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掉馬
所有的問題都找到了症結,所有的偏離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為什麽簡殊然會這麽躲着他,讨厭他,因為上輩子那些烏糟的記憶。沒有一丁點好的回憶,全是傷害。
路逢舟也開始呼吸阻塞,他倉皇的不知如何是好,這樣是不是他的寶貝真的不要他了。他重生回來是帶着很大的僥幸心理和補償心裏,上一世所有實質性的傷害還沒有發生,簡殊然什麽都不記得,一切都來的及,可是現在看來明明是來不及了。
簡殊然都記得,自己對感情的戲弄與不忠,對待他的惡劣和輕視,讓他陷入危險,受盡了折磨,甚至間接導致了他父母的悲劇。
這他麽是死結啊!
突然電梯裏的應急對講傳出了刺刺拉拉的連線聲,然後是趙臻焦急的聲音:“逢舟,逢舟,你們沒事吧。”
路逢舟被趙臻的叫喊喚回理智:“趙臻,趕緊……趕緊把電梯門打開,快點,然然不舒服。”
“他人沒事吧?”雲述不安的聲音插進來,“他怕黑,你……你抱抱他。”
“情況不太好,先把電梯門弄開,他需要就醫,讓醫院的人過來待命。”路逢舟快速的交代。
“通知醫院了,救護車在路上。”電梯剛卡主,雲述就覺得不好,趕緊讓趙臻叫救護車。簡殊然突然開始怕黑,怕封閉的空間,他覺得莫名其妙,一起住了一年多,沒發現他有這個毛病,詢問之下也沒得到确切的回答,感覺簡殊然有什麽事情瞞着他。
“我艹,就他麽一個破門弄不開,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直接破拆。”那頭傳來趙臻暴躁的嚎叫。
“臻少你冷靜點,我們會盡快解決的。”
“別光用嘴說,快點。”趙臻不依不饒。
呼叫器那頭亂哄哄的,路逢舟卻感覺周身冷的可以,他緊緊的抱着簡殊然。兩輩子啊,他的寶貝還在。可顯而易見的留下了太大的陰影,即使重活一世,所有的傷害沒有絲毫減退,反而變本加厲的折磨着他。
那些傷害對于路逢舟本身也沒有遠去,即使他多活了十四年。
簡殊然走了,路逢舟開始瘋狂的報複。報複那些曾經傷害過簡殊然的人,徐晉安原本被判無期,但是服刑的第三個月就暴斃在獄中,死狀凄慘無比。
沈岸被丢去了路家在非洲的金礦,至少在路逢舟活着的時候他沒能再回華國。路家的旁支親戚,凡是參與洛城一事的,與徐晉安有關系的,都被清出了路家,路逢舟用盡各種方法讓這些人生不如死。
但是他很清楚,最該死的是他自己。
獨自活着可能是對他最大的懲罰,每一天的時間都被無限拉長,那個時候他最盼望的就是能夠夢見簡殊然。精神蜷縮在崩潰的邊緣,游走于刀尖之上,他很疼,哪裏都疼。
所以他開始沒日沒夜的酗酒,過得稀裏糊塗,可簡殊然出現在他夢裏的次數聊聊可數。不是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為什麽清醒的時候腦子裏都是他,夢裏卻連面都很難見到。
無論怎麽折騰,簡殊然也回不來。
他逃回了景城,遣散了所有情人。他把自己封在那個小公寓裏,癡守着他的骨灰,任由自己的生命開始流逝。終其一生,他沒有再踏入洛城一步。
這次他要用完整的靈魂去洗刷曾經犯過的錯。他會虔誠的忏悔,将自己所做的事一點不剩的,攤開來講給他聽。
簡殊然不會離開的,他不會給他機會離開的。“患者這種情況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屬于心理疾病範疇,我個人建議後期一定要做系統的心理治療。七月份咱們醫院裏會有一位在國際上很有威望的心理學專家來坐診,您看要不要安排上?”
