈星闌調到洗衣房的梁姑姑,居然有本事拿到主殿宮女的令牌,與沈季青裏應外合,将信送了進來。

蘇長樂知道,就算東宮的宮婢看管得再嚴,憑沈季青那張臉及手段,只要他想,就能輕而易舉就将主殿的令牌弄到手。

丢了令牌的宮女,被處以笞刑,驅逐出宮。

至于梁姑姑,她是林皇後送過來的人,并不能那麽輕易發落。

梁姑姑正是深知這點,才敢如此大膽。

"江嬷嬷,梁紅私闖主殿,擅闖太子書房,罪不可恕,即刻将梁紅帶下去,杖刑二十大板,再處以摻刑,往後洗衣房的水都由她來挑。"

這些責罰并不輕,梁姑姑聽見後卻勾了勾唇,偷偷松了口氣。

四皇子說的果然沒錯,太子妃如今有孕在身,不會輕易造殺孽,四皇子已經答應她,只要她接下來好好配合他,他便會想辦法将她從東宮撈出來,并拾她進王府當侍妾。

梁姑姑心中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猶不知自己大限将至。她被帶下去之後,蘇長樂立刻屏退左右,只留江嬷嬷一人。

江嬷嬷從來沒見過太子妃如此冷峻的神色,不由打了個哆嗦。

蘇長樂坐在主位上,垂下眼睑,白皙小手溫柔的摸着已經有孕近三個月的小腹,漂亮的鳳眸中卻盡是狠戾。

"工嬷嬷。"她擡眸,輕聲道。

江嬷嬷被太子妃那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眼神,及陰鸷的眉眼給看得瑟瑟發抖,恭敬地垂首∶"奴婢在。"

"本宮曾聽聞,宮裏時常有奴婢打水時,不慎跌入井中一事。"

江嬷嬷一時之間聽不懂太子妃此話何意,小心翼翼地答道∶"是,宮婢失足落井淹死,六宮時有所聞。"

蘇長樂挑起若有還無的微笑,半阖眼睫,漫不經心道∶"那麽東宮即便有人不小心失足落井,那亦不是什麽奇事,是麽?"

江嬷嬷猛地一顫,滿眼愕然。

她是宮裏的老人,曾經伺候過已故的太後,再殘忍冷酷的手段都見過,又如何會聽不懂太子妃話中之意。

江嬷嬷只是沒想到,平時看起來柔弱善良的太子妃,竟也有這番心狠手辣的時候。

不過她剛才也覺得太子妃對梁紅的責罰太輕,梁紅私闖主殿,擅闖太子書房,那可是大事啊,就算處以死刑都不為過。

蘇長樂自然知道她能處死梁紅,只是梁紅是林皇後的人,她若是将人處死,林皇後便有理由讓皇上将她召到鳳儀宮。

那封信她已經燒了,梁紅就算私闖主殿,若林皇後執意要護,照樣能拿這個尋她的麻煩。

她不會讓林皇後有任何理由召她過去。

這一世,她定會護好她與沈星闌的孩子,再不容任何人傷害!宮中就是個人吃人的地方,她不犯人,人也會犯她。

不趁這個時候殺雞儆猴欲待何時?!

沈季青既然有辦法蠱惑一次宮女,便能蠱惑第二次,這次只是送了書信,下次若是他讓宮婢溜到膳房,一舉毒死她和沈星闡,那便來不及了。

必定得趁此次機會,讓東宮所有的宮婢及林皇後母子知道,她和沈星闌的嚴威權勢從來都不容踐踏,哪怕只是挑釁也不行!

她寧可手段毒辣點讓人心生畏懼,也不當那種任由別人欺上頭來,還乖乖悶不吭聲,忍耐的小白花。

蘇長樂見江嬷嬷久久不語,抿唇一笑∶"江嬷嬷,方才本宮所言,可有什麽不對?"

江嬷嬷回過神來,見到太子妃又恢複以往的溫柔笑臉,笑着福了福身∶"太子妃所言即是,老奴明白太子妃的意思。"

以前江嬷嬷還擔心,太子妃若過于柔弱,将來太子繼位,納了妃嫔,太子妃恐怕駕馭不住各宮明争暗鬥的那些手段。

如今她倒是不擔心了。

江嬷嬷笑吟吟的退了下去。

沈星闌晚上回到東宮,立即從江嬷嬷那聽聞了今日之事。

發生這種大事,沈星闌自然知曉此有多嚴重,待試毒太監用銀針試毒、嘗膳完畢,确定膳食安全無虞,他即刻屏退左右,準備與蘇長樂好好談一談。

"往後這種腌攢事,交給孤就是,囡囡實在無需—

蘇長樂嘟着嘴,夾了一塊豬蹄肚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沈星闌愣了愣,滿臉無奈寵溺的微笑,見她握着玉筷發呆,咽下嘴裏的東西,皺眉道∶"怎麽不吃?可是又沒胃口了?"

