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銅爐嬰屍(11)

銅鏡之上斑駁的鏽黃痕跡昭示着它的年代久遠,鏡邊兒卻因長時間的撫摸磨搽而變得光滑平緩,透出古物的特質。

那些小嬰屍們在吃飽喝足以後宛若獸潮退卻般層層爬出門外,只到最後那只領頭的大嬰屍暫時餍足,從女人的肚子中鑽出來,骨肉附着着被啃食散爛的皮囊,那東西宛若吹氣球般嘭的一下鼓起來,嬰屍趴到她的頭上,那穿紅袍的女人宛若年久失修的機器才上弦,蛆蟲一般在地上碾磨許久才拖着那層皮爬起來,以一個頭重腳輕的姿勢跟跄着往正房中去,懷中緊緊握着的銅鏡反射下不經意間恍了下窺探者的眼睛。

“嘭!”

門被自動關上。

二人對視一眼,分明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冉冉興致。

顧儉身上冷汗淋漓,濕熱的溫度通過衣物和互相碰觸的肌膚附着在一起,望舒從他懷中出來,拉起顧儉。

“我覺得……”望舒狀若思考,顧儉卻先知道了他的計劃。

“不用你覺得,明早我引那老太出來,你再進去。”

他徐徐善誘,“今夜變數太多,聽話,乖。”

茅草屋裏複又遍布灰塵,方才成群的嬰屍從上面經過,顧儉鋪的整齊的被子瞬間染了一層薄灰。

望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又道,“今夜是沒辦法睡覺了是嗎?”

尋常人過站吓都要吓死,恨不能時刻保持警惕心,望舒從還是一團光球時就在沉睡,對他而言,再沒有此回歸本源更舒服的事情了。

神明無需類五谷過髒,更不需睡眠,可好奇心重的幼崽對每件事情都做的鄭重又認真。

“給。”

顧儉裝了奶到恒溫杯,打開被害吸管“biu”的一聲彈出來,他像一個合格的飼養員,耐心又沉穩。

“可以睡,不過今夜得委屈你跟我鋪一個被子。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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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儉将被弄髒的被子反過來疊起,夜晚的村莊寂靜無聲,他最大程度的不令灰塵席卷整間屋子,還有兩床行軍被,一鋪一蓋。

望舒沒什麽講究,喝完以後眼巴巴的看着顧儉。

他揉揉對方毛茸茸的柔軟發絲,“明天再給你。”

望舒可乖,自覺爬上去睡在裏面,顧儉将他圍繞,都不用空調,他就是自動恒溫熱源。

這裏不見陽光,只能通過天空的明亮程度來判斷白天黑夜,可籠統計算的話,黑夜的到來要比白天提前八小時,也就是說可供顧儉行動的時間只有四個小時。

入夜之後發生什麽都是無法預料的事,望舒提出由自己去引開老太,被顧儉言辭正色的拒絕,用顧儉的話說就是,“你太細皮嫩肉,嬰屍最喜歡的就是這種,輕易的劃開柔軟嫩滑的皮膚,腸肚一套掏出來,鑽進去吃幹淨。”

望舒一陣惡寒。

“這不是理由。”

顧儉正色,“我進去等于零,我沒有你那樣的天賦和共情能力,偷不出來還是未知數,那老太能上當一次未必能上第二次。”

望舒思略片刻。

“這個你拿着。”望舒撥開他的手,放進一枚小小的花種。

那東西還有些愛嬌,悄悄地轉過身子将屁股對準顧儉。

“好了好了。”望舒摸摸花種“乖乖的。”

顧儉敲響房門時,油紙窗的門邊倒映着一雙昏黃的眼睛,似乎正從內裏窺視着什麽東西。

于是他轉為踢門。

“砰”的一聲,門被從裏大力打開。

他面無表情,“不是說這裏是旅游寫生的著名景點嗎?我想拍幾張照片,帶我去看看吧。”

他的表情更像是說,“我想快點兒弄死你,趕緊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吧。”

老太轉悠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他說話的真實性,半晌,二人僵持不下。

“那他呢?你們一起去?”

顧儉低聲,“還沒睡醒。”

他眼神裏是沉于深處妥善安放的愛意,老太不知想些什麽,片刻,她點點頭。

慢悠悠從裏面拿出只挎籃出門,頭上的嬰屍強壯陰邪,門開合的間隙,顧儉好似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光亮,瞬然間複又消失不見,顧儉落于她身後,步步跟随。

路過小屋時,顧儉微微一頓,背在身後的手指勾起。

門被從外面鎖死,望舒将靈力灌進去融成一把鑰匙,小心在不破壞這把鎖的前提下把門打開。

“聽我講,那老太要是在我們出來後把門鎖住,你就用靈力複刻一把鑰匙出來,切忌不能沖動行事,答應我。”顧儉講的話還近在眼前,他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提醒望舒不要沖動,細細的交代妥帖。

“咔噠”

望舒眼中顯而易見的笑意,探索這件事情的确賦予人無窮盡的快樂。望舒推開門,将那把被打開的鎖放到一邊。入目先是一道橫跨的門欄,望舒擡眼望去,不由呆愣住。

房梁上懸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胎盤,深近極紅,泛着詭谲黯淡的血色。

縱使風幹一些,腥氣也是刺鼻沖天。

整間屋子除了裝潢要比小屋更齊全一些其實沒什麽不同,茅草土牆,只不過不漏風雨。

那枚銅鏡,毫無鉗制般擺在正堂的燭臺之上,供奉着瓜果明燈,活脫脫寫着我就是身有異常,來啊,你來把我抱走啊!