醫生站在病床邊拿着病歷本,認真的跟路逢舟探讨。
“麻煩安排一下吧,那位專家來了之後,第一時間給他治療。”路逢舟交代下去,這個病太嚴重了,簡殊然有很嚴重的自毀傾向,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會拿頭撞牆,會摳撓自己的皮肉。不受控制的過度呼吸,并且攻擊身邊的人。進一步會抽搐,會陷入曾經的場景裏不能控制自己。
這次是就醫即時,如果長期這樣,醫生說可能會自閉,必須要盡快治療。
醫生在病歷上記錄了一下,又查看了一下簡殊然的情況,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後出去了。
簡殊然躺在病床上,整個人都泛着灰敗的蒼白,在病房的純白對比下很明顯,帶着衰敗的氣息。
路逢舟心疼的不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罪魁禍首。簡殊然當時是抱着一種什麽樣的心情的在等待他,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裏,生生熬了三天。
卓玉曾經把徐晉安對簡殊然的所作所為,事無巨細的做了報告,當時他的反應是什麽?怒火滔天,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決定等終審塵埃落定,徐晉安這個人不能留。
他沒有告訴簡殊然,他擔心他會害怕,他的很多手段見不得光,他不想簡殊然看到這樣的自己。後來,想告訴他也沒機會了。
路逢舟握着簡殊然的手,放在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那手指很涼,很白,也很細,孱弱的好像随時會斷掉。
這個人是他全部的惦念,如果沒了他,他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想到曾經獨活的日子,他渾身打了個冷戰,不能,真的不能再過那種日子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會好好陪着簡殊然做治療,等他恢複健康,他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雲述和趙臻推門進來,手裏拿着兩個很大的恒溫飯盒。
“劉阿姨剛送來的,正好走到樓下遇到我們。”趙臻将飯盒遞了過去,劉阿姨是專門照顧路逢舟飲食起居的,也是路家的老人了。
路逢舟沒有胃口,将飯盒放在了桌子上。他特意叮囑了讓熬了魚片粥,簡殊然特別喜歡劉阿姨做的這個粥。
“殊然的父母馬上就來。”雲述說道,輔導員是肯定要通知父母的。好在簡家就住景城,離這裏不遠。
“嗯。”路逢舟應了一聲,所有心思都簡殊然身上,目不轉睛的盯着,眼看着他的眼皮在顫動,趕緊站了起來,聲音很輕的在他耳邊喚道,“然然,然然,你醒了嗎?”
簡殊然腦子一片混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眼皮很重。試了幾次,才有微弱的光進來。
他看着近距離放大的路逢舟的臉,有什麽東西在腦子中炸開,神經一瞬間繃緊,很多不好的記憶又來了。他感到恐懼,從記憶深處泛起的寒意,鋪天蓋地的。
但是唯獨想不起電梯完全陷入黑暗之後的事,除了有人抱着自己,其他的沒有任何印象。
這次的病發作起來很嚴重,很兇猛,他竟然都沒有那個時候的記憶。
“別怕,我在。”路逢舟眼見着他眼裏的不安,出言安慰。手指輕輕的摩挲着他的手背,緩慢安撫。
手指的觸感在他手背上,讓他一激靈,有一種被蛇信子舔舐的感覺。他更加的害怕,更加的心酸。是這個人把他推向萬劫不複的,都是他做的。他原本可以不死的,是路逢舟将他送到了徐晉安的圈套裏。
想到這些簡殊然心裏一陣惡寒,當着面濃情蜜意,冷不防的背後就來一刀。說到底是他瞎,瞎的很徹底。
原本他已經想忘記這些,可這個人總是提醒自己想起來。他不想表現的太過反常,引起不必要的懷疑,可是沒用啊,顧慮太多,最後倒黴的還是他。
簡殊然堅定的抽出自己的手,極冷漠的吐出了一個字:“滾!”
路逢舟手上一空,心髒陡的一疼,從知道簡殊然帶着上輩子的記憶之後,他就明白,他的好日子真的到頭了,追媳婦這條路荊棘遍布,全是雷。
“我那個……你還難受嗎?頭還疼嗎?”路逢舟聲音艱澀的問,他甚至不敢大聲,很是小心翼翼。
“看不見你,我就不難受。”簡殊然顯然還有些虛弱,可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
別留餘地了吧,路逢舟步步緊逼,那他也就不客氣了。
“我擔心你。”路逢舟垂下眼睛,語氣沮喪。荊棘已經開始往他身上抽打了,挺疼的。
一旁趙臻滿臉驚恐,是真的驚恐,長這麽大,沒人這麽跟路逢舟說過話,至少他沒見過,也從來沒見過路逢舟這麽低聲下氣的哄着人。
“擔心?路大少可有心?”簡殊然諷刺一笑,“我們放過彼此吧,你就當我死了。”
路逢舟猛地擡眼,心上“刷”的裂了一道縫,他看着簡殊然的臉。他現在不能聽“死”這個字,尤其是從簡殊然嘴裏說出來,怕他一語成谶,路逢舟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帶着駭人的氣勢。
“死?你別想,你不能死,不許你胡說,想都不能想。”路逢舟語無倫次的說道。
“管的真寬。”上輩子不是你送我去死的嗎?
“我就管了,我告訴你,就是死,我都不可能放開你。”路逢舟俯下身雙手用力握住簡殊然的肩膀,他要将這個人禁锢在自己身邊。
雲述眼見着簡殊然的臉色更白,明顯是肩上吃痛,趕緊上前:“路逢舟你先放手,有話好好說,殊然現在還病着。”
路逢舟呼吸急促,手臂僵硬,他也很恐懼,并不是只有簡殊然在害怕,他現在更害怕。他沒有勇氣跟簡殊然承認他也記得那些,現在他只能把頭埋在沙裏裝傻子。
路逢舟放開了手,頹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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