蘇長樂放下手中碗筷,一臉嚴肅的看着他。

"沈星闌,你是不是這一次還想象前世一樣,不論外頭發生何事,都打算瞞着我,将我護在身後,準備自己獨自解決?心裏想着我無需操心任何事,就算天塌下來都有你扛?"

沈星闌聽見她的話,也跟着放下手中碗筷,面上笑容越發溫柔無奈。

他的确是這麽想沒錯。

前世是他能力不足,所以才會發生悲劇,但這一世他已有足夠的能力,能夠保證蘇府絕不會出事。

蘇長樂有孕之後,不止害喜嚴重,更是時常胸悶難受,透不過氣,夜裏要醒來好幾次。

這一胎她懷得很辛苦,沈星闌并不想她再為其他事煩心。

蘇長樂見他不說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眯了眯眼,起身來到沈星闌面前,什麽也不說,徑自勾住他的脖子,坐到他腿上。

蘇長樂朝他甜甜一笑,軟軟糯糯,又嬌又甜地喊了一聲∶"太子哥哥。"

沈星闌聽得心都化了,唇角彎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抱着她,輕輕"嗯?"了一聲。

"我以為你會記取前世教訓,知道這麽做只能護得了我一時,卻護不了我一世,我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脆弱,那麽不堪一擊。"

沈星闌垂眸不語。

她前世都敢一頭撞死在沈季青刀上,他自然知道她沒有表面所見那般膽小。

他只是舍不得讓她面對這麽多糟心事。

"我不想在蘇府出事時,又是最後一個得知,"蘇長樂柔若無骨般的依偎在他懷中,"你知道嗎?沈季青透過梁姑姑,遞了一封信到我面前,裏面羅列着我爹的各種罪證——

沈星闌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噪音陰冷∶"你爹沒事,那些都是假的!"

蘇長樂點了點頭,嬌嬌一笑,碰了碰他的下巴,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我知道啊,你與沈季青,我自然是無條件相信你,但你不能因為我無條件信任你,你就又跟前世那樣想方設法的瞞着我、欺騙我。太子哥哥難道沒想過,我選擇相信你,你卻一直瞞着我,當我發現自己信錯了人時,那是一件多麽嚴重及傷人的事嗎?"

沈季青現在被盯得這麽緊,林氏被蕭家咬得這麽緊,他肯定已經在想辦法将蕭家掌握的罪證慢慢銷毀或轉移給別人。

沈星闌雖然盯得緊,但只要沈季青成功蘇家的任何一個人拖下水,到時沈季青必定會再想辦法将消息傳到她面前。

一旦沈星闌選擇隐瞞欺騙她,他們之間便會種下懷疑的種子,遲早會跟前世一樣因為誤會出現裂痕。

信任一旦瓦解,就很難修複。這正是沈季青的目的。

沈星闌極為聰穎,又如何不知蘇長樂在擔心什麽,他們前世的确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産生那麽多的誤會,明明有機會兩心相悅,最後卻漸行漸遠。

他不由得在心中微微一嘆,沉重的閉了閉眼∶"知道了,蘇府的一切,孤日後不會再對你有所欺瞞。"

沈星闌笑着親了親她的臉頰∶"囡囡有問,孤必答。"

"我就知道太子哥哥對我最好啦!"蘇長樂獎賞似的蹭他鼻尖,抱着他的腦袋,在他嘴角吧唧的親了一口。

春闱過後,蕭林兩派之間的明争暗鬥,可說完全浮上臺面。蕭氏一脈一再向宣帝呈上大大小小的罪證,甚至揭發林家的兩位國舅,曾在十多年前的陵寝工程,仗着當時林家勢力龐大,并且宣帝對他們極其倚重,趁其權傾朝野無人可與之抗衡時,在承修皇陵期間屢生事端,甚至貪污了數萬銀兩。

此事牽連人數極多,林皇後兩位兄長如今已不止是停職查辦,林皇後的二哥已經被發配邊疆,大哥則身陷囹圄,極有可能秋後問斬,抄家滅族。

火雖尚未燒到沈季青身上,但晉王一脈已有衆多官員被革職與流放。

林家發生如此大事,朝中衆人不免蠢蠢欲動,原本還在觀望不站隊的,紛紛開始站隊。

縱使林皇後之前雖然親筆寫信,表明支持宣帝,卻始終沒有真正去讨好阮骊媒。

阮骊妹那樣的出生,怎麽配得上與她平起平坐?

