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別亂動。”狄陵按住郎澧試圖扯開領結的手。

郎澧西裝筆挺,肩寬腰窄,英氣逼人,眉宇間透出幾分煩躁,“不舒服。”

他讨厭扣子扣到最上面,有種被束縛的感覺。

“要和我出去就忍住。”狄陵擡眸。

郎澧眉心緊擰,俯身擁住他精瘦的腰身,不再掙紮。

狄陵擡手摸摸他的腦袋,“小燈泡真棒。”

郎澧聞言眼瞳中浮起純粹的笑意,如同得到糖果的孩子。

兩人打車前往林頫聖的壽宴地點。

“麻煩請出示邀請函。”侍者恭敬地說。

狄陵拿出邀請函遞給他,侍者檢查之後雙手奉還,“裏面請。”

“是藝人嗎?”

“以前沒見過诶。”

“難不成是哪家的公子?”

“看氣勢不像是等閑之輩,怎麽一點兒風聲都沒有?”

狄陵二人出現在壽宴上,立即引來四面八方打量的視線,對他們倆的身份衆說紛纭。

“小狄先生,您來啦。”孟教授攜同妻子蘇愛萍走到狄陵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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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愛萍熱情地和他打招呼,目光落在郎澧身上時,眼中閃過一抹驚豔,“這位是?”

狄陵頓了頓,介紹道:“他叫郎澧,是我家裏人。”

蘇愛萍注意到叫郎澧的青年,目光一直落在狄陵身上,兩人之間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親密,心領神會道:“郎先生你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二位一看就出自同一家,都跟畫兒似的。”

不知為何,狄陵總覺着蘇愛萍話裏有深意,可又實在想不出到底哪裏不對勁兒,至于郎澧那就更聽不出了,但他聽得懂蘇愛萍說他和狄陵一看就是一家人,難得露出好臉色。

孟教授可沒妻子那麽敏銳,以為狄陵和郎澧是兄弟,樂呵呵道:“郎先生也畫畫嗎?”

狄陵搖頭說:“他不會畫畫。”

“哦,那是還在上學?”孟教授打眼看去,明顯郎澧是哥哥,但仔細一琢磨,就會發現郎澧五官深邃,偏混血兒長相,所以比狄陵看起來成熟,不過眼睛幹淨澄澈,應該涉世未深。

狄陵面無表情,“算是吧。”

家庭教育版小學三年級。

“孟教授,蘇女士,好久不見。”陸陸續續有人過來和孟教授夫妻倆打招呼。

孟教授不但是帝都美院的校長,而且兼任國家美術家協會主席,自然多得是人想要和他結交。

“好久不見,這位是狄陵,畫作非常有靈氣,可比我這個老胳膊老腿畫得好。”孟教授趁機介紹狄陵。

衆人心中震驚,比明星還耀眼的青年,居然是畫家,而且竟然能被孟教授如此吹捧,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

雖然來之前狄陵就告訴過郎澧,壽宴上無法顧及他,但實實在在被忽略掉,郎澧胸口頓生焦躁,好似有一股無名火在燒。

好想把這些占據狄陵視線的人統統吞掉,想讓狄陵眼中只有自己,只和自己說話,只對自己笑。

心頭仿佛有一頭野獸在獄火中煎熬,掙紮,發出不甘的嘶吼,它要沖破桎梏,它要放肆撒野。

手背忽然觸到一絲微涼,郎澧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垂眸對上狄陵濃黑的眼瞳,“收斂一下你的氣息。”

“肚子餓了嗎?這麽兇。”

郎澧的喉嚨又幹又癢,“嗯,餓了。”

只不過,似乎餓的不是肚子,而是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抱歉,失陪一會兒。”狄陵開口對孟教授等人說。

他清清冷冷,話不多,但儀态萬方,不會讓人感到冒犯。

狄陵拉着郎澧的手走到餐桌前,“喜歡吃什麽自己拿。”

于是郎澧不客氣地站在長桌前吃起來,原本有女孩兒蠢蠢欲動,準備上前和郎澧搭讪,可一見這架勢,猶豫再三後打消了念頭。

“麻煩,給我一杯果汁。”狄陵轉頭叫住從他身後經過的服務生。

服務生轉過身,将杯子遞給他,“您請……”

話音未落,服務生臉色鐵青,晴天霹靂。

“狄耀?”狄陵疑惑他怎麽會在這兒。

狄耀像是被人當衆狠狠扇了一巴掌,羞憤難當,甚至想奪門而出,但他不能,他需要這份工作。

退學後,狄耀決定辍學打工,他連活下來都成問題,談什麽考大學,師雪衣勸過他好幾次,表示自己願意資助他,可狄耀拉不下臉,他已經害師雪衣丢掉工作,如何有臉再讓師雪衣資助他。

這份工作是狄耀以前一個同學給他介紹的,要不是他長得不錯,還進不來,雖說是兼職,但工資非常可觀,可以讓他短暫的喘口氣。

狄耀知道介紹他來的同學沒安什麽好心,想看他的笑話罷了,不過那又如何,尊嚴在錢面前屁都不是。

他認命了,誰讓他運氣不好,遇上狄振威這種父親。

直到此時此刻,他在高端氣派的宴會上,見到狄陵,他同父異母的哥哥,他像個小醜,把尊嚴踩在腳底,茍且偷生,狄陵卻一身華服,衆星捧月,憑什麽?

