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耀眼的白色光芒穿透了教堂彩繪的玻璃窗。
甚至住在不遠處的居民們都能看見這從教堂裏升起的沖天光芒, 還以為是牧師們在舉行什麽莊嚴的儀式,他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面向教堂的方向靜立, 端正肅穆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口中默念着聖主。
這光芒久久不散,亞特裏夏身後輔助洗禮儀式的幾個牧師紛紛顫抖着下跪,掏出了自己的念珠, 口呼“聖主顯靈”。
……他們此生從未見過如此耀眼的聖光!
牧師們望向戈爾多的眼神不自覺帶了幾分狂熱。仿佛他就是一個活着的神跡一樣。
在場的人們也大多流露出了崇敬或是驚喜的神情——說不定, 這座城市裏即将誕生一個新的光明聖子了。
即使是之前追随着先知、對先知的預言深信不疑的年輕信徒們臉上也出現了強烈的動搖之情, 最後羞愧地低下頭。
“……聖主在上。”
饒恕他們的愚昧吧!他們也是為他人所诓騙!險些将一個神明的寵兒誣告為惡魔之子!
勒拿看着戈爾多手中散發着光芒的水晶球,眼神中一片麻木。他不由得擡頭,望向伫立在他面前的聖主雕像,惶恐得如同一個剛剛降世的嬰兒。
而被光芒包裹着的亞特裏夏開口說道:“行了, 差不多了。”
這小子簡直是個怪物。這水晶球放在別人的手上,頂多就是閃一次光,再強的光芒也會在瞬息間熄滅。可是它在戈爾多的手上亮得卻如同一個太陽, 戈爾多不撒手它就一直發光,亞特裏夏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亮瞎了。
戈爾多微笑了一下,從善如流地将手裏的聖水晶球歸還給亞特裏夏。
亞特裏夏捧着手中的匣子,回身面向勒拿, 面無表情地說:“現在事情的真相已經很清楚了。勒拿, 你枉有先知之明。而且,有一件事我非常好奇,之前你錯認這個爾菲德·巴頓為領主之子,于是就大張旗鼓地稱他為‘惡魔’, 發現自己認錯人之後又矢口否認, 揪住戈爾多·莫蘭不放……你是與莫蘭家族有仇, 還是與戈爾多本人有仇?”
這些話狠狠地扇了先知一巴掌。如此說來,先知的陰謀簡直昭然若揭。但是勒拿對此卻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也沒有出聲為自己辯護,而是死死地盯着戈爾多,仿佛他之前從未見到過這個人一樣。
半晌,他突然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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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主有靈,聖主有靈!”勒拿将他的拐杖擲在地上,面色漲紅,聲音透出一種狂喜。他瘋瘋癫癫地揮舞着手臂,腳下狂踏着地面,仿佛在為某種神跡鼓舞歡欣。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聖主的神像前,雙手上舉,整張臉都貼上了地面,像是親吻着聖主的足面。
“這一切都是聖主的安排。”
他喑啞而艱澀的聲音響起。
說完這句話,他直起身子,渾濁的眼球一動,視線轉向戈爾多,蒼老的臉龐裏居然帶有些許敬重的意味——
“是聖主派您來救贖人間的。”他幽幽地說道,“正因您從最純粹的黑暗中來,您身上的光也最炙熱……望您千萬珍惜聖主給予您的機會。”
戈爾多:“……”
戈爾多有一瞬間的愣神——這個先知身上仿佛發生了某種不為人知的變化。如果說之前他身上的神棍氣息并不足以蒙騙戈爾多,那他現在的氣勢可以說是相當唬人了,戈爾多都快忍不住相信他說的話了。
這個佝偻的、骨瘦如柴的老人從神像的腳邊膝行到他身側,臉上帶着某種神異的微笑,湊到了戈爾多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清的聲音說道:
“您曾經為王。”
“您自血與火之中崛起,日夜眠于枯骨堆積而成的床榻。”
“您一度接近永生。如果不是——”
說到這裏,老人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他仿佛是特意模糊那幾個音節,使得戈爾多聽不清那後半句話。就在戈爾多驚疑不定地琢磨那遺漏的後半句究竟是什麽的時候,老人忽然擡頭,直視他的雙眼,說道:“但您如今已經沐浴在聖主的光輝中……這就足夠了。”
戈爾多:“……”
他剛才說的話,戈爾多一句都聽不懂。但他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講……淨說些當時的旁觀者聽不懂的話,或許才算是真正的“先知”。只是勒拿這樣颠三倒四的,更加沒有人會相信他了吧。
比如勒拿說的“您曾為王”這句——戈爾多上輩子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除了長得帥了一些、精通游戲之外,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事到如今,這個老頭說的話真真假假,讓戈爾多暗自警惕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
“您究竟是從何而來,‘先知’?”戈爾多挑眉,反問道。
戈爾多的意思是,究竟是誰這麽不專業,派您這樣的人來害我?
