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暴食客棧·終章
這裏密不透風,空氣流動非常稀薄,除卻地面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地聲,似乎聽不見任何的風吹草動。
按常理來說,這樣規模的屠宰,一定是有排促的通風口的,可找了這麽久,卻連排放污水的管道都沒有,這裏好像一個閉塞的悶罐,活活将人扣死在裏面。
少年領口的望舒花延伸若隐若現,柔和而溫柔明亮,縱使身處此番境地,也依舊不缺蓬勃向上的堅韌。
他踮起腳尖向上飛去,縱身穿梭于惡怖鬼怪之間,顧儉遙遙看着他,仿若鴻鹄般不可跨越。
在這一刻,顧儉突然就發現了二人之間的距離,遠不止彼端。
望舒觀察着牽扯住餓鬼的尼龍繩索,在石灰牆壁之上,鑲嵌着層層疊疊的鐵鈎,這些鐵鈎細小鋒利,寬度僅僅只能容納一指寬的尼龍繩,因而距離遙遠,總會讓人誤以為這些繩索是直通牆壁的。
上面的石灰已然松軟粉碎,只差一陣劇烈的搖晃便能将他們全都抖落下來,望舒心下明了,轉而觀察四周。
望舒對顧儉詳細描述了上面的情況,對方面色凝重,垂手輕輕敲打。
望舒點點頭,輕輕敲打略為堅實的石灰板,飛身下來。
上面的東西是空的,保守估計鐵鈎上方可能橫穿石灰板,沒有多厚。”
“再找找吧,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破牆。
二人心中明了,倘若一旦破牆,這些東西沒有了鉗制,那麽他們二人,将是餓鬼最美味的食物。
剔骨刀寒光閃閃,顧儉手握着它,卻更添了幾分森然悍勇的美感,切割機下方是上了鎖的櫃門,望舒側身站立,男人手臂使力,猛然下刀劈開了櫃門。
鋼板做成的櫃門令人意外的沒有置放什麽貴重物品,反而是一本紙質的,薄薄的筆記。淡黃色的紙張陳舊破損,顧儉小心翼翼打開它,淩亂的字體勉強只能分辨出幾句潦草的話語:
[三月十八日,豢養在地窖的兩腳羊存貨空缺,部分客人愛吃的肝髒已無法供求,待需補貨。]
[三月二十九日,城主從外帶來一批新鮮肥嫩的不羨羊,客棧恢複正常營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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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九日,部分繞把火突然身長燎泡,無法抑制。]
[四月十八日,兩腳獸生下崽子,和骨爛炖湯最佳。]
[五月三日,部分食客閉門不出,客棧營銷額度大大降低。]
[七月十二日,塔拉斯城鎮陷入瘟疫當中,部分人群出現劇烈變化,主要表現為腹脹難言,身長燎泡,經驗證,被燎泡內的液體沾染上的人群,将會劇烈病變。]
[七月二十六日,塔拉斯城一半以上人群無法搶救,劇烈病變後開始攻擊城鎮。]
[八月四日,塔拉斯城鎮淪陷,無一生還。]
[八月七日,這一切都是塔拉斯居民犯下的罪,上天來懲罰我們了...都逃不出這裏...救命...救命!!!!!!]
後面的紙張暈染上濃郁的液體,已無法看清字體。
依稀可見的最後一句話,“焚燒殆盡,可獲解脫。”
顧儉合上筆記,“如果不出所料的話,這應當是胖廚師的東西。”
他嘆道,“罪有應得。”
“這裏面記載的繞把火,和骨爛,和不羨羊,分別對應老者,幼兒;和女子。”
望舒聽的認真,目不轉睛盯着顧儉。
他忽的就有些不忍心說了,只道:“曾經的塔拉斯城,看樣子以食人肉盛行,可他們沒想到,這些人裏發生病變,他們吃了肉,反受其害。”
“這裏,除了我們,皆是地獄來客。”
此話一出,仿若給此處空間更添幾分森然詭亂之态,瞬然凝滞住。
“不對。”望舒開口,“邏輯不對。”
“嗯?”
“倘若在八月四日所有人都已被感染瘟疫,那麽這本筆記後來的內容,又是誰書寫的呢?”
“或許他藏進這裏,僥幸逃過一劫?”
望舒搖搖頭,“你有沒有發現,從進了這家客棧開始,這裏的所有人都那麽的格式化,仿若歷經了許多遍,再熟悉不過。”
“我從他們身上探查不到任何的喜怒哀懼,比起鬼怪,或許以機械來定義才更為妥當。”
顧儉輕嗤了聲,“駁回。劊子手對你可不一般。”
“他違背了規則。”
望舒輕嘆,回憶道,“在他試圖刺殺我時,我便發現那些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傳遞給我的愛意通通被格式化了,我感受不到他的所有情緒。”
“這一切都是從他救了我們之後開始的。”
“當時我們掉進深淵時,所有員工不是都消失了嗎?”
顧儉回,“在你掉進去的那一刻,他便猛然出現在了長桌上,驅使胖廚師帶離了那些餓鬼,也可以這樣說,他終止了懲罰游戲。”
顧儉沒有說出口的是,因為你,他才肯救顧明陽,不惜一切代價。
“還記得那句話嗎?”
