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1)

因為中毒的關系,喬沁禾昏睡了整整三日,才由那幽幽渾渾的混沌中蘇醒。

她一睜開眼,映入眼裏的便是彩荷哭得眼紅、鼻也紅的可憐模樣。

“彩荷,你哭什麽呢?”她急急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因為數日未語,顯得幹啞粗糙。

“嗚……小姐……小姐您可是醒了,我們就快被你吓死了……嗚……”

“就是、就是……如果小姐有什麽萬一,我們也不想活了……嗚嗚……”

床榻邊竟又傳出另一個哽咽,她側過眸,定睛瞧清,驚訝地眨了眨眼。“春蟬……怎麽你也在?”

“不只我,姑爺擔心您,讓秋雁和翡翠都過來輪流看顧着您啊!”

“擔心我……”

她不過昏睡了三日,天地竟變了?或者她此時還在夢裏,才會夢到身邊的四大丫頭,以為自個兒仍在府中,日子依舊自在無憂?

見主子恍恍惚惚的模樣,彩荷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雖然主爺說,有諸葛大夫在,主子就會平安無事,但這一昏就睡了三日,不免讓人有些憂心,主子醒來會不會因為餘毒後勁,對身體、記性造成什麽影響。

她擰眉思索了會兒,才漸漸回想起自己發生了什麽事。“我……中了毒?骁哥、骁哥呢,他沒事吧?”

記憶中,她喝了口甜湯便覺得不舒服,接着抑制不住地猛咳,還沒弄清楚自己發生什麽事時,忽然有個黑衣人破窗而入。

丈夫立即與黑衣人打了起來,接下來的印象模模糊糊,她不确定他是否負傷。

見主子想起幾日前的事,只是聲音幹啞得緊,彩荷暗松了口氣,趕緊倒了杯水伺候她喝下。

“小姐別擔心,姑爺他沒事。”

喝水潤了喉,喬沁禾迫不及待又問:“一點傷都沒有嗎?”

“沒有,姑爺好強,我們進廳裏時,那惡人被姑爺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呢!”她說着,語氣裏竟有與有榮焉的驕傲。

春蟬興奮地問:“彩荷,您瞧見姑爺出手了?”

“沒有,不過府裏上下都知道,姑爺這些年可沒在‘一氣門’白學功夫,身形飄飄,來無影去無蹤,可利落着呢!”

聽着兩個丫頭在耳邊吱吱喳喳,喬沁禾懷念地揚了揚唇,用仍虛弱的語氣問:“那怎麽沒見秋雁和翡翠?”

“她們去幫小姐煎藥,諸葛大夫說藥得按時喝,不能斷。”

這幾天,她倒是沒什麽喝藥的印象。

“我……睡了多久了?”

“小姐睡了足足三天,前幾天夜裏,是姑爺在榻邊守着您——唉呀!”倏地,彩荷像想起什麽地驚呼出聲。

“我去喚姑爺!姑爺說小姐一醒,一定要馬上通知他!”

話一說完,她急着就要往屋外沖。

聞言,喬沁禾連忙喊住她。“彩荷,別走那一趟了,這幾日這樣一折騰,他門裏或許又積累不少事要忙——”

彩荷聽了,突然折回主子身邊,興奮而急切地說:“小姐,您昏睡的這幾天,其實還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喬沁禾一怔,滿是困惑地問:“喜事?什麽喜事?”

“姑爺已經當衆宣布,自此以後莫府由他當家。”

怔怔聽着彩荷的話在耳裏回蕩,喬沁禾不确定地重複她的話。“你說……骁哥他……他當衆宣布,莫府由他當家?”

她有沒有聽錯,或者誤解彩荷的意思?

“嗯。”彩荷用力地颔首,難掩激動地說:“小姐,您做到了!姑爺在您和‘一氣門’之間作了抉擇,他選了您啊!”

“為、為……什麽?”喬沁禾既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真正的原因您得自個兒問姑爺,奴婢現下就去把姑爺找來!”話一說完,彩荷急急地出門找人。

喬沁禾卻因為彩荷的話,芳心跳得像是要撞出胸口。

她真的做到了嗎?真的完成太奶奶的遺願了嗎?

