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雷霆雨露

蘇小慕頭腦昏沉,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只是機械的聽從羅清揚的命令,爬起來,跪直,被打倒,然後繼續爬起來,跪直…

我要死了嗎?她的意識有片刻的混亂。師父生氣了,師父在重罰我,師父會不會不要我了?這是她腦中僅剩的幾個念頭。

她的背上已是一片血跡,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一半來自死去的路無方,一半來自她。

周圍的人都轉過了頭不忍再看,每個人心中都是萬分難過,恨不能替她受罰。就連段星辰也被這樣的重罰吓住了,一直低着頭跪着。

剛才行刑的那兩個刑堂弟子更是懊悔不已,若不是他們下手太輕,放水太明顯,羅清揚就不會親自動手,蘇小慕也就不會這麽慘。

只是,要他們下重手責打這樣一位嬌怯怯的美人,也真是太難為了些。

但羅清揚就狠得下心腸,打了這麽久,仍然沒有停手的跡象。

堪堪打到四十杖的時候,蘇小慕的汗水已經浸透了衣衫,匍匐在地久久都爬不起來。

現場的弟子除了段星辰,其他均來自刑堂,平時見慣了犯錯的門人受罰,也不乏有打得重的,但像羅清揚這樣下狠手的卻着實少見。

曾子墨心中也是不忍,這樣一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如今卻滿身血污,狼狽萬分,而本來最該疼愛她的師父,卻毫不留情的責打着她,仿佛要生生的将她打死。

“夠了!”蘇小慕又一次倒在地上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刑罰由我來定,慕兒所受懲罰已經足夠,三師兄你雖是她師父,也得聽我刑堂的裁決。”

羅清揚扭頭看了他一眼,扔掉手中的刑杖,俯身将蘇小慕抱了起來。

“七師弟,麻煩你讓十三師妹上來一趟,可以嗎?”

楚紛飛醫術甚是了得,曾子墨知道他是想讓她來幫蘇小慕處理傷處,勸道:“這裏什麽都沒有,還是讓慕兒回主峰吧,至少煎藥換藥也方便些。”

“不用,我會親自照顧她,你讓十三師妹過來就行了。”

曾子墨心想你既如此心疼,為何又要将她打成這樣?只是這話卻不便出口,當下吩咐将段星辰押回去受罰,便帶着刑堂弟子下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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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慕傷勢十分嚴重,羅清揚将她抱到木屋之中,輕輕放在床上。男女有別,他不便查看她的傷勢,楚紛飛到來之前,他只能默默的坐在床邊看着她。

她瘦了很多,剛才抱她的時候,他幾乎被她的骨頭硌到。

面對她的時候,他總是很矛盾。一方面,她是他從小養大的徒兒,十多年的撫養教育,他的心思全部花在她的身上,他的疼愛都給了她一人。

可是,當年的滅門案太過慘烈,在他心底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他總是擔心她會走上母親的舊路。

她就像一件精雕細琢的瓷器,美麗又易碎,他一直都在為她擔驚受怕。

她小的時候,他怕她會夭折,時刻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自己一錯眼她就會發生意外。

後來她長大了,美得讓人驚心動魄,他又怕她與別的男人糾纏不清,最後害人害己,所以根本不給她接觸外人的機會。

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過于敏感了,可是心頭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一想到自己一個不在意,就可能護不住她,他的心就慌亂不已。

上一次在這峰上,江淮風和路無方又為了她起争鬥,他心中就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他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麽簡單,可她卻不肯将實情講出來,他氣她不信任他,不願意讓他幫她解決問題,一氣之下便把她一個人丢在這荒涼的地方,任她自生自滅。

她過得不好,他也并不好受,有一次甚至頹廢到一個人深夜跑到院子裏喝悶酒,正好被晚歸的楚紛飛撞到,兩人便一起喝了幾杯,後來不知為何竟被人傳他與楚紛飛情投意合。

他雖一早拜入江寒濤門下,卻一直在雲歸山居住,跟這些師兄弟妹都不熟,和楚紛飛更是少有交集,還是這次回山後才偶有交談。他們之間寡淡得像清水一般,他又怎會對她有意?

今天,剛聽說蘇小慕殺了路無方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驚懼,他知道路無方一直都對她有非分之想,如今終于死在她的手上,這是一個開端嗎?

