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師傅一臉憔悴，才五十多的人，滿頭白發。我有些心疼。看過師母，我把師傅約到外面說話：“家裏怎樣？”

“還好，有翠翠照看呢。”

“師傅，告訴你個好消息，那工程還是我們做。”

“那好那好，這半年終于有着落了。我就知道你們師生關系好得很。”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我得趕緊準備去。”

“不急，圖紙還沒出來呢。你先聯系好工人吧。”

“行行行。”

“師傅，我打架的事你沒跟我媽說吧？”

“沒有。”

“那我回去了，等我電話。”

黃海邊的小魚村有我的家。我媽為了我，父親去世這麽多年，她沒改嫁。這世上，媽是我的唯一牽挂。奧，還有我哥。

我媽在門口補魚網。老遠我喊：“媽媽