初掌家業,莫封骁雖然有些生疏,但因前些日子,為了妻子,他在有意無意的接觸涉入下,大抵明白家裏生意的運作情況。

加上他并非對這些生意全然不熟,身邊又有大掌櫃及一些老夥計的提點幫助,他很快便進入狀況。

此時,他正在議事廳堂裏同大掌櫃商議,日後鋪中貨物運送分配的問題。

“……爺,這替咱們走貨的馱隊已經合作許久,規矩、要節、細項不需反覆叮囑,再說走貨馱隊隊量已與對方定了契約,這突然減縮隊量,可是違約啊!”

莫封骁當然知道,府裏的生意要比運絲帛布縷、米麥雜糧麻煩許多,不能受潮、不禁摔碰,顧忌多,并不是所有馱隊都願意接這樣麻煩的生意。

“我明白,但經由上一回地牛震而影響到貨期,關系到整個行鋪的供貨,就不得不謹慎,應該未雨綢缪。當然,這當中利害關系得再衡量,只是希望,未來府裏貨物運送分配不該只局限在陸運馱隊。”

大掌櫃未答腔,心裏酌量着新當家的話。

見大掌櫃斂眉,表情認真,莫封骁徐聲笑道:“往後要做的事不止這一樣,但也不急于一時,咱們慢慢來。”

他很幸運,太爺爺及太奶奶将“潤寶鋪”經營得很好,他只需守成,不需再多費心思擴展家業。

只是既然決定接手府裏生意,由他當家,他自然希望能除掉一些舊制弊端,讓“潤寶鋪”欣欣向榮。

聞言,大掌櫃一下子松了眉頭,就怕新當家會要他趕緊想出,如何與馱隊行不傷和氣地斡旋出新的合作方式。

雖然才與新當家相處幾日,但他發現,不知是不是因為莫封骁長年在“一氣門”養氣教拳之故,身上有一股淡定沉穩的內斂氣質,眸中有着不怒自威的剛強。

這樣的新當家,應該能讓“潤寶鋪”穩定發展吧?

在這片刻的靜默中,莫封骁的視線落在大掌櫃寫着鋪中記事的厚厚本子上,他正準備開口商議另一件事時,突然介入的叩門聲,讓他打住話。

“何事?”

“爺,聽說夫人剛醒——”

守在廳外的小厮還未轉述完丫頭的話,莫封骁臉上溫和沉定的神色一褪,猛地起身說:“大掌櫃,其餘的事咱們晚些再說。”

“夫人醒了?真好、真好啊!”大掌櫃露出笑容,合起厚重記事本躬身一揖。“那我先回鋪子裏了。”

“那就有勞大掌櫃。”朝大掌櫃颔首致意,莫封骁腳步急切地往自己的院落奔去。

喬沁禾才讓春蟬伺候着吃了點米粥,正準備再躺下,卻聽到寝院外的動靜,還來不及開口問,便見丈夫倏地出現在面前。

春細見狀,急急退出了房。

他站在隔開外頭小廳與內寝的屏風前,氣息微紊,一身月牙色長衫因為頓住的腳步輕輕翻飛,不難揣想,他走得有多急促。

喬沁禾望着他俊儒的面容,心中悸動翻騰,視線定定落在他身上,無法移開視線。

直到真正見到面的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她不過昏睡三天,怎麽會有種與他許久未見的錯覺?

彼此的視線瞬間膠着,難舍難分了好片刻,她才開口喚。“骁哥……”

耳底落入她輕如風的呼喚,他激動地伸臂,把那嬌弱的人兒狠狠摟在懷中。

他摟得好用力,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懷裏,自此不分離一樣。

“骁哥……我喘不過氣了……”

聞聲,他急忙松開雙臂,目光溫和專注地凝着她問:“感覺怎樣?會不會不舒服?需不需要再喚大夫來瞧瞧?”

聽他吐出一串連珠炮般的疑問,她撫着夫君的臉,輕擰眉說:“怎麽你好像瘦了點?”

這三日,他心裏的煎熬不言而喻。

他耳邊不時回蕩着諸葛定懷當日說的話——夫人轉完鬼門關一圈,便會還魂回陽。

于是每一夜,他總像個傻子地守在榻邊,摸着她的臉問,她到底幾時才會轉完鬼門關回來?

一直到今日……終于盼着她醒來,莫封骁難掩激動,滿心滿腦只有妻子。

“我沒關系,重要的是你。快告訴我,你覺得怎樣?”

