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回家

最終的結果,簡父簡母還是跟着趙臻離開了,路逢舟成功的留了下來。

小護士進來給簡殊然拔了針,讓他吃了藥,又叮囑了一番,過十二點不許喝水不許吃東西,為了明早的空腹檢查做準備,才出去。

一下子只剩下兩個人,安靜下來,簡殊然才覺得萬分的疲憊,瞬間席卷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很累,像是負重跑了十公裏,連意識都在叫嚣着想睡。

他躺在床上,看着路逢舟忙進忙出的收拾,沒有一點真實的感覺。曾經期盼的事情變成了現實,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徒剩一地雞毛。

直到路逢舟站在他跟前,簡殊然還是覺得恍惚。

路逢舟輕聲細語的問:“想洗澡嗎?我扶你去洗洗?”

簡殊然直愣愣的看着,困意上湧,眼皮不受控制的要合上,剛才護士給他的藥片有鎮靜劑。

他很想問:路逢舟我們真的不能一別兩寬嗎?你看我都這樣了,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心都爛了,你就放我走吧。

但是他一句都沒有說出來,最後他順從着本意合上了眼睛,順其自然吧,他有心無力了。

即使在黑暗之中掩藏着他所害怕的陰影,他現在也只想睡覺,睡着了就什麽都不用想了。

路逢舟頹然的坐在病床邊上,将臉埋在雙手之間。安靜下來才察覺腦子裏很紛亂,面對簡殊然父母的時候,他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給他們,有那麽一瞬間,他把自己當成了演員。站在舞臺之上,強光打下來,讓他看不見所有的陰影。

他不知道跟父母的正常相處是怎樣的,看着那位母親,和藹溫柔。他也會想象自己的母親,如果在身邊會是什麽樣。

他一直都知道,簡殊然的家庭是很美滿的那種。父母恩愛,對待孩子也很包容,所以才能教育出簡殊然那麽溫柔又能忍耐的性格。那麽對于上輩子間接造成他家悲劇的人來說,真的很難被原諒吧。

他該怎麽辦?目标明确,但是完全不得其法。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路逢舟認認真真的用目光一點點的去描摹。特想親一親,但是他不敢。

牽過簡殊然的手,路逢舟細細的握着。這雙手曾經為他做過美食,為他泡過香茗,為他整理過衣服,會在冷的時候抱着他,會在熱的時候輕輕擦掉他身上的汗。會在動情的時候緊緊的抓住他,會在害怕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拉住他。

但是現在這雙手只會推開他,毫不猶豫的推開。

路逢舟不知道該怎麽辦,就想這樣牽着手,在簡殊然清醒的時候都辦不到。報應來的太過爽利,讓他無所适從。

他的頭腦紛紛亂亂,所有思緒層層疊疊的堆積,堆成了一座大山橫亘在他面前,想要翻越過去難如登天……

第二天醒來,簡殊然看着天花板發愣,一夜無夢,大概是藥起作用了。動了動手指,右手傳來了束縛感。他轉頭,看到的是路逢舟的發頂,濃密的頭發有一小部分細密的鋪在床上,像是織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的小網,他就像是在這張網裏掙紮的蝴蝶,越是扇動翅膀,越是被纏的緊。

曾經無數次他在兩人共同的床上醒來,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身邊的位置已經涼透。他只能蜷縮着自己的身體,驅趕周身的寒意。後來他告訴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現在路逢舟就這樣突然出現,簡殊然感到不可思議。

他們之間的感情說不明白,如果能死一起也是不錯的,他以前甚至有過這樣極端的想法。

好在他及時糾正了自己,他的死活已經與路逢舟無關了。

路逢舟就算是死了,也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

負責早上檢查的護士輕輕的敲了下門,然後推門而入,看到簡殊然已經醒了,微微一笑:“醒了?我來跟您确認一下檢查的時間。”

路逢舟聽見聲音就醒了,只是一時間身體僵硬,腦子混沌,沒反應過來。

他擡起頭發蓬亂的腦袋,勉強自己睜開眼睛,不由分說的抓過單子看了起來。

小護士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臉上一紅,不過專業素質過硬,愣是忍住了八卦的欲望,淡然的将眼睛轉向了別處。

測了體溫,又交代了幾句一會檢查的注意事項,護士就出去了。

簡殊然起床洗漱,沒有不放手的理由了,路逢舟只能不情不願的放開手,殷勤的在身邊伺候。

“我上廁所你也要跟着嗎?”簡殊然不想理他,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太随意吧。

“也不是不行,我沒關系。”路逢舟徹底将臉皮撕下放兜裏了。

“砰!”門板在他面前被甩上,力道非常之大。

路逢舟摸摸鼻子,在門外锲而不舍的說道:“然然我就在門口,你有事叫我。”

簡殊然無力的扶額,在廁所裏能有什麽事?尿痛、尿急、尿不盡?