不料勒拿卻忽略了戈爾多言語中的暗示,哈哈大笑:“我已不是什麽‘先知’!”
勒拿站了起來,脊背比起剛才佝偻的模樣挺直了許多——不知為何,戈爾多反倒覺得這個垂垂老矣的老人身上煥發了一種別樣的生機。
勒拿面對着神像,畫了個十字,然後大聲宣布道:“我已不是什麽‘先知’!我只是個未曾猜破聖主旨意的愚蠢之人罷了!”
沒有一個“先知”會如此堂堂正正地承認自己的愚蠢。于是他理所當然地引來了滿堂的噓聲。人們或是不滿、或是輕蔑的眼神交織着落在他的身上,他卻仿佛樂在其中。
……但無論如何,“先知”勒拿,至此已經聲名盡毀。
若是以往遇見這樣的人,亞特裏夏·霍恩早就毒舌屬性點滿、對着他冷嘲熱諷炮火全開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亞特裏夏臉上雖然寫着明顯的不耐煩,但卻沒有再出聲譴責勒拿。
之前來勢洶洶的“先知”最終在人們鄙視的眼神中黯然退場,而人們也沒有揪着這個跳梁小醜不放,他們的眼神都集中在戈爾多身上。
“戈爾多……”領主夫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議地低呼,“天吶。”
震驚過後,領主夫人心頭又是驚喜又是苦澀。
驚喜的是戈爾多竟然有這樣的天賦,那麽将來一定是要進入神院的,不會走莫蘭家族世代相傳的騎士路線,那麽伯裏恩就是領主卡薩爾·莫蘭唯一的接班人了。
而令她感到苦澀的是,領主夫人清楚地認識到,領主的位置估計非戈爾多莫屬了。
……如果說,原本戈爾多的私生子身份是他繼承領主之位最大的障礙,那麽現在這個障礙已然被他強大的天賦掃清。
領主夫人于是又想起了自家的傻兒子伯裏恩——
算了。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怎麽說也是親生的兒子,難道還能給他塞回娘胎裏去重新生一遍不成?
于是領主夫人瞬間制定了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她要和戈爾多打好關系。
好在伯裏恩這個沒有警惕心的兒子之前和戈爾多玩兒的很好,至少領主夫人不用擔心戈爾多反過來找伯裏恩的麻煩。而且經歷之前的一系列事件,她對戈爾多也有所改觀,母子之間的關系也逐漸回暖……
簡直是為将來做了一個絕好的鋪墊。
于是在戈爾多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領主夫人就滿臉驚喜地将戈爾多拉進了自己的懷裏,低聲呼喚着“聖主在上”。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仿佛戈爾多也是她的親生兒子。
戈爾多:“……”
夫人,您大可不必這樣。
與領主夫人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領主爹本人了。他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多日預見的噩夢終于成真了一般,神色帶着某種滄桑的釋然。
看着他嘆氣的戈爾多:“……”
領主爹您能不能随大流一點,即使不做騎士,牧師不也是一個很有前途的職業嗎?
“咳咳。”站在布道臺上的亞特裏夏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出聲示警——這是在洗禮儀式途中,還有好多孩子沒有經受聖水晶的檢測呢!
領主夫人聽見亞特裏夏的咳嗽聲,這才收斂起欣喜的表情,恢複了端莊優雅的模樣,把戈爾多往亞特裏夏的方向輕輕一推:“去吧,儀式還沒結束呢。”
等戈爾多站回屬于自己的位置之後,看着亞特裏夏捧着聖水晶球一個一個給孩子們檢測,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鞭打的程序是不是被跳過了啊?
不過他也不是對鞭子情有獨鐘,于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閉嘴。周圍的幾個牧師也似乎還沉浸在戈爾多帶來的驚喜之中,做事恍恍惚惚的,也沒誰想起來還有鞭打這回事。
反觀亞特裏夏這邊。
由于有戈爾多的大放光彩在前,孩子們将手探上聖水晶球的時候,臉上都帶着一些別樣的期待之情。但是很遺憾,在場的十幾個孩子裏,除了戈爾多之外,只有一個人把水晶球給點亮了——正是之前遭受了無妄之災的阿爾菲德。
戈爾多:“……”
看着阿爾菲德驚喜的樣子,戈爾多忍不住深深懷疑:那個先知勒拿,他本質難道是一個毒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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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