瞧見他難掩激動的模樣,喬沁禾禁不住想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可以逼出他這有失沉穩的一面?

“我很好,只是仍有些氣虛身軟,方才春蟬喂我喝了些米湯,感覺精神提振不少。”

聽說連米湯都是丈夫要唐房特地備者的。

這米湯不是普通米湯,而是用全雞滴出一碗精華,再佐以提氣人參細火熬炖出的滋補食品。

當中摻着的不僅僅是食材、藥材的精華,更有着丈夫細心呵寵她的真心,喝下肚,四肢百骸、心脾肺胃皆暖。

“那就好,晚些丫頭們煎好藥,也要乖乖喝,知道嗎?”

“我知道。”她甜聲應,心頭挂念着的卻是他宣布接掌家業的決定。咬了咬唇,她酌量了片刻才問:“骁哥,你真的……不後悔嗎?”

那沒頭沒腦的疑問讓莫封骁奇怪地望着妻子。“後悔什麽?”

“接掌家業。”

她心裏雖盼着夫君作這個決定,卻未料到會來得如此突然。

他頓了頓,好半晌,才沉凝着臉問:“沁兒,還記得你是怎麽中毒的嗎?”

“嗯。”喉腹間如萬針紮刺的劇痛如此深刻,縱使昏睡數日,那感覺讓她餘悸猶存。

“毒是二嬸下的,而殺手也是二叔買的兇,為的就是除掉我們,順理成章奪回家業。”

她心底約略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但親耳聽他說出,她仍然不禁打了個寒顫。

元宵時,她原想借佳節讓家人齊聚一堂,讓歡樂的氛圍緩和先前的不悅,沒想到卻意外給了二叔二嬸下手的機會。

她的一念之仁,遇上二叔二嬸這樣的人,竟成了讓他們變本加厲、軟土深掘的理由啊……

凝着妻子黯然落寞的神色,他将她嬌小身軀輕摟進懷裏,無限感嘆地說:“或許二叔二嬸是不滿你手握實權,又明知他們想要錢銀,不懂做順水人情,居然揭穿他們做帳污錢之事,他們懷恨在心,才會出此狠招;而你是我的妻,為我才會受此牽連。說到底,所有風波皆因我而起。

“在你倒下那一瞬間,我才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我不希望你再為我受苦,所以若由我當起這個家,你就無須再承受這些為難,只需當我的妻,讓我疼着、寵着,你說好嗎?”

她靜靜聽着,鼻端發酸,眼中蓄滿了喜悅的淚水。

這段日子以來,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散盡,這一切比她所以為的還要早太多、太多啊!

“好。”她哽咽着答,心裏不免有愧疚。“那……‘一氣門’之後怎麽辦?你這麽想留在那裏……”

“沒事的。門裏有太多優秀的師兄弟,沒了我,馬上就會有人遞補我的位置。但這個家不同,沒有我,就只剩你,我舍不得你孤單啊!”他柔聲喃喃說着,俊臉上淨是寵溺神情。

“一氣門”與她,是他這一輩子裏最難的抉擇,他左右為難,最終卻還是作出了決定。

而那個被他遺棄的遺憾,只能深深埋在心底,當是這一生最美的過往憶事了。

聽着夫君低喃的沉嗓,到最後,語氣溫軟似水、甜膩如蜜,喬沁禾笑着、醉了。

看着妻子綻出讓天地也黯然失色的蜜般甜笑,他的內心激蕩不已,不止一次感謝上天垂愛,讓她重新回到他身邊。

縱使莫府人丁越發凋零,但至少,她還在他的身邊,他們還擁有着彼此。

喬沁禾陷在丈夫圈圍出的溫情蜜意裏,忍不住又問:“那……二叔、二嬸……”

她與丈夫雖是被害者,甚至差一點死在他們手上,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他會如何處置二叔二嬸。

“東窗事發,搶了鋪中現銀、載貨用的馬車,離開了。”他淡淡地說,語氣沒有恨、沒有怨,更沒有不舍。

“是嗎……”她幽幽嘆了口氣。“走了也好,希望自此家宅安寧、和睦幸福……”

“會的。”