等到去驗血的時候,路逢舟竟然弄了個輪椅來,簡殊然一臉冷漠的繞開他。

“然然,你別走動了吧,我推你啊。”

“我腿沒毛病,我建議你去看看腦子。”濟安醫院的腦科全國知名。

“這不是怕你累嗎?大夫說讓你多休息。”

多休息,不是坐着完全不動,完全不動的那是死人。

“要不讓他們來病房做檢查吧。”反正大型的檢查昨天都做完了,像核磁那些。其餘的小檢查,讓大夫來病房也行。

簡殊然深呼吸了一下,在病房做檢查的,很多都是危重或是嚴重行動不便的,他還沒到那個份兒上。

“不用。”很生硬的拒絕,簡殊然推開他走出了病房。

“要不我背你得了。”靠的越近越好,機會是自己制造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高位截癱,你能不能消停會?”

簡殊然已經忍無可忍了,旁邊的小護士一直在暧昧的笑,跟旁邊的小護士遞眼色。即使是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也沒在衆人面前這樣過,現在這算什麽?非要弄的人盡皆知嗎!

“能,能。”路逢舟緊跟在後面,“然然,你走慢點,沒吃早飯,走快了不舒服。一會你想吃什麽,我讓劉姨準備,南瓜小米粥行不行……”

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樓道拐角,後面幾個小護士一臉八卦。

“我說的沒錯吧,早上我進去的時候,那個個子高的是趴在床邊睡的。哎呦,手還握在一起呢。”

“幹嘛趴床邊,不是有兩張床,就算是想睡一起,那個床1米5,兩個人擠擠也夠睡了。”

“一看剛才那樣,就是犯錯誤了呗。”

“哎,有錢還長得帥的男人都自産自銷了,我看咱們也自産自銷得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然後……

“我媽讓我周末去相親。”

“我前男友昨天跟我求複合。”

“哈哈哈哈哈哈,我男朋友可能還在幼兒園。”

不過幾秒鐘,衆人很有默契的散開了。

等檢查回來,簡殊然依舊面對的是路逢舟殷勤的身影,和謹小慎微的态度。

簡殊然無力反抗,只是冷冷淡淡看着,就當一切與自己無關。

檢查做了一大堆,也沒查出什麽來,他這個年紀正是身體機能最強悍的時候,簡殊然又一向注重鍛煉。最後的結論是注意休息,原本醫生有意給開點緩解失眠的藥物,被路逢舟拒絕了,那些藥一般都有依賴性,能不吃就不吃,有問題及時就醫。

在路逢舟的堅持下,簡殊然又在醫院多住了兩天做調整。

心裏恢複是個漫長過程,路逢舟給他安排了心理醫生,據說放暑假就來華國。簡殊然沒有反對,實在懶得争執,反正也争不出結果。

只是他這樣的狀況,路逢舟一句沒有問過他是怎麽回事,是怕他受刺激,還是有些不能明說的理由,恐怕只有路逢舟自己知道。

簡殊然不想深究,很多時候什麽都不知道反而是最安全的。

路逢舟很憂慮,簡殊然現在安靜下來的狀态,像極了上輩子最後那幾天的樣子,整個人都很空洞,游離。靈魂出竅了一樣,心神不符。不跟他争,也不鬧。

大部分時間路逢舟像是在唱一出獨角戲,自言自語,攪擾的是自己的心神。他想盡快結束這種狀态,他怕簡殊然真的陷進去,走不出來。

出院當天,簡殊然一路沉默着任由路逢舟将他送到他家小區樓下。

“你可以走了,以後不要出現在我父母面前,我不想他們誤會什麽。”簡殊然木然的說道。

“不是誤會,我就是在追你,我喜歡你,這有什麽問題。”路逢舟嘟嘟囔囔的說,但是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簡殊然沒說話,也沒再看他,擡腿進了樓道。喜歡不喜歡這個問題不用再讨論了,在他看來,路逢舟這個人沒什麽是真的。

路逢舟站在那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半天挪不動腳步。這是試煉,還是懲罰?重來的開端就這麽難,一步一個雷,炸的他眼冒金星,頭暈目眩。怎麽辦呢?

“少爺,老爺來電話催了好幾次了。”司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路逢舟無奈的看着依舊嗡嗡作響的手機,轉身上了車。卓玉的事情老爺子已經知道了,這麽急着催他回去,是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因為簡殊然病着,他已經推了兩次,這回他爺爺的耐心告罄,再不回去,估計一會就有警衛上門綁人了。

馬不停蹄的回到路家大宅,傭人指路讓直接去書房。一進門,路老爺子坐在大書桌後面,神情陰郁,一副山雨欲來的表情。路逢舟毫不懷疑,如果現在他爺爺手頭有把槍,會毫不猶豫的擡手給他一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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