當年為陸茵茵而死的武林人士不計其數,最終她自己也沒有得到善終,他決不能讓蘇小慕也這樣收場。

路無方雖是咎由自取,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蘇小慕對他的死起碼得負一半的責任。就如他所說,如果一個月前她就将路無方的企圖告訴他,那他一早就會做出應對,慘案就不會發生。

他本來就被撩起了火氣,李堯山的話更是火上澆油。

慕兒是我的徒弟,就算是親爹也不能把她從我手上搶走。我對她擁有生殺予奪的絕對權力,我想罰就罰,魔教教主難道就能影響我的裁奪?

當時他便被這個想法慫恿着,對蘇小慕下了重手。

刑杖雖是打在她的身上,卻在他心中激起了百倍的疼痛,看到她一次又一次撲倒在地,那種翻江倒海的難受讓他幾乎窒息。

“三師兄。”楚紛飛很快趕了過來。

“師妹你來了,快去看看慕兒的傷勢。”羅清揚被她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三師兄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那有勞師妹了。”羅清揚望了床上的蘇小慕一眼,退到了門外。

楚紛飛将帶來的藥箱放在床頭,輕輕将蘇小慕的身子翻轉,解開了她的衣服。蘇小慕本來已經陷入昏迷,這一動卻痛得她立刻醒了過來。

“你…你是…”她低低的問道,她雖聽說過楚紛飛,卻并未見過她。

“我是你十三師叔,你受傷很重,先別說話。”

“師…師父呢…”她神色黯然,師父一定不想再見到她了。

楚紛飛心中嘆了口氣,小丫頭,如果你知道你師父為了你徹夜難眠,借酒澆愁,你有何感想?

“他就在外面,你別說話了,師叔先幫你上藥。”

蘇小慕艱難的轉頭往門外看去,卻看不到羅清揚的身影,師父真的在那裏嗎?

“現在師叔要幫你把衣服脫下來,但衣服和傷口已經粘到一起了,會很痛,你忍着點。”

蘇小慕輕輕點頭,楚紛飛将她的衣衫整理好,突然使勁一扯,衣衫粘着血肉被剝落下來,她的背上立刻開始四處淌血。

楚紛飛見她咬着牙,疼得滿頭都是大汗,卻連聲呻.吟都沒有,不由得甚是心疼。

“你要是痛就喊出來吧,在師叔面前不用顧忌。”

“慕兒…不痛…”蘇小慕慘白着一張俏臉,卻還故作堅強。

“唉…”楚紛飛嘆息,如此徒兒,三師兄你竟然也下得了狠手。

上藥是第二遍的折磨,清理傷口的時候,蘇小慕恨不得自己直接暈過去算了,卻偏偏又不能如願,背上的痛楚是那麽清晰,她只覺自己就要被那疼痛吞噬,然後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藥終于上完,楚紛飛松了口氣:“好了,你好好休息吧,師叔出去給你煎藥。”

“多…多謝…師叔…”蘇小慕艱難的道謝。

“罷了,你躺着吧。”

“三師兄,你可以進去了。”楚紛飛走了出去,“藥材我都帶上來了,你去看着慕兒吧,我去煎藥。”

羅清揚一直在門外徘徊,聞言望了望屋內:“我來煎吧,師妹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楚紛飛想到經此一事,師徒倆應該有很多話要說,自己不便在此打攪,便點頭道:“也好。”

當下将藥分成幾包包好,遞給羅清揚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服三次。”

“她…不會有事吧?”羅清揚一邊将藥接了過來,一邊擔憂的問道。

“這一次是沒事了,誰知道下一次會如何呢?”楚紛飛話裏有話。

羅清揚沒有回答,她背起藥箱下峰去了。

八月的天氣,突然雷鳴電閃,暴雨傾盆而至。正在外面空地上煎藥的羅清揚趕緊将藥罐搬到了屋檐下,好在藥已經煎好,他倒出一碗,手捧着往屋裏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蘇小慕低低的呼喚:“師父…師父…”

羅清揚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進去,将碗放到桌上,來到了床邊。

“慕兒…”見蘇小慕背對他躺着,他柔聲說道,“該吃藥了。”

一聲驚雷突然在天邊炸開,蘇小慕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羅清揚心疼的将她扶起來,靠在他的懷中。

她從小就害怕打雷,以前住在雲歸山的時候,每次雷雨之時,她都會膩在他的身邊,任他如何責罵都不肯離開。

“師父在這裏,別怕。”他撫摸着她的秀發安慰道。

他是真的心疼了,再不複平日的嚴厲。

蘇小慕靠着他的胸膛,眼淚洶湧而出:“師父…慕兒以為…你不要慕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集預告:《狂魔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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