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孩子倒和他爸小時候真像。”李老爺子目光中閃過一絲懷念。

李相浮年幼時是頂尖的聰明,別人在玩泥巴的時候他就吵着要看天文望遠鏡,一年級時寫了一篇作文——《生存還是死亡》,直接導致老師驚慌地叫家長去了趟學校。

那時候李老爺子幾乎以為他們家要出一個真正的天才,可惜後來李相浮的才智并沒有在學業上發揚,反倒用來逃課冒險。

話鋒一轉:“哪怕他稍稍争氣一點……”

李懷塵皺了皺眉,終究還是說了一句:“過去的就讓它盡早過去。”

一想到以往那些混賬事,李老爺子氣得嘴唇都哆嗦:“說得輕巧,他……”

“爸。”李懷塵語氣有些沉,一個字打斷他後面的話。

李老爺子胸口劇烈顫動幾下,平複下來後說:“你多留意着點。秦晉比我年輕時候都狠,邪性得很,如果真把他弟弟那筆賬算到混小子頭上,後續的麻煩少不了。”

李懷塵:“您放心,我會處理好。”

這時李相浮搬着古琴進來,打招呼:“早上好。”

李老爺子淡淡點頭,目光掃到李沙沙時,眉頭一皺:“這就是你帶他買的衣服?”

李相浮點頭。

“大夏天穿什麽襯衫長褲,別把孩子捂壞了。”李老爺子習慣一言堂:“重新買一套去。”

極端扭曲狀态下的女尊生活,讓李相浮養成了強迫症,偶爾看別人穿短袖,甚至想把袖子給接上,這段時間他竭力調整狀态,仍舊擺脫不了窒息感。

今早的換裝失敗徹底令他明白有些改變只能循序漸進的來。

壓抑住幾分無奈和自我厭棄,李相浮找了個借口:“婚禮穿正裝比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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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去結婚麽?”李老爺子一句話反駁的不留餘地。

“其實我有個毛病,看見什麽是空的,我就想順手給補上。”

李老爺子冷冷道:“上一個這麽做的是精衛。”

“……”

溝通失敗,下午李相浮重新領李沙沙到昨天的服裝店。

虛假的父子倆都怕麻煩,完全沒有定制的想法,李沙沙挑了幾件不那麽花哨的衣服試穿。

導購在旁邊說着贊美的話,倒也不全是客套,這對父子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的人,就是哪裏有說不出的奇怪。

李相浮狀似耐心地幫孩子整理好衣服,眼神卻不時朝着另一邊的區域瞄去,那裏全是清一色的男士短袖和中褲。

李沙沙:“爸爸想去試試麽?”

回憶早上換完短袖的體驗,李相浮覺得被扼住了命運的咽喉,搖頭:“沒興趣。”

李沙沙指着其中兩套,表示選好了。

這時導購終于品出究竟是哪裏奇怪,她見過貌合神離的夫妻,貌合神離的父子還是頭一回。

這年紀的孩子用童音說話應該是最萌的,偏他每次叫爸爸時,字裏行間毫無感情波動,有點像是電影裏的面癱機器人。

不過看到李相浮幹脆利落地刷卡,導購的好感蹭蹭蹭又漲上去,今日份的業績算是完成了。

難得出來一趟,李相浮帶着系統逛了會兒商場。

李沙沙仰着小臉:“我真要去參加訂婚宴?”

李相浮點頭。

李沙沙:“以後不會鬧人笑話?”

李相浮突然停下腳步看他,開始考慮其他方面,有個孩子可以有效避免未來的催婚,他現在對于戀愛沒有絲毫向往。

“那就變成親生的。”

對系統而言,也就是改變體內一串序列數據的事情。

李沙沙:“血脈混淆?”

“我們家沒有王位繼承,哪怕真是養子,上戶口後也有繼承權,”李相浮嘆道:“未來我的那份給你就是。”

李沙沙:“但我還剩六十年壽命,爸爸你如果長命百歲,是要給我送終的。”

“……”

雙方正要以生與死為主題展開一場辯論,李相浮餘光看到一處可以休息的區域,走去那邊坐了下來。

發現周邊人都在低頭刷手機,他試着融入這樣的環境,可沒找到樂趣。

李沙沙跟着他一起低頭看,就差沒把無聊挂在嘴邊。

連續刷了一會兒,李相浮眉毛一揚,現在的短視頻流行一段剪輯配上文案,好幾個開頭都是這樣:秦晉曾經說過雲雲。

bgm一出,瞬間營造勵志雞血的感覺。

李沙沙:“這人是誰,廢話這麽多?”

李相浮好笑:“估計當事人都不知道他說過這些。”

說着笑容淡去不少,腦海中浮現出去落霞閣時,劉宇提到秦家語氣有幾分不自然的畫面。

難不成自己曾經招惹過對方?