他們明明都是殺人犯的兒子,憑什麽自己過得這麽落魄,狄陵卻逍遙自在,明明狄陵可以拉他一把,可狄陵卻對他視而不見。

“狄先生,您要來,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我好去接您呀。”熊多金臉上堆滿笑容,緊随其後的是許久未見的白珍珍,打扮得珠光寶氣,在狄陵面前轉了一圈。

“狄先生,您看我的新裙子,美不美?”

狄陵扶額,淡然回答:“很适合你。”

白珍珍聞言高興得像個小姑娘,得意洋洋地說:“狄先生誇我了!”

熊多金不屑地翻白眼,“狄先生和你客氣一下而已。”

“哼,那也是誇我,略略略……”白珍珍揚起優美的天鵝頸。

熊多金正要怼回去,突然注意到旁邊服務生陰沉的視線,“狄先生,您認識他?”

狄陵漫不經心地睨了狄耀一眼,冷漠地回答:“不認識。”

狄耀差點摔碎手中的托盤,霎時間捏緊拳頭,目眦盡裂,在他即将沖昏頭腦時,一道森寒的視線,令他渾身戰栗,肝膽俱裂。

他轉過僵硬的脖頸,瞥到高大俊朗的男人,眼神不善地注視着他,頓時,狄耀恍惚自己被兇殘的野獸盯上,下一秒就會斃命。

“吃好了嗎?”狄陵微涼的大拇指替郎澧擦去嘴角的糕點屑。

郎澧收回視線,将一塊糕點遞到狄陵嘴邊,“好吃。”

狄陵不由眼神柔和,即便長大,也依舊會分享好吃的給自己。

“狄先生,我們去那邊坐下說話吧。”熊多金終于認出服務生是誰。

白珍珍當初不肯告訴他王的下落,全靠他自己查,所以順勢查到了狄家,自然知道狄陵有個弟弟,叫狄耀。

照片上的狄耀進進出出有豪車接送,走到哪裏皆是焦點,成績優異,相貌出衆,完美的诠釋了別人家的孩子。

與他相比,狄家傭人的孩子待遇估計都比狄陵好,可狄耀他們一家三口,沒有任何人覺得有問題。

熊多金不想王不開心,真是晦氣居然碰上傻逼弟弟,還敢用仇恨的眼神看王,眼睛嫌多了嗎?!

狄陵沒有遷怒狄耀已經足夠善良,自然不欲同狄耀多說,順勢帶着郎澧去熊多金說的地方坐下。

狄耀端着托盤,精神恍惚,不小心撞到客人,将他罵得狗血淋頭,他趕緊道歉,對方仍舊不依不饒,拿起一杯酒直接潑他臉上。

領班見狀立刻和客人道歉,拽着他離開,“你滾吧,什麽人也敢得罪,吃了熊心豹子膽。”

“可是……我的工錢……”狄耀倏地擡起頭,酒水沾濕他的眼睫,滴滴答答往下落。

領班譏諷道:“不罰你錢就不錯了,還想要工錢。”

于是深秋的夜晚,狄耀連臉上黏膩的酒水都來不及清洗,就被趕出別墅。

別墅周遭車輛稀少,更何況現在是晚上,狄耀裹緊單薄的衣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心髒一層一層結冰。

別墅內燈火通明,衣香鬓影,觥籌交錯。

原本站在裏面的人應該是他,為什麽他的人生會突然和狄陵颠倒,甚至更加狼狽?

同樣是狄振威的孩子,狄陵憑什麽高高在上?

他徒步走在荒無人煙的路上,眼前是無盡的黑暗,他的雙腳仿佛深陷泥沼,每當他努力往前走,身體便沉得更快,直到淹沒頭頂。

一道黑影突然竄過去,狄耀寒毛直豎,抓緊衣服,“什……什麽東西?”

他戰戰兢兢走到草叢邊,扒開草叢查看。

竟然是只狐貍,在泠泠月色下,依稀辨別出是紅皮子。

赤狐的眼睛在黑夜中閃閃發光,狄耀瘆得慌,往後退了幾步,轉頭就跑。

他跑開後,赤狐擡起爪子撓了撓頭,“膽子這麽小怎麽行。”

狄耀現在暫住在師雪衣家,本打算今晚拿了工資就租間房子,從電梯裏出來,他盯着自己的腳尖。

又要推遲了。

在電梯口做了十來分鐘心理準備,狄耀才往裏走,師雪衣給了他鑰匙,不過他沒有用過,每次都會按門鈴,今晚也不例外。

奇怪的是,沒有人來給他開門。

“難道出去了?”狄耀沉吟道,可大晚上師老師會去哪兒?

狄耀拿出鑰匙,第一次打開師雪衣家的大門,開門後,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令他心跳加速,眼睛睜大,不寒而栗。

他的身體仿佛失去控制,手腳冰涼,身體發軟,冷汗頃刻間打濕衣衫,在短暫亦或是漫長的僵硬後,狄耀踉踉跄跄跑進卧室,師雪衣倒在血泊中,衣衫不整,全身青紫的痕跡。

狄耀的力氣被抽走,整個人直接跪坐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悲鳴:“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3-0421:00:01~2021-03-0521:00: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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