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六個男友
再定睛看過去,少年的嘴角沒有傷痕。
——沒有被扔進咒靈堆裏留下的傷疤。
上前幾步,彷徨的手被人群吞沒,少年也失去了蹤影,他的心頭湧上了好像失去了什麽的恐慌。
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讓渡邊晴怔愣在原地。
他其實曾經也被扔進過低級咒靈堆,但是因為術式的原因,幸運的被咒靈們忽視了。
可大他八歲的哥哥就沒有那麽幸運了,在嘴角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疤痕,損了容貌。
這也讓他的哥哥禪院甚爾看起來多了幾分淩厲,也讓甚爾認清了家族裏的人大部分都是渣滓。
“連那些人都打不過,別說是我弟弟。”
“尊嚴是要靠自己維護的。”
“你沒法依賴我一輩子。”
……
黑色短發的少年神色淡淡,語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淡漠,眼中好像永遠都只有嘲笑與不屑。
不理不睬的是他,不施以援手的是他。
為他訓練的是他,給他傷藥的還是他。
所以渡邊晴對他的哥哥感官非常複雜。
為他的不理不睬而難過,為他的漠視而嫉恨,為他的訓練而懼怕,為他的傷藥而感激。
記憶中的禪院甚爾是個身體素質強大,說話毫不客氣的少年人。
他明明沒有咒力,卻能察覺到咒靈并用咒具進行祓除!
也因為這點,渡邊晴是很敬佩他的,他更知道禪院甚爾本想在十三歲的時候就離開家族,但因為他的處境多留了一段時間。
所以如果能見到哥哥,他也是會開心的。
但是——
他哥哥離開家族的時候沒有給他留下聯系方式。
他所能聽聞的只有‘天與暴君’的威名。
從他自己十三歲離家,到十六歲得知哥哥死去,他們從沒聯系過,見過面。
那時,他的心裏好像被挖空了一塊。
“……不是,不是,他不是哥哥。”
少年的面容與當年的禪院甚爾高度相似,但他的哥哥死在了二十四歲,渡邊晴清醒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手剛摸進兜裏,他想拿出手機給狗朗打電話,身體卻本能的做出反應。
——拔刀!
刀镡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銳利的刀身在眼前閃過晃眼的光,帶出了獵獵的風聲。
空刀了。
砍空了?!
這是自他學成之後前所未有的事情!
渡邊晴甚至不擡頭都知道危險來源于哪裏,敵人在哪裏!他擡眼望去,看到了一個白色的什麽東西竄入了他體內。
這是他所看到的最後一幕。
他聽到了耳邊的尖叫。
“啊啊啊啊!”
“他,他帶刀了!”
人群頓時混亂一片。
*
“哈哈哈哈你這個雜/種!”
少年人帶着一群孩子在他的面前嘲諷,還不僅僅是言語上的侮/辱,更有行為上的欺淩。
熟悉的場面。
明明置身于這樣的情景之中,明明他就是那個被欺負的五歲孩子,明明耳邊嗡鳴,明明身體鈍痛。
但禪院晴爾完全沒有生氣的情緒。
心裏平靜。
硬要說的話,還有一種篤定的期待。
疼痛的冷汗流進領口,皮膚被粗粝的石子劃出紅痕,他也懶得掙紮。
因為他的哥哥會來的。
這麽想着,他狠狠瞪向面前的這些人。
除去發色眸色截然不同,其實他與他的哥哥很像。所以當他不笑的時候,就格外的不好惹,像是一只幼獅,亮出了尚且稚嫩的獠牙與尖利的爪子。
但禪院甚爾卻不是幼獅。
他是能與雄獅一争高下的——盡管他只有十三歲。
少年阻止了他們,僅僅用了幾拳就把那些少年全部撂倒!
然後他臉帶關心地牽起了滿身泥土的弟弟晴爾,帶着他自然地走了,徒留一地吱哇亂叫的‘傷員’。
“哥哥……”,禪院晴爾擔憂的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那麽多人……會被家族責罰的吧?”
總感覺好像哪裏不對……哥哥是這樣的人嗎?他對血親是這個态度嗎?
黑色短發的青年嗤笑一聲:“他們連我一個人都打不過,還妄想尋求家族的庇護?”
他低頭看了看個子矮矮的弟弟,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給他解釋:“禪院家的每一個人都是注重實力的,就算我沒有術式,但他們連我一個人都打不過,也沒什麽庇護的必要了。”
“實力至上,這就是禪院。”
他又笑了,這次是輕蔑的:“不過是幾個小鬼,傷都沒有,那群‘大人’又哪有找茬的必要呢?”
“禪院家大業大,還不至于養不起咱們兩個,不會苛扣咱們的吃穿用度的。”
禪院晴爾眼睛一亮:“原來是這樣!哥哥真厲害!”
