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茵茵其人

在山洞休養了幾日，蘇小慕身上的餘毒已經全部清除，只是精神依然萎靡，整日裏都不說話，只有陸玄機問話的時候會答上幾句。

“清兒，你曾練過易筋經？”陸玄機替她把脈的時候問道。

蘇小慕點點頭：“清兒曾經受過重傷，少林寺方丈空心大師為了救清兒，便傳授了易筋經。”

“那你可知易筋經與天魔神功不能相容？”

“清兒知道。”

“既知道，為何還要強練天魔神功？”陸玄機的神色隐含着一絲責備。

“因為…清兒那時很想殺一個人，但功力卻不如他。”

“是周沐陽嗎？”

“舅舅也知道周沐陽？”

“舅舅雖然獨居于此十多年，但經常會在附近采藥，自然知道他。”

“舅舅，清兒曾在此山洞住過一段時間，為何卻從未見過舅舅？”蘇小慕不着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因為那時候舅舅出去了。”陸玄機答道，“還記得舅舅說過這些年來一直在做一件事嗎？”

“記得。”

“這件事關乎你的生死，舅舅花了這許多年的時間，卻仍未完成。”

“關乎清兒的生死？”

“不錯，舅舅就把當年的事給你講一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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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山洞，在孤島上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坐下，陸玄機望着天邊，緩緩的說道：“當年茵茵被稱為江湖第一美人，無數男人為了她神魂颠倒，卻不知她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被你外公逼着嫁給了蘇青和，也就是你的養父。”

“她一直都不快樂，直到遇到了你爹。他們兩人是天底下最相愛的一對情侶，那段時間是茵茵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飛天雖個是大魔頭，卻對她非常溫柔體貼，他們一直瞞着所有人秘密來往，但終于被我發現了。”

“所有兄弟姐妹中，茵茵跟我感情最是親厚，被我發現之後，她并沒有瞞我，反而将自己對飛天的愛意和盤托出，我見他們兩情相悅，便決定成全他們，不僅替他們隐瞞，還時常幫着傳遞信息。”

“本來他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有一天，茵茵告訴我，她有了飛天的骨肉。她既開心又緊張，日日來找我把脈，你在娘胎裏三個月大的時候，我便診斷出你是個小姑娘，茵茵高興壞了，說飛天最喜歡女兒。但她卻沒有立即告訴飛天，而是決定在他生辰那日給他一個驚喜。”

陸玄機說到這裏，停了半晌，才繼續道：“然而，不久之後，茵茵就突然得了怪病，時常咳血，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神醫之名，給她細細把脈，才發現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我娘得了什麽病？”蘇小慕有些着急的問道。

“清兒，你太婆是二十三歲那年去世的，你外婆去世的時候是二十七歲，而你娘，最多只能活到二十五歲。”

“為什麽？”蘇小慕震驚。

“這是家族病，傳女不傳男。所以，就算當初茵茵沒有被飛天所殺，她也快到生命盡頭了。”

“家族病？這麽說…”

“不錯，你也有，你今年已經二十一了，還未犯過病，但…也很快了。”

“哦。”蘇小慕輕聲問道，“後來呢？”

“清兒，你一點都不關心自己的生死嗎？”

“反正就算沒有這種病，我也只有兩年多的時間了，從天魔神功練至十重的那日起，我便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舅舅，你繼續講我爹和我娘的舊事吧。”

“好吧。”陸玄機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件事茵茵并沒有告訴飛天，她最後一次陪他過了生辰，便離開了他。飛天日日上門找她，茵茵始終避而不見，後來她的肚子日漸顯露出來，飛天才知道她已懷孕，她卻說你是蘇青和的孩子，與飛天徹底決裂。”

“茵茵的身體越來越差，曾幾次暈倒，我勸她打掉肚子裏的孩子，她卻始終不肯，她對我說道，”陸玄機耳邊仿佛又響起妹妹清脆的聲音，“大哥，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飛天對我癡心不改，大概也不會再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們一生就只有這一個孩子，你叫我如何舍得打掉她？”

“我見她态度堅決，只好另想辦法救她，終于，我配出了一個方子，如果能湊齊方子上的藥引，就能治好這種病，但這些藥引實在太難得，而且有幾十味都分散收藏在武林世家當中，輕易決計得不到。茵茵生下你之後，便開始收集這些藥材。”

“我知道了，”蘇小慕說道，“娘之所以有那麽多情人，是因為這些人都擁有她需要的藥引。”

“不錯，你娘為了救你，非但不顧自己的名聲，連性命都不要了。”陸玄機語氣沉重，“藥引中有一味百裏紅，可以暫時延續她的生命，但這藥極其難得，不知是否還能再找到，所以她堅持不肯服下，只為能幫你湊齊藥引。”

蘇小慕熱淚盈眶，她的記憶中只有師父，從來沒有過母親的影子，卻原來她竟如此愛她。

“娘為什麽不告訴爹我是他的女兒？”