他俯首,深深吻住妻子蒼白的唇,舌頭長驅直入她口中,汲取她久違的香醇甜蜜。

在丈夫的熱烈糾纏中,喬沁禾整個人暈沉沉的,一雙藕臂無意識地攀住他強壯的寬肩,讓他攬護着她,成為她的依靠。

感覺妻子的依賴,嬌軟無比的身軀與豐盈柔軟的雙乳抵壓在胸前摩貼着,輕而易舉便讓他渾身發熱、欲望勃發。

“沁兒……我想你……”

将妻子順勢壓倒在床榻上,他溫熱的唇落在她細嫩的臉蛋上、彎如柳的眉上、濃而密的羽睫上、小巧挺鼻上、微赧的香腮粉頰上……溫柔地親吻着。

被丈夫這樣溫柔愛憐着,她覺得自己就像被他捧在掌心珍寵的寶貝,身心皆醉。

當他扯下她的衣襟,将吻落在她肌理圓潤細嫩的肩上時,她心兒狂跳,禁不住陣陣輕顫。

“骁哥,你……”

“冷嗎?”

“嗯。”她羞應了一聲,便感覺他拉起被褥覆住兩人,繼續伏壓在她身上,繼續品嘗她身上每一寸嬌嫩。

“姑爺、小姐,那個……諸葛大夫在門外候着。”

聞言,喬沁禾紅着臉咕哝着,一雙小手抵着他胸口推他。“不、不行,外頭還有人……大夫來了……你、你快點起來。”

莫封骁的動作猛地一頓,本欲沖刺的沖動在瞬間冷下,一張赧色俊顏一陣青、一陣紅,惱悶到了極點。

“該死!”

他撐起身子,氣悶地低咒了聲,一雙手利落地拉妥妻子的衣衫、撫順她微亂的發絲,才起身打理自己并趁此緩氣壓欲。

片刻,他板着張俊臉,将殺風景的諸葛定懷迎入屋內。

不知三師傅何以板着一張臉,諸葛定懷笑問:“算算,夫人也應該醒了吧?”

莫封骁難掩詫異。“你……怎麽會知道?”

“碰運氣猜的。”他說得雲淡風輕,但莫封骁又有一種被他擺一道的錯覺。

“既然醒了,那就容我再為夫人診一次脈,也好瞧瞧是否需要調整藥方子。”

原本他就打算在妻子醒後,再差人到“一氣門”請諸葛定懷出診,這時他有心上門,倒是為他省了事。

“那就有勞大夫了。”

“應該的。”他微微笑,臨進內寝前,忍不住回頭望了他一眼。“門裏你是不是該回去交代、交代?”

提起那在心頭紮了根的理想,莫封骁無奈地道:“我會的。”

“還有,你家小師妹為了你的事,着實惱了好幾天,你觑空回去時,順道替大夥兒安撫安撫。”

想起那豪爽可愛的小師妹關梓柔,莫封骁學着他的語氣說:“小師妹不只有我,你若有閑,也替大夥兒安撫、聞言,諸葛定懷露出敬謝不敏的表情,半晌才壓低了嗓補充一句。“還有一事,待我替夫人診完脈後,得好好和你談談。”

喬沁禾在內寝聽到大夫的聲音,聽不清兩人的談話,卻隐隐捕捉到“小師妹”三個字,心口竟感到有些緊繃。

嫁他之前發生了好多事,嫁了他以後,她忙着打理家業、忙着适應當家主母的生活,完全忘了他身邊曾有個可愛的嬌人兒。

憶起自己曾目睹夫君為小師妹挑珠花發簪的模樣,她的心瞬間起了波瀾。

喬沁禾知道自己不該再介懷,但思緒怎麽也管不住地直往小師妹身上轉。

她不禁胡思亂想,他在“一氣門”的那段時光裏,與小師妹培養了怎樣的感情?

門主對他如此器重,是否曾經動過将女兒許予他的念頭?

