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坐在床邊上揉着手腕,失神地看着窗外。魔杖從手中抽離的感覺到現在還讓我心驚,咒語中那股不可違逆的力量如同巍峨的高山,令人心生敬畏。眨眼間就可以擊退我全力發出的咒語,輕而易舉地解除了我的武裝,電光火石之間,就能讓人變得毫無還手之力。我第一次親身感受到了母親的強大,也第一次徹底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那些我所謂的努力,簡直像是踮起腳尖和阿爾卑斯山比高。
魔杖現在還躺在走廊的地面上。我盯着自己空空的雙手,片刻,将整個面孔都埋在手掌中。我以為會有眼淚流出來,然而眼睛卻幹幹的。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從心髒向四肢蔓延,讓我漸漸地覺得有些虛脫。我盯着宿舍裏的空床,想找個人說說話,卻無力地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的确,一無所有。
自從那天魔藥課上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和西爾說過話。我知道那根本不是她的錯,可是每次目光碰觸都讓我覺得十分尴尬。這種混亂而微妙的感覺我分辨不清,因為我怎麽也想象不到自己其實是在嫉妒她。
門外隐隐傳來歡笑的聲音,有人一邊上樓梯一邊商量着什麽事情。
“……好的,沒問題!明天上午,就在樓梯口,不見不散!”西爾維亞愉快地朝着身後某個我看不到的人揮揮手,回頭看到我,笑容僵住了。
“你明天要出去?”
“啊?”她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料到我會同她說話,“……是的。”
“和誰?”我沒頭沒尾地追問一句,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
“簡,你不認識的,”她尴尬地捋了捋頭發,避開了我的目光。
“她是誰?”
“一個朋友,”她輕描淡寫地說,仍舊沒有看我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朋友”這個詞刺痛了我的神經。曾經,她也這樣稱呼過我。
“新朋友?你交朋友可真快啊……”我冷冷地說,完全沒料到自己的語氣中會帶着那麽濃重的酸意。
“有什麽不可以的嗎?”西爾維亞淡淡地說,終于轉過身子看着我的眼睛,神色平靜而坦然。
“當然可以,”我自嘲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怎麽了?”
“我很好,非常好,棒極了,”我用一種誇張到虛假的口吻說,卻打心眼裏讨厭自己現在的模樣。
“難道我連交朋友的權利也沒有了嗎?”
“當然有,這關我什麽事?”我譏諷地說,心中卻在隐隐作痛,為什麽我和她之間竟會這樣對話?
“我們互相不說話也有一陣子了吧,你是想和我吵一架嗎?”她以同樣的語氣回敬我一句,針鋒相對絲毫不落下風。
“抱歉,心情不好,”我草草地說,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是怎麽了,為什麽要說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你是在生氣我交了新朋友嗎?”她直言不諱地說。
“我沒有,”我煩躁地回答,剛才想要找個人說話的感覺消失了,此時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有,”她一陣見血地指出,“你說話的語氣和我的小妹妹一模一樣,每次我提到我某個她不認識的人她都會這樣。我以為她還太小,可我沒想到你也是這樣。”
“我沒有!”我反感地說。西爾拿我和她不懂事的小妹妹作比較讓我有些生氣,但是其實最讓我生氣的是我隐約意識到她是對的。
“你大概沒有兄弟姐妹吧——”
“我沒——”我脫口而出,然後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有弟弟。”如果我是雷克斯叔叔的女兒,那海登就是我弟弟無疑。
“那你就該明白,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沒有誰只是誰的——”
“夠了,別來教訓我,我不是你妹妹!”我提高了一點聲音想要結束這場無厘頭的對話。
“海蓮娜,你變了。”沉默半晌,西爾維亞眼神複雜地看着我說。那雙閃爍着熱情和好奇的眼睛中出現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失望和憤怒。
“是嗎?我猜你是要說我變‘壞’了吧,”我漫不經心地說,盡量壓制住自己莫名竄上來的怒火。又是我的錯,對嗎?
“不是,是變得……陌生了,”她遲疑一下,說出了一個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詞。失望和憤怒都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确定的猶豫,仿佛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
“什麽?”
“你以前從來都不會這樣說話。”
“是嗎?”
“沒錯,”她的聲音變得肯定起來,“你以前從來都不是這樣的,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你是指那個自卑又軟弱,只會自己哭泣、看別人臉色生活的我嗎?”我高傲地仰起頭,“與其是這樣的我,我寧可放棄。”
“不,不是那樣的…”西爾維亞遲疑片刻,“你剛才的樣子…好像亞歷山德拉。”
我仿佛撞到一面無形的牆。那個我最讨厭的人?我變成了我讨厭的人的樣子?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說:“你瘋了。”
“不,我很清醒,”她堅定地說,“我很久之前就想跟你談談了,可是找不到合适的機會…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沒有這麽驕傲、目空一切,也不會争強好勝、以自我為中心,你總是很謙虛,不會有那麽強的占有欲,處處為別人着想,把‘對不起’挂在嘴邊,從來都不會說什麽傷人的話,你——”
“——夠了,”我冷冷打斷她,示意她不用再說下去了。她什麽都不知道又有什麽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沒有人理解我的悲哀,也沒有人理解我做這一切的苦心。我只是想要證明自己、保護自己,這有什麽錯嗎?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因為這個指責我!