從開始到現在,這一切簡直順遂的不可思議,望舒面無表情,他放輕腳步抱起銅鏡撒腿就跑。

滑膩膩的觸感一點都不像是金屬造物,反而類似

……人皮。

今日村莊又起了霧,望舒察覺不到任何的生命反應,他召喚花種,

毫無回音。

“糟了。”望舒反其道而行,卻逐漸被卷進大霧彌漫的漩渦深處,與對方錯身而過。

大霧愈漸消散,望舒先聽見的是陣陣潺潺流過的水聲。

那聲音伴随着嬉戲聲,似乎在吸引着過路人,魔媚的聲音漸入腦海,望舒眼底清明,自在進去。

那便一探究竟。

這裏絕計不再是村莊,泉水潺潺,春暖花開。可他距離村莊不過一二百米,障眼幻覺。望舒還不懼這等雕蟲小技。

這條路仿若沒有盡頭,望舒懷中一濕,容色秀美的女子便順勢跌進去。

她嬌怯怯而溫軟軟,熱香撲鼻,渾身上下不着寸縷,但凡是個男人想必也無法拒絕此等美景。

望舒眉目瞥緊,水潤的嘴巴比起眼前人怕是更加誘人采撷,珠玉在前,爾敢稱之美景。

笑話罷了。女人顯然發現這點,靠近些道,“小公子年方幾何怕是還沒嘗過女人的味道吧”

“滾。”望舒将她猛然丢出去,摔得對方措不及防。

小公子顯然不想嘗嘗女人的味道,他面露不耐,板起臉時竟活脫脫與顧儉有幾分相像。

“小公子為何如此對待奴家,奴家好傷心啊!”女人泫然欲泣,直挺挺躺在地上春光乍現。

“不過一具皮囊,爾敢造次。”

“你!你是何人”那女人驚詫,不由退後兩步。

他攬星抱月,又豈是尋常,話語炸裂般從那張形狀放好的唇中吐露,驚起千波浪“清霞是麽”

他嗤笑,“披了張皮子就不是你了麽”

“你!”

她雙目血紅,光滑的皮囊寸寸無端生出被啃食撕咬過的痕跡,障眼法再蒙騙不了眼前人,那具皮囊氣急敗壞,沾沾黏黏從地上的一攤向着望舒飛速移動,恨不能生吞活剮了他。

“我說。”他歪頭笑笑,滿目天真無邪。

手指輕點的位置舜然憑空生出一大堵築起的屏障,将那團作怪的醜惡東西團團圍繞其中,複又壓迫而下,直到再直不起腰來。

“說說吧,這銅鏡,是怎麽來的”

“呸!”明明是迫害人的那一個,如今卻顯現出有多嫉惡如仇的樣子,得虧那張皮上沒有表情,不然還不知道得有多猙獰。

“那麽,”他指尖操縱,屏障直直壓得對方血水泵出,本就不太平緩,如今直接壓成一 張薄薄的書頁。比起清霞,他才更像個作怪的妖孽,只可惜生了張欺騙性到達巅峰的面孔,只叫人仰望想到神明普度衆生。

“試試這滋味如何。”

“我.....我....說。”她聲音一派咬牙切齒,望舒稍微放松屏障,與清萍走馬燈□□情之後卻愈發添了份人氣。

他打心眼裏痛恨這個迫害親妹,殺母取子的女人。

愛神身上的每一絲情緒皆由過往的愛意所給,他在一步一步被打造的更加完善,只是自己尚不知情。

“我死之後,那小免崽子竟然又回了爐子裏,直到一個老女人将我又撿村子,她是村裏的管事,很能說得上話,爹娘以為她将我超度往生便也沒有将我安葬,而是随了那老女人帶走。本就只是一張空蕩蕩的皮囊,可我竟親眼看着她從銅爐裏撈出那只小兔崽子,放在這張皮裏重新縫上。”她頓了頓,話語中無不得意,“可是沒想到吧,那小兔崽子在我肚子裏過了三月,扒開肚皮出來後竟然對這張皮親近的不行。你猜如何”清霞大笑,“那小兔崽子将我認作他娘,死了也還想找娘,他顯然是又進了爐子裏忘記過往。”

清霞的笑裏摻雜的情緒令人膽寒,“這銅鏡是那小崽子從墳裏扒出來的,他吃了我,又企圖複活我,你說可不可笑。”

她一遍又一遍重複,“我當然得好好利用他。”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謝謝看到這裏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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