“焚燒殆盡,可獲解脫。”他仰躺在地,輕聲道,“他們日複一日的重複着這裏的一切,如果說罪有應得,那麽厮殺百年,也足夠贖罪了。”
望舒小小一團,清瘦纖細,在這樣柔軟的軀殼之下,卻有令人心驚膽戰的美貌本質,令人一但聯想到能将他拖入地獄染黑弄髒便無法抑制,本該便被關進堆滿珍寶無數的金屋豢養起來,付出一切代價,同他共赴死亡的極樂國度。
他是欲望本身。
是該下地獄的罪。
顧儉如同被蠱惑了的信徒般伸手碰上他的唇角,泛着健康色澤的小小一點,肉乎乎惹人疼愛。
他眼角泛着淚,點點光澤如同陽光反射切割成無數虹光的星湖閃耀,顧儉回了神。
“怎麽了,哭什麽。”他細細拭去那張雪玉肌理上的淚痕。
望舒搖搖頭,滿是堆積的不知所措。
“我……我好難過……嗚……好難過。”他看着顧儉,仿若期待對方能夠給他什麽答案,“這裏……”他雙手環抱自己,直指胸腔,“好悶啊……好痛苦……我發洩不出來,好痛苦……我好疼啊……顧儉,我好疼啊……”
‘顧儉,我好疼啊。’他滿臉淚痕的說着這句話,渴求的看向男人,企圖能在對方那裏得到答案。
顧儉突然便明白,這是一張無人施墨的白紙,他就那樣可憐兮兮的看着你,那張驚人美貌的小臉兒柔軟的像是某種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脆弱的不成樣子。
顧儉潰不成軍,他低聲哄,“不聽,寶貝兒,我們不聽,你餓不餓?”
“沒關系寶貝兒,我們最乖了,”他将對方壓進自己懷裏,轉眼冷凝,那只鋒利血腥的剔骨刀猛的被他插進木板當中,距離最近的屍體不過分寸。
“他哭,你們誰也別活。”
成群的餓鬼嗚嗚咽咽仿若凄厲風聲,相互碰撞着濺出更多血液,不過片刻,望舒便垂垂噠噠的落下小腦袋,細細的抽泣聲映現耳際。
他忽的脆弱的好似小朋友。
他被顧儉抱進懷裏,小小一只,還有餘寸,對方身上依舊火熱,獸一樣的去尋依偎,于是在對方鎖骨黏黏糊糊的舔啃,終于有滴滴溫熱的血珠滴出,他細細的去嘗,異常珍惜。
空氣越來越稀薄,頂上的尼龍繩索搖搖晃晃,随即石灰板咔嚓咔嚓的掉落,怪物如同投擲的肉泥一般腦袋着地掉落下來。
整個場面如同餃子下鍋,一個接一個,他們癱軟在地上如蛆蟲般爬行蠕動,獸瞳般豎立的昏黃眼鏡睜開。
目光直直正對望舒,貪婪渴求。
顧儉眼神冰冷,他拔出剔骨刀,向着艱難爬行的餓鬼腦袋狠狠一刀,紅白的腐爛物質澎濺一地,肮髒腐臭。
掉落下來的餓鬼愈來愈多,頂上開合的口子也愈來愈大,在其之上,一縷光亮照進了這裏。
破釜沉舟。
他們不能死在這裏,他能,望舒不能。
“走!”
望舒緊緊攥着他的手,體力在被嚴重透支,餓鬼圍的愈來愈近。
他拖着顧儉飛行而上,這樣一個爆發力十足的精銳成年男人,重量也是不可想象,這些東西悠蕩着挂在空中的尼龍繩結,奮力的來撲趕他們。
又有一只,尖銳的爪子只差一點便能觸及望舒衣角。
顧儉眼神驟縮。
“嘶!!!!!!!!”
怪物死不瞑目,從空中猛然摔落下去。
“客人,我來晚了。”
他如今不戴紳士帽,極瘦高的身形行動靈活,常年不見日光的皮膚肌理蒼白陰郁,五官出乎意料的清秀,順服的發絲搭在臉頰兩側,竟有些意外的乖順,只是他一手直插餓鬼眼珠的行徑實在血腥殘暴。
他靈活的穿梭在飛躍的餓鬼之間,只靠着幾根繩索的支撐,下手狠厲迅速毫不拖泥帶水,仿佛那只是一塊塊的豆腐,而他的責任便是把他們都變成豆腐渣。
望舒帶着顧儉更加接近光亮,高帽全身俱是怪物身上的肮髒血液,他遙遙的沖着望舒笑,被撲倒,又從中厮殺出來。
“我會回來的。”
他将顧儉猛然甩向光亮之處,在對方驚懼痛苦的目光中迅速回身任由自己跌落坑底。
“抓住我!”
高帽下意識伸手。
望舒握住他的手,飛身而起,怪物在他們身後嘶吼,望舒撒下望舒花種子,在接近坑口之時輕喚了聲。
種子爆炸,坑底火光沖天,一切終将湮滅于烈火的焚燒當中。
明滅火光間,他的眸子亮的驚人。
對方唇角動了動,仿若狡詐孩童的惡作劇般。
“偷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儉;“找死。”
……
所有沒有歸處的孩子都應該有家,雖然高帽死于坑底可能是最好的結局,可是他是我一手創造出來的孩子,麻麻希望他能快樂。
顧儉:“食血鬼不是?女員工不是?顏狗你就直說。”
作者:“杠精!你個杠精!”
還是那句,希望所有貧苦無依注定孤獨的孩子,都能有愛的人和被愛。
請大家相信,被賦予靈魂的東西,已不止是文字。
謝謝大家支持到現在。
鞠躬!承蒙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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