明明就應該是這樣,為什麽他竟然會對面前保護了他的哥哥産生懷疑?
——實力至上的話,哥哥,你又為什麽要保護弱小(我)呢?
面對着弟弟崇拜的眼神,禪院甚爾輕輕咳嗽一聲別開了臉。
松開了牽着弟弟的手,還不等晴爾失落,他就擡手揉亂了男孩純白色的發。
禪院晴爾低下頭乖乖任挼,壓下眼中疑慮。
之後的日子就像夢一樣。
哥哥禪院甚爾努力訓練他,然後他憑借自己的實力把那些又想來找場子的少年族人全都打回去了——天知道他們多多少少都有點血緣關系,為什麽關系會差到這種地步。
“欺淩別人是不對的。”禪院晴爾豎起一根手指,稚嫩的臉龐上露出的只有嚴肅。
這樣是不對的,應該矯正才對,家族裏的人們應該互相幫助,因為說出去都是一家人呀。
被打趴下的少年們臉色不妙,他們捂住了疼痛的地方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就是不給予他回應。
看來今天也失敗了。
禪院晴爾不理解自己的執念是從哪來的,他眨眨眼睛,收回了豎起的食指,轉而放在嘴邊:“噓——”
這次,那群少年們倒是瘋狂點頭了。
然後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這裏。
他成為了勝利者。
“小子,別想了,到飯點了。”頭上忽然多了一只溫暖的手,拍亂了他的頭發,也打亂了他的思緒。
“好~”他扒拉下那只手,緊緊地握住。
他們的飯以前有那麽豐盛嗎?種類有這麽多嗎?
他看着面前的午餐,心中煩思愈發的多了。
“怎麽了?”禪院甚爾冷不丁問。
“……沒什麽。”,禪院晴爾立刻否定,對上哥哥的眼神只覺像是掉進了無法脫身的深淵,他連忙僵硬地轉頭回去,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嗯——”,耳邊傳來了他哥哥意味深長的聲音,“我開動了。”
幼小的孩童不敢再擡起頭,急匆匆地吃着屬于自己的那份午飯。
狼吞虎咽的姿态,就仿佛他身後有什麽猛獸在追着他一樣。也是因為這毫不掩飾的‘饑餓’,讓女仆們心裏鄙夷。
禪院晴爾早就能看懂別人的臉色了。
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要去管這些事。
——太奇怪了。
這裏本來是這樣的嗎?
本來他還在懷疑他這幾天在禪院裏日子的真實,怎麽今天就直接把不對勁的地方告訴他了?這裏的女仆反應也很真實,難道是個幌子?
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禪院晴爾想不明白,因為他只有五歲。
……五歲,五歲,五歲?
他直覺有哪裏不對,可仔細回憶,腦子裏都只有近幾年的記憶。
這不對,這個家族太畸形了!
他嘶吼着敲打着腦袋,那裏面混沌一片,像是有人拿着棍子在裏面攪和。
恍惚間,他聽見了女仆們的聲音。
“哎呀,又瘋了一個。”
她們的聲音并不擔憂,她們的眼神并不彷徨,面上反倒是充滿了快意的,她們高高在上,她們幸災樂禍。
然後她們裝作驚惶的模樣,大聲呼喊:“甚爾少爺,您快去看看!晴爾少爺他發瘋了!”
*
“嘟——嘟——嘟嘟——”
漫長的等待後,電話還是沒有被接起,反而響起了被挂斷後的忙音:“用戶正忙……”
把手機從耳邊拿開,黑發少年心裏擔憂,又多少有些煩躁。
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這邊公營火/葬/場壓力很大,平均一天就有三百多人死去,而整片地區都沒幾家火/葬/場。
他們能在第三天舉行葬禮還是因為走了王權者的路,直接安排的地方和日期。
渡邊晴答應了會在今天來,葬禮邀請的人也基本都在東京,這才決定在第三天就舉行葬禮,可是現在葬禮不能改時間,又——
夜刀神狗朗聯系不上渡邊晴!
是有什麽急事嗎?電話沒接就挂了,看起來非常急。
他已經不是無色之王的氏族了,根本沒有那個面子能求得動黃金之王的非時院或者是青之王的Specter 4幫忙找人!
夜刀神狗朗蹙眉,臉色黑沉:“晴……”
是遇到了難纏的對手?
不,不應該。
師兄很強,他又喜歡平靜的生活,術式常年都在運轉,不應該會卷入——
也不對。
師兄的好奇心實在是太強了,也是很有可能——
夜刀神狗朗又怕打電話打草驚蛇,又知道師兄不喜歡他插手事情,結果就是他擔驚受怕一下午和一晚上,人/肉了一圈也沒找到師兄。
就在這樣焦慮的心情中,第三天的早上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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