可到了這個時候,朝中局勢越發複雜,已經完全脫離林皇後的掌控,她再如何不願,也不得不拉下臉面,去接觸阮骊姝。

可惜阮骊姝并未如她所想那般好哄騙,林皇後不止沒在阮骊姝身上讨得好處,還吃了她幾次的閉門羹。

偏偏宣帝又極其疼愛阮氏,即便她對皇後無禮,宣帝也不曾給過她任何處罰。

不過蕭氏一脈一再聯和大臣及言情上谏,直言際婕妤身份微末,卻不知從哪裏攀上了高枝,想方設法混進得經過嚴格挑選,才能勝任的分香女郎一列,顯然一開始接近皇上就抱有目的,要皇上莫要被此禍國妖姬迷了心眼。

蕭貴妃及蕭氏,自然成了阮骊姝眼中最礙眼的一根刺,無需林皇後慫恿,她也會想辦法弄死蕭氏。

就在文武百官以為林氏大勢已去,就在有不少人準備投入大皇子的陣營時,林氏一派的禦史上奏彈劾科場舞弊一事,爆發出一場震驚天下的大型科場弊案。

主考官不止暗中收賄還洩露試題,不論哪種,都犯了天子大忌。該主考官雖是家人,卻只是蕭家隔了好幾宗的旁支,平時并無往來。蕭氏極力反對宣帝接阮骊妹進宮一事,早就被帝王記恨上,對他們恨得牙癢癢的,如今宣帝又中了阮氏女的情蠱,整個人越發意氣用事。

他就如前世對付蘇澤那般,完全不給蕭家臺階下,直接嚴辦此事,一調查之下,此案牽涉人數不少,不止蕭家人好幾個被問罪,就連原本置身其外的蘇家都莫名其妙被牽連了進去。

那日,蘇家的小厮按平時的習慣,前去看皇榜公布何事,赫然發現在衆多名字之中,居然有自家大公子的名字"蘇玉"二字。

此案牽連人數衆多,京中多條官路,一大早便被傾巢而出的錦衣衛們圍得水洩不通。

尤其以榮國公府及相府周圍的官路為最。

蘇玉身為刑部侍郎,若真涉入此案,便是知法犯法,一旦屬實,必定人頭落地。

蘇家父子仨人,當時還未上朝,見到大批的錦衣衛魚貫而入,湧入相府之中時,臉色紛紛一變。

蘇澤聽見大兒子牽涉科場舞弊一案,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蘇母臉色發白,搖搖欲墜,蘇天揚立刻上前扶住母親。江子菁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陣仗,見到蘇玉被幾個人高馬大的錦衣衛團團圍住,害怕得眼流直流,嗚鳴咽咽∶"大公子清廉正直,奉公守法,各位大人是不是捉錯了人,公子絕不可能收賄。"

蘇玉見她如此,心中疼得似有鈍刀在割一般,錦衣衛圍上來要帶他走時,卻沒有任何反抗。

他們得端,坐得正,并不怕被調查。

蘇澤雖然驚愕,卻一點也不相信蘇玉會犯下這等胡塗事,兩個兒子到底都是他親手拉拔長大,他知道,這件事必有蹊跷,甚至很可能是因為蘇玉年年拒絕婚事,所以才會惹上這次的禍端。

蘇玉被錦衣衛們帶離之後,蘇天揚沖江子菁道∶"大哥不會有事,莫要哭哭啼啼,你過來扶好夫人,我現在就進宮一趟。"

江子菁擦幹眼淚,從蘇天揚手中接過手,将蘇母扶到一旁落座。蘇澤攔下小兒L子∶"進宮要幹嘛?"

蘇天揚橫眉豎目,怒聲道∶"擺明是有人要修理大哥,我現在就進宮跟太子殿下禀明此事,好讓大理寺不敢随意将罪名扣在大哥身上,污蔑我們蘇氏兒郎!"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必有一什麽風吹草動就要告到太子面前,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萬一這件事傳到她耳中,影響到她與腹中皇孫,那才會真正觸怒龍顏。"

東宮

沈星闌此時正忙着弄清楚為何蘇玉會牽連其中,尚未回宮。

蘇長樂仍不知家中發生了大事。

下午時,岑景煊按慣例過來為她請平安脈。

蘇長樂如今已經有孕四個月,害喜的情已改善許多,只是她透不過氣來的毛病卻絲毫未有消減。

岑景煊號脈結束,一面接過身邊小藥僮遞上來的藥箱,一面道∶"太子妃脈象已不似之前那般細弱,不止穩固不少,并且強健有力,皇孫十分健康,微臣再給您開幾個調養的良方,只要太子妃好好調養身子,定能順産。"

蘇長樂聽見太醫的話,不由得微微一笑,溫柔地用撫了撫此時隆起弧度仍不太明顯的肚皮,感受着溫熱掌心下傳來的胎動。

她心想,何止是十分健康,簡直是太健康了,以後出生,肯定和她小時候一樣,是個坐不住,愛調皮搗蛋的。

讓四喜将岑太醫送出去後,蘇長樂掀開一旁籃子上的紅布,正要拿起未繡完的肚兜,想繼續繡時,卻見到肚兜上橫了一封書信。

信上的字跡,就與之前出現在書房中的那封信,如出一轍。蘇長樂呼吸微室。

心底驀然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上次沈季青送了封莫須有的罪狀給她,這一次,又會是什麽呢?

作者有話要說∶ 蘇長樂∶ 不想看信qwq沈星闌∶ 別看! 快丢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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