轉念一想,雙方實在不可能存在交集點。

商場外面打車的人不少,多遭了近一刻鐘悶熱天氣的罪,上車後一大一小雙雙籲了口氣。

李沙沙:“爸爸,我要你買車。”

排除不可能付費的人選,李相浮抿抿唇道:“過一陣子等我二哥那邊忙完……”

話沒說完就搖頭:“二哥更不好說話。”

不同于李懷塵的古板嚴謹,他二哥李安卿性子極冷情,說句不好聽的,你站在他面前,他看你跟看旁邊的灰塵感覺是一樣的。

至于唯一的姐姐……想到那個火爆脾氣,李相浮坐姿不由自主更端正了些。

司機聽着傳來的對話,從後視鏡看了一眼,發現後座男人連鬓角碎發弧度都是詭異的漂亮,不禁脫口而出:“你要是去當模特,肯定被大公司搶着要。”

李沙沙很同意,側過臉建議:“多抛頭露面有利于心理健康。”

司機被孩子的話逗笑,尋思着這麽小就會用成語,就是用詞怪異了點。

作為話題中心,李相浮按揉着太陽穴,發現無法緩解頭疼,腦袋抵着車窗,開始閉眼休息。

一直到下車,他還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态。

家裏沒人,張阿姨說李老爺子約着人垂釣,李相浮直接回房間躺在床上休息,時不時輕哼一聲。

李沙沙看出他不舒服:“要去醫院麽?”

李相浮搖頭。

當年受傷留下了後遺症,時不時就會頭疼。說起來他的狀态很奇怪,不是片段式的丢失記憶,更類似一段記憶中的某個細節被抽離。好比他記得和洛安還是朋友時候的經歷,卻不記得同一個時間段自己究竟去過哪些地方冒險。

因為間接性的頭疼,李相浮一直回避去思考更久遠的事情。然而自從回國,如同打開了某個潘多拉的盒子,時不時便會做些奇怪的夢,清醒後不由自主陷入回憶。

李沙沙建議:“刺繡做飯下棋,能用來轉移注意力的事情很多。”

李相浮敷衍地嗯了聲,意思等他緩兩天可以提上日程。

周末前,家裏的氣氛還算和諧,讓本來擔心會鬧得雞飛狗跳的張阿姨松了口氣。這有賴于李懷塵和李老爺子不是經常在家,老爺子雖然退休了,但最近忙着找人協商孩子入學的事情。

李沙沙本人對于這一切還不知情。

時間一晃來到周六,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高溫在這一天仿佛都在為婚禮讓路。

婚宴在全市有名的麗世酒店舉辦,停車場幾乎滿位,李老爺子讓司機先開着轉一圈,到點再來接他們。

酒店外立着兩根氣派的雕花石柱,上色後龍的眼睛炯炯有神,門口有專人接引,不用擔心走錯的問題。

內場按傳統的中式婚禮布置,古色古香的,連尋常的照明燈都換成了做工精巧的小燈籠。

李相浮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這地方讓他生出短暫的熟悉感,仿佛透過這些小玩意又看到過往的穿越歲月。

李沙沙拽了下他的袖口,李相浮回過神來,跟随侍者的腳步繼續往前走。

“你剛回來,抱什麽心思的人都有,”上電梯時李老爺子囑咐道:“稍後有人過來搭讪應付兩句就行,不用多說。”

李相浮颔首,覺得這句交代有些多餘,似乎藏着其他目的。

他們來得不算太早,剛到宴廳門口,便有人來和李老爺子打招呼,客套兩句後又有其他人過來,本來沒多遠的距離硬是過去幾分鐘也沒走到。

李相浮的出現無疑成了一個焦點,不少桌子都在竊竊私語。

“差點沒認出來,幾年不見人也變得太好看了。”

一位女士說着忍不住偷拍了張照片,準備回頭拿給姐妹分享。

“潛力股啊,可惜上學時候沒挖掘!”

“旁邊那個就是傳說中他領養的孩子麽?”

領養兩個字音被念得略重,顯然認為其中存在不可言說的貓膩。

細碎的議論聲并沒有傳過來,李相浮餘光瞄到李沙沙衣服側面沾了些白灰。

低頭幫他拍了拍衣角,一縷發絲從額前垂落,只是随意重新纏了下發帶,靈活纖細的手指便引來一陣微微急促的呼吸聲。

但凡手控,視線一時半會兒都休想從這裏移開。

大部分人關注點在容貌上面,另有一小部分聚焦在李沙沙身上,洛安就是其中之一。

和他坐在一桌的都是相識的人,幾分鐘前還在讨論李相浮的笑話,冷嘲熱諷孩子身份不被承認,誰曾想打臉來得這麽快。

洛安起身,凳子推開發出刺耳的聲音:“我去趟洗手間。”

衆人面面相觑,誰都沒有說話。

走到門口,洛安打電話給部門主管,剛一接通便低聲呵斥:“你不是說事情辦妥了?”