猜想這些過往其實沒有意義,她只是欣羨也嫉妒,小師妹與丈夫有過一段她未能參與的歲月。

剎那間,她有些想念太奶奶曾抓着她,硬要告訴她,自己的孫兒有多英俊出色、兒時有多凄慘卻又堅強。

當時的她根本無心知道有關他的點滴,現下卻渴望,恨不得有人在她身邊多說一些關于他的事。

喬沁禾暗暗輕嘆了口氣,原本滿足而幸福的好心情被攪得一團亂。

尾聲一

【尾聲】

喬沁禾覺得丈夫有些奇怪。

自從一個月前,諸葛大夫出其不意地現身莫府為她診脈後,她便覺得他表面如常,卻隐約透露着一股說不出的不對勁。

初時她以為丈夫是初掌家業、無法适應,但連日觀察下,她漸漸發覺他的異樣與家業無關。

為何?她反覆思索,腦中的想法被心中未曾釋懷的念頭引導,直覺落在關梓柔身上。

想起關梓柔,她的心酸酸澀澀,介意的心思問不出口,漸漸在心中醞釀着、折磨着自己。

每每思及自己的心思,她總忍不住想,如今莫府的生意全由丈夫處理,再加上她中毒後一直在調養身子,日子過得清閑,難道真是自己無法适應這份清閑,胡思亂想所致?

得不到答案,她迳自愁悶,心煩意亂。

莫封骁一進屋便瞧見妻子倚在雕花窗邊發呆,眸底映入她仍嫌消瘦的身形,驀地想起那日諸葛定懷對他說過的話,心又揪痛。

仿佛感覺他的凝視,喬沁禾回過神望着他,微微一笑。“怎麽進屋也沒出聲,杵着發什麽呆?”

匆匆拉回思緒,他走向她溫聲說道:“準備得如何了?差不多可以出門了。”

經莫封骁一提,她才想起,幾日前,他說要帶她回“一氣門”見見師父及師兄弟們。

他說,自己可說是在“一氣門”長大,門主關顯通是他的另一個爹,而門中師兄弟就是他的兄弟,那裏是他的另一個家。

她懂丈夫心裏的牽絆,遂順了他的想法,也把“一氣門”當自己另一個家。

“其實也不用準備什麽,倒是你,備好禮了嗎?”

“已經請總管備好了。”

喬沁禾斂住思緒,主動伸手勾住丈夫的手,柔聲說:“那就走吧!”

這些日子來,夫妻感情越發濃密,她漸漸習慣兩夫妻在并肩而行時勾着他的手,偎在他身邊,而莫封骁總會在此時,順勢抓起她的小手,緊緊握着。

感覺她的依偎,莫封骁卻突然頓住腳步,問:“不用再加件外褂嗎?”

春天就快過了,天候雖然漸漸溫暖,但入夜後涼意襲人,他怕妻子稍嫌荏弱的身子會受不住。

“我不冷……”

自從中毒後,她的身子不似少女時強健,丈夫待她更是萬分小心,生怕她再染上風寒,讓她虛弱的體質雪上加霜。

每每被丈夫和身邊的丫頭這麽小心翼翼保護着,便讓私底下不在意這些細微末節的她極不習慣。

“還是披着,安心些。”他旋身為她取了件薄外褂,執意替她披上才安心。

她拗不過丈夫,只得由着他去,在原地望着丈夫的背影,心底卻更加糊塗了。

說他心裏懸着小師妹卻又不像,她可以清楚感受到丈夫對她一心一意的好,只是既然如此,那份怪異感受又因何而來?到底丈夫心底藏着什麽秘密?

思及此,喬沁禾又忍不住暗暗低嘆。

一來到“一氣門”,喬沁禾這才明白,為何“一氣門”會在丈夫心裏占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尤其門裏大部分師兄弟都是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融洽可比親兄弟。

今曰為了宴請她這個新媳婦,“一氣門”的飯堂擺上酒席,一群師兄弟就這麽聚在一塊兒,開心地喝酒吃菜。

初始,喬沁禾還有些戰戰兢兢,畢竟丈夫為了她,辜負了門主對他的期望,更甚者離開“一氣門”,回府掌家業。

但随時光流逝,以及大夥兒說說笑笑的态度,她感受到歡樂而和諧的氣氛,漸漸明白自個兒多慮了。

與丈夫向門主象征性地敬了茶酒後,夫妻倆接受衆師兄弟們敬酒祝賀,盛情難卻之下,她跟着多飲了幾杯。

酒一下肚,不勝酒力的她便覺自己不對勁了。她兩頰泛紅,心跳如擂鼓,感覺周遭事物逐漸旋轉了起來。

察覺自己的狀況,喬沁禾下意識尋着丈夫,可奇怪的是,上一瞬她還見他同師兄弟喝酒,怎麽下一瞬便不見人影了?