“我要說!”她不理會我,自顧自地說下去,“也許你覺得我沒有資格說這些,可是我還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一定要說!”
“朋友?”仿佛被什麽東西紮到了,我諷刺地反問,“你還把我當做朋友?你不是已經有新朋友了嗎?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為什麽這麽多天都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我需要朋友的時候看不到你,現在倒想起來教訓我了?”
“你在說什麽?”她有些詫異地反駁,“什麽時候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明明是你這麽多天沒有和我說過一句話吧!”
“你什麽都不知道!”
“那就——請你——告訴我,”西爾維亞暴躁地說,“還有就是請你不要亂發脾氣,好嗎?不要把那些無關的事情算在我頭上!”
我一動不動地盯着她,想說的話像憤怒的洪水一樣翻騰,而嘴巴卻像閘門一樣緊緊閉合着。我能說什麽?那些我費盡心機隐瞞的秘密嗎?我沒有勇氣,可是如果她不知道這些,說什麽都是徒勞的。我隐約覺得,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我們的關系早晚有一天會葬送在這個秘密上。
“你不懂,”我搖搖頭無力地說,突然感覺到一絲令人驚訝的熟悉,這不正是母親常常對我說的話嗎?
“那就解釋!”
我遲疑了一下,慘然一笑:“可是也許,你知道真相之後就再也不會願意和我說話了。”
“為什麽這麽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說:“剛剛,我又和我母親吵架了…”
“這有什麽!等等——‘剛剛’是什麽意思?難道拉文克勞夫人給你寄了吼叫信?”她疑惑道,目光掃向地面,似乎在尋找吼叫信燃燒完的殘骸。
“不是,”我蒼白地笑了一下,緊緊抓住床單的一角,努力把呼吸調整得平穩,可是聲音還是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我母親不是拉文克勞夫人,我說的是拉文克勞教授——”我看到西爾維亞的眼睛睜大了,嘴巴也變成一個難以置信的O型。
“——羅伊納·拉文克勞。我是她女兒,她是我母親。”
我擡頭看着她震驚的表情,解脫般地笑笑,突然覺得一陣輕松,仿佛扔掉一個沉重的包袱一樣。不管她會是什麽樣的想法,話只要說出口就已經無可挽回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趁着我後悔之前,我決意索性把一切都說出來,“但我想我們需要換個地方,蘇珊她們應該就快要回來了。”
太陽西沉已久,繁密的星辰在頭頂閃爍。城堡的燈火倒映在黑湖表面,靜谧得仿佛另一片夜空。
我們來到城堡外邊,躺在湖邊的草地上,對西爾維亞和盤托出我所有的過往。從童年開始,冷漠的宅子,哭泣的夜晚,陰暗的記憶…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向別人吐露了那些我費盡心機隐藏的一切。我完全沒想到,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竟然可以如此美妙。
“如果不是你親口告訴我這些,我寧死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大概沒有人敢相信吧…偉大的拉文克勞…”我凝視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輕聲說,“我多麽希望這不是真的。”
“海蓮娜,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把一切都留給自己太辛苦,”西爾維亞嘆息道。
我苦笑一下搖搖頭:“我怎麽敢?我是不過是想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罷了。”
“那……我能冒昧問一下……你的父親是誰嗎?”
“我不知道。”
“那……斯萊特林教授……”
我揚起眉:“你也這麽想?”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西爾維亞緊張地說,“我只是聽到有人說的。我一直都覺得那是一派胡言,可……”
“——可既然我是拉文克勞教授的私生女的傳言都是真的,沒準這個也是?”我一針見血地指出,她顯得更慌張了。
“我沒有想冒犯你——”
“你沒有冒犯我,”我悶悶地說,“可說實話,我也這麽懷疑過。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小時候問過她,她什麽都不肯告訴我,只說我父親已經死了。”
“我很抱歉。”
“沒什麽值得抱歉的,”我無所謂地聳聳肩,“已經很多年了,我習慣了。可是……我能請你幫我保密嗎?你不會因為這個看輕我,不代表別人不會。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當然,”西爾輕笑一聲,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只要你希望它是個秘密,它就永遠都是。”
那天晚上,我們解釋清楚所有的誤會,也消除了所有的隔閡。她的笑容,讓我終于有了心安的感覺。女孩的關系總是會随着分享一些秘密而變得更加緊密。從那天開始,我開始将所有事情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告訴她,而她也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我。我們的關系已經超過了無話不談的密友,甚至超過了那些有血緣關系的人。我曾堅信,只要是需要她保密的東西,世界上就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我和母親的不愉快無疑使得我們之間的裂隙又加深了一層,可是卻也因禍得福讓我解開和西爾維亞之間的芥蒂。在親情讓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感到心灰意冷的時候,友誼再次讓我看到了溫暖與光明。得與失的天平,永遠都是那樣搖擺不定。可是那一刻,我覺得,命運終于垂青我一次,讓我倍感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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