主管被罵的一頭霧水。

洛安:“今天吃席,老爺子不但帶了李相浮,還帶了孫子。”

後半句話可謂是咬牙切齒。

主管張了張口,好久才憋出一句:“這怎麽可能,辦事的人……”

洛安打斷道:“和那個蠢貨談好的項目先不要簽,你找幾個專業的在合同上做些手腳。”

原本準備将主管罵個狗血淋頭,前方電梯門開,秦晉和身邊的保镖一前一後走出來。

洛安趕緊吞下火氣,匆匆挂斷電話,佯裝無事往洗手間走。

他和秦晉沒有正式的業務往來和碰面,談不上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洛安的錯覺,擦身而過的瞬間,總感覺像是被一條毒蛇鎖定。

秦晉一來,和李老爺子說話的人漸漸少了,大家争取兩邊都不得罪,開始坐回各自的座位。

燈光逐漸變暗,前方投影播放着新人過往的照片和精心剪輯過的視頻。

服務生上菜速度很快,李相浮給李沙沙夾了一筷子鹵肉,李沙沙順着邊緣咬了一口,擦擦嘴角評價:“少了嚼勁,鹹味太重,選料也很一般。”

他這麽一本正經,将同桌的另外幾人逗笑了,一向嚴厲的李老爺子也忍不住微微勾唇。

李沙沙則開始深切懷念起李相浮的廚藝,尋思着該如何說動對方下廚。

不知道正被惦記着,李相浮的注意力不在菜上面,餘光瞄向另外一桌。

前面幾排基本都是有權有勢的,他們和秦晉離得不算太遠。從前只是有所耳聞,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

燈籠閃爍着光芒,看清一張面容并不困難。較正常人而言,秦晉的瞳色過于淺淡了,身上沒有一般大佬揮斥方遒的豪邁氣勢,恰恰相反,萦繞着散不開的陰霾,仿佛光都在避着他走。

過于陰暗的氣場讓人們常常忽略他本身的一副好皮囊。

秦晉忽然腦袋側了下,唇瓣動了動,跟他一起來的保镖随後朝這邊走來。

臨近的幾桌表情各異,不由自主視線跟着移動。

保镖想要到李相浮面前,李老爺子擋了一下,粗糙的指腹不動聲色摩擦着杯子:“有事?”

出乎意料,保镖只遞過來一張名片:“我家老板讓幫忙轉交。”

說話的時候望向李相浮,轉交給誰不言而喻。

直覺這張名片還是不收為好,李相浮瞥了眼李沙沙。

李沙沙冷着一張臉裝熊孩子,吵着要吃魚。

李相浮幫他剔除魚刺,做足了好爸爸的形象。

雙手沾了油自然不方便再接名片,李老爺子又一動不動,保镖深深看了他們一眼,把名片放在桌子上離開。

差不多是吃了個‘閉門羹’,想到老板陰晴不定的性子,保镖回去的時候腳步下意識放緩了半拍。

“他沒接。”

“我看到了。”秦晉微微笑着,讓人琢磨不透心思:“接了才奇怪。”

嘴角的一點弧度沒有驅散陰暗,別的桌子有說有笑,唯獨這一桌因為他的存在氣氛始終熱絡不起來。

新娘進入內場,燈光的顏色換了一輪,長臺兩邊吹來漫漫花瓣,新娘切實演繹了什麽叫做人比花嬌,塗了粉的臉也遮不住一絲紅暈。

現場請了樂隊,每一首曲子情真意切。

李相浮用濕巾一根根擦幹淨手指,猜測現在都在看新娘,方才微側過頭朝另一邊看去。

這一擡眼,猝不及防就撞進了一雙淺淡色澤的瞳孔,李相浮心裏一動,感覺像是踩進了獵人的陷阱。

片刻後目光落在孤零零躺在碟子旁的名片上,眯了眯眼。

從秦晉遞名片開始,周圍賓客就暗暗觀察這邊的反應。

李沙沙夾了片魚肉放進嘴裏,咽下去後用很輕的聲音說:“爸爸,那人剛剛用餘光多看了你三眼,瞧他坐姿僵硬,手指連續敲打着桌子,預示內心并沒有表面那般平靜……啧,又是一個暗戀你的小傻瓜。”

從前在女尊國李相浮遇到過太多求愛,表現出野路子後,甚至不乏有男性示好。系統往往能第一時間捕捉到那些暗中窺視他的人,早就已經習慣了。

恰逢臺上司儀說完話,場面瞬間熱鬧很多,新娘去換衣服,新郎挨着桌子敬酒。

周圍不乏走動的人,秦晉也跟着站起身,看清他走得方向時,不少人屏住呼吸,預感一出大戲即将上演。

同一時間,李老爺子眉間的溝壑攏起,目光直刺秦晉。

似乎沒收到這份警告,秦晉走近,望着李相浮,說話的語速比平時慢了一點:“看來這名片很燙手。”

一邊李沙沙側過臉,朝李相浮投去詢問的眼神,後者聳肩,表示興趣不大。

看出他對感情持消極态度,李沙沙跳下凳子,雙手拿着名片站在秦晉面前,一副很為對方遺憾的表情:“不約,抱歉,叔叔我們不約。”

作者有話要說:

李相浮:戀愛只會影響我彈琴的速度。

李沙沙:沒可能的,放棄吧。

秦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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