強忍着不适,她起身想四處找找,于是借口屋裏氣悶,想到外頭吹吹風。

不料,踩着微晃的腳步,才來到飯堂外的小園,卻見一對男女背對着她擁在一塊兒。

以為自己叨擾了哪對有情人的好事,她直覺想離開,卻不經意瞥見男子懸在腰間的玉佩,頓住腳步。

那塊玉是莫家長孫的傳家玉飾,在丈夫确定接手莫府後,他便開始戴起那玉飾……瞬時,喬沁禾的心猛地重抽了幾下,暈眩得幾要站不住腳。

是她看錯嗎?

此時,被她的丈夫……懷抱的女子是誰?

喬沁禾眨眼再眨眼,确認再确認,終于在女子擡頭抹淚的那瞬間瞧清了她的面容。

是關梓柔!

她緊咬着唇瓣,不敢相信心裏的揣測竟然成真,莫封骁這些日的異狀,難道真是為了她……

呆若木雞地僵在原地,她無法轉開視線,眼睜睜看着丈夫低下頭,替關梓柔擦淚,大手落在她的纖肩上,安撫地輕拍着。

心被眼前這一幕刺得疼痛難忍,眼淚自有意識地簌簌直落。

她想起諸葛大夫那日說的話,腦中迳自聯想關梓柔落淚的原因,心慌不安地想,自己……才是介入他們之間的女人嗎?

饒是再識大體的女人見着這場面,也沒辦法當作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發生。

她應該上前質問,卻鼓不起半點勇氣面對,丈夫心裏還有另一個女人的事實。

最後……她靜靜地轉身離開。

自從“一氣門”的宴席過後,莫封骁便發現妻子沉靜得仿佛變了一個人,話不多,連笑容也變少了。

以為她身子猶虛,他又煩勞諸葛定懷走了一趟,卻得到“無大礙、恢複良好”的結果。

他憂心又焦慮,兀自以為是自己冷落嬌妻所致。

開始打理府裏生意後,等着他處理的事繁雜衆多,他忙得分身乏術,偶爾商場上的應酬少不了,陪妻子的時間于是驟減。

反覆思索後,他在出門前告訴妻子。“晚些我有事想同你說。”

接手家業至今,他尚未到各地分鋪行號巡看,或許可以撥個三、五天,由鄰近的分鋪開始,順道帶着妻子出門散散心。

再說她本就有主事當家的能力,又是靜不下的性子,待她身子再養好些,他也想讓妻子為他分擔些事,一同打理這個家。

一聽到丈夫有事要同她說,喬沁未懸着的心倏地緊縮。

宴席後,她數度想開口告訴夫君,若他有意納小師妹為妾……她同意。

家業的重擔是她自願在長輩們的期望中扛下,苦本就該自己受,但今日丈夫能為她舍棄“一氣門”,她是不是也該有容人的氣度,接納關梓柔,早早讓她進門?

即便她奢想獨占丈夫,但哪戶人家的大老爺不是三妻四妾?或許納妾的日子早了些,若丈夫執意,她願意成全這些話早在心頭轉過千百回,但每每話到了嘴邊,怎麽也說不出口。

“正巧,我也有些話想對骁哥說。”強抑內心愁郁,她扯了扯唇說。

聞言,莫封骁一愕,訝異妻子心裏果真藏着心事。

“知道了,今夜我會早些回來,你好好歇養,別又嫌悶到外頭吹風,知道嗎?”

“知道。”語氣裏的不舍與憐惜教喬沁禾胸中郁悶難受,卻依舊強撐起笑,心裏又酸又甜又苦又澀。

她相信,依丈夫的個性,納妾後應當不會虧待自己才是……

瞧着妻子臉上的神情,莫封骁濃眉愈蹙愈緊。她明明是笑着,怎麽笑裏反帶着濃濃的酸澀?