“因為她怕你爹接受不了她的死，她要他好好活着，哪怕一直恨着她。”陸玄機的眼中也有淚光，“所以飛天屢次要跟她和好，她都不為所動，最後飛天終于忍受不了，将四大家族滅了門。”

“清兒，你可知‘慕清’二字何解？”

蘇小慕搖搖頭，對她來說，慕清，慕的便是那一人。

“慕清是諧音，在羅迦文中，是‘永遠在一起’的意思，你娘一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能與你爹長相厮守。”

“娘的心裏好苦…”蘇小慕哭道，“她為何那麽傻…”

“不，她心裏不苦，她是為了自己愛的人而死的。只是連累了四大家族，她一定很內疚，不過，好在還有你。”陸玄機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你更應該好好活下去，為了你爹和你娘。”

“舅舅，清兒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蘇小慕凄然說道。

她早就不想活了，師父一個人肯定很孤單很寂寞，她應該早點下去陪他。

“你強練天魔神功，舅舅有辦法可以救你，只是你的家族病，還缺兩味藥引，二十餘年了始終沒能湊齊。”

“舅舅，生死有命，你不用為清兒費心了。”

“清兒，你師父到底是怎麽死的？”

“他…為了救我，被人亂劍斬死…”蘇小慕雙手捂臉，傷心的哭了起來。

這麽多天以來，她都獨自将傷痛埋在心底，現在在親舅舅面前，終于将一切都說了出來。

陸玄機将她摟在懷中，任她盡情的哭泣，等她哭夠了，這才說道：“你師父也許并沒有死。”

“你說什麽？”蘇小慕震驚的擡起頭，“舅舅，你說我師父沒死？”

陸玄機點頭：“你想想，在那種情況下，人人都想着逃命，誰還會将心思放在一個死人身上？誰還不會不顧性命去将他的屍體搬走？所以我想他一定沒死，而是混亂的時候被人救走了。”

蘇小慕心中剛升起希望，随即又破滅了：“現在正派都當我們是周沐陽一夥，沒有人會來救我們了。”

“或許是你十三師叔，或許是葉世禮，又或者是解元？當時這些人不都沒有在現場出現嗎？”

蘇小慕站起了身：“不錯，師父可能還沒死，我要去找他。”

“你現在不能去！”陸玄機立刻反對，“你強練天魔神功損傷的元氣并未複原，家族病也沒有治好，你想讓你師父再為你傷心一次嗎？”

蘇小慕頹然坐倒在地，為什麽總是天意弄人？為什麽她與他之間總是有這許多障礙？他們還能再次相遇，再次相守嗎？

“清兒，從明天開始，舅舅用銀針刺穴法幫你調理身體，只要過得九九八十一天，你體內的易筋經真氣便可與天魔神功合為一體。”陸玄機說道，“只是，你的家族病…那兩味藥始終尋而不得。”

“是哪兩味？”

“一味是鐵甲魚的魚刺，一味是布吉果的果皮。”

“清兒從未聽說過這兩樣東西。”

“二十年前我便發現了鐵甲魚的蹤跡，它每年會在這黑水中出現一次，前幾日你從崖上墜下之時，我便正在抓它，可惜仍未成功。”陸玄機道，“不過，這一味總算還有希望，只是那布吉果，我找了二十多年，竟未找到過一粒。”

為了尋找藥引，這些年他一直東奔西走，當日他在黑水中找到鐵甲魚的蹤跡，大喜過望，當即便下水捕捉。他曾遍嘗百草，早已百毒不侵，自然不懼這黑水，只是黑水毒性實在太強，終于還是将他的肌膚腐蝕。

鐵甲魚十分狡猾，又渾身漆黑，與黑水融為一體，實難捕捉，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嘗試了二十年，仍未得到。而那布吉果，這麽多年只在魔教總壇的一座懸崖上找到過一株，卻始終都未結果。

“既然如此，或許天要亡我吧。”蘇小慕有些心灰意冷。

“不，我們還有時間，據我推算，這種病從發病到死亡大概有六年，你到現在仍未發病，只需注意調養身子，或許可以支撐更長時間。無論如何，舅舅一定會想到辦法救你。”陸玄機的語氣十分肯定。

“只是，你應當放開胸懷，胸襟坦蕩之人比平常人發病幾率低得多。”他勸道，“至于你師父，我們可以慢慢尋找。”

“舅舅，我殺了這麽多人，又如何能夠坦坦蕩蕩？”蘇小慕回想起當日那血腥的一幕，心中便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懼，“我如今已是大魔頭一個。”

她不由得又想起當初師父的話來：“我怕她會為禍武林，也罷，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就親手殺了她。”

如果說以前她受周沐陽控制所殺人，還非出于本心，那麽現在則是完完全全自主殺人，她該如何面對師父？師父又是否會如當初所說親手殺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下集預告：《對面錯過》。

茵茵是個癡情女子，小慕繼承了母親的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