尾聲二

疑惑尚不及出口,一只藕臂陡然伸出圈住他的腰,臉兒貼在他的胸前輕喃。“骁哥,沁兒很愛、很愛你……”

因為他萬般呵護的語氣、因為他溫柔的眼神,因為愛他……她什麽都願意做。

心底因為妻子的話而激動沸騰着,他的手擡起她圓潤柔美的下颚,俯下頭,捧住她的臉,深深地吻着她。

若不是今日得到馱運行重談新約,他鐵定将她壓進榻裏,狠狠地愛一回……

片刻,他萬般不舍地移開唇,将臉埋在她馨香的玉頸邊,啞聲說:“等我。”

感覺丈夫灼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畔,她沉浸在那熟悉的暖甜中,自私地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待莫封骁回到府中,月挂樹梢,“潤寶坊”的鋪門已關,夜色中,僅有鋪門檐廊前那百來盞的錦紗燈随風輕晃,綴暈一片光明。

走進內院,萬籁俱寂的莫府完全沒有白日時的熱絡,他猜想,這時分妻子應該已經睡下。

回到房裏,妻子果然如他所料,早已上榻入寝。

坐在榻邊,定定凝着妻子如玉般的粉顏,他的目光溫柔得仿佛随時會溢出水來。

粗糙的指情難自禁地伸出,輕而眷戀地畫過那柔美的臉部線條,他無限感嘆地輕喃。“該不該告訴你呢……”

因為深陷自己的思緒裏,莫封骁渾然沒發覺自己的動作已擾醒了妻子。

其實在丈夫進房時,喬沁禾已經察覺到動靜了。

一想到今晚過後,或許就要結束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光,将丈夫的愛戀分一半給另一個女子,心裏便有說不出的哀傷。

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他在臉上游移的指,凝着他緊蹙的憂煩模樣,哽咽着擠出話。“骁哥,別煩,若你真的想要納小師妹為妾,我答應便是了。”

由丈夫心事重重的憂煩模樣,她想,他必定也難以開口對她說這事吧!

聽到妻子吐出的話語,莫封骁一怔,兩道濃眉糾結,困惑地望着妻子。

“你……說什麽?”

不解妻子怎麽會突然提及小師妹,要他納小師妹為妾?

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如此殘忍,要她重複方才那句話,喬沁禾咬着唇,忍住淚低嚅。“不管你是否聽清楚,我不說了。你想做什麽事由你作主,我無異議依從就是了。”

話一落下,她便背對他,将臉埋進抓緊的被子,心裏委屈地無聲落淚。

莫封骁僵在榻邊,徹徹底底懵了,不懂妻子為何一副可憐兮兮地跟他提納妾的事。

看着她輕顫的纖肩,他耐着性子,軟聲道:“沁兒,起來,讓我瞧瞧你。”

“我倦了……你別瞧我……”

沉默了半晌,她哽咽的嗓音悶悶地由被中傳來。

“你就這樣沒頭沒腦地丢了句話,接着悶在被子裏哭,你是要讓我心疼死嗎?”

抽動的纖肩因為他的話而微微一頓,但下一瞬卻顫得更厲害,莫封骁再也忍不住,硬是挖起她,将她抱進懷裏。

他難得霸氣的舉止惹惱了她,她掙紮着、推槌着,無奈,丈夫八風吹不動,讓她怎麽也沒辦法由他的懷抱中掙脫。

“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像撒潑的小貓,指甲在他沉峻的臉上硬是留下幾道抓痕,他不以為意,只是緩聲開口問:“到底是誰跟你說,我想納小師妹為妾了?”

掙脫不出他的懷抱,她累了,無法再掩飾內心苦澀的情緒,忍不住埋在他的頸窩,抽抽喳噎地說着。

“自從諸葛大夫同你說過小師妹的事後,你就心事重重……那天……我瞧見小師妹哭倒在你懷裏……我就知道……知道我才是那個介入你們之間的人……只是我比她幸運,有長輩們當依靠……”

她累了,沒力氣再掩飾,任嫉妒交雜着憤怒的情緒盡情宣洩,就算被冠上妒婦的罪名,她也認了。

仔細聽着妻子和着眼淚的話,他啼笑皆非,不知妻子腦中怎麽會自行上演這些戲碼?

他輕嘆了口氣,一一解開那些讓妻子誤會傷心的點。“那日阿梓哭倒在我懷裏的确有失分寸,但她自小在師門長大,身邊全是師兄弟,個性一向豪爽,根本不将禮教放在眼底;至于那日讓她掉眼淚的男人另有其人,我自小和她感情好,她心裏愁悶,才會找我訴苦。”

聽他沉穩的語氣解釋當日的情形,喬沁禾如墜五裏迷霧中,恍了、懵了。

難道,真是她誤會了嗎?

“所以你和小師妹之間……”

“一直以來,我拿她當妹妹看待,她視我如兄,我們之間沒有半分男女之情。”話一頓,他忍不住擰了擰她的巧鼻,輕斥。“況且你心裏有疑惑就該問我,而不是迳自悶着、傷心啊!”

“所以……真是我誤會了?”

看着妻子哭得眼紅鼻紅,他心疼地貼住她的額,頗無奈地嘆了口氣。“若早知道你會誤會,我就先同你說……讓你白白浪費了眼淚和傷心。至于納妾……我自認沒勇氣享齊人之福。”

庶出二叔、二嬸的野心擾亂了他的家,将來他絕對會嚴厲兒女,杜絕争産的遺憾發生。

喬沁禾卻愈想愈困惑。“但若真是我誤會……那為何你心事重重……”

知道事情再也沒辦法隐瞞,莫封骁酌量之後才開口。“那日諸葛對我說,你的毒在體內留下了病根,往後……會較難受孕。”

沒料到令丈夫挂心憂愁的竟是自己,喬沁禾心底有喜有悲。

喜的是,丈夫根本沒有納妾的打算,悲的是她再難受孕這件事。

她深吸了口氣,感覺紊亂的思緒漸漸平息,理智漸漸回到腦中才開口問:“是不孕還是難受孕?”

“難受孕。不過諸葛承諾,會尋覓珍奇藥材盡快養壯你的身子,并叮囑咱們……可勤‘耕’、多‘播種’。”水嫩的臉因他隐含寓意的話漸漸赧紅,她嗔瞪,外加賞了一記軟爆栗給丈夫。“只是難孕你就憂成這樣,存心是讓我擔心你嗎?”

他身手敏捷地捉住朝他襲來的繡花拳頭,語重心長地開口。“除了你,我今生不會再有別人,偏偏莫家人丁單薄,你若生不出來怎麽辦?我不說,只是不想增加你心裏的負擔。”

沒想到自己的體貼反而讓妻子不安、傷心,他愧疚到了極點。

表明彼此內心的介懷,委屈、酸楚、傷心盡散,唯有濃情密意如絲般沁出,緊緊圈纏繞着兩夫妻。

喬沁禾滿心鬥志,一掃前一刻幽怨的怨婦憐樣,握着他的手,豪爽堅定地說:“你放心,為了你、為了莫家,我會努力,我們一起努力!”

看着妻子恢複生氣的模樣,他的心悸動得發暖。

回想當初,他對長輩們訂下的這門親事頭痛不已,如今,他卻感激長輩們的安排。

若不是既定的姻緣,他又如何在茫茫天地間找到今生的最愛呢?

“好……咱們夫妻一起努力。”

擇日不如撞日,他回應妻子的熱情,順手扯下芙蓉帳。

沒料到事情竟會發展到如此地步,喬沁禾羞紅着臉,怔怔地任丈夫為她寬衣解帶。

當彼此的衣物褪盡,他抱起妻子,讓她跨騎在自己腿上。

夜色愈來愈深,芙蓉帳內傳出的嬌吟與粗喘,道盡有情人兒肆意纏綿的柔情密意。

莫封骁沉溺在那激情中,暗暗在心中承諾。

屬于他們的日子還很長,他會用盡一生力量守護、嬌寵他的良妻,定不負她的相思情意,與她白頭到老——

【後記 靈感的動力是地圖? 柚心】

翻開上一本書,看到自己的後記,那時柚子還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還有動力寫下一本稿子,所以用充滿了不确定的語氣做了結尾。

沒想到,因為一張“地圖”,竟讓柚子莫名其妙興奮了起來。

那張地圖是在幫我家柚寶複習功課時發現的,大家一定不相信,讓柚子興奮的居然是一張“行政區圖”啊!

柚子一瞥到地圖上,由A城到B城的齒狀标示時,立刻樂樂地對柚寶說:“我知道,這是鐵路标示!”

我家柚寶聞聲,冷冷瞥了我一眼。“這位家長,那是運河标示,不是鐵路标示啦!”

幸好我不是在大庭廣衆下說出來,否則我家柚寶一定會嫌棄我這顆無知的柚子家長了。

不過雖然小小被吐了槽,卻無意間挑起柚子毫無邏輯可言的想像力,腦中上演的是一個與水運有關的故事。

上網查了數據,又去圖書館看了書,順便挖到了些色色的……呃不是,是富含性學教育的書,因為寫的是婚後故事,柚子就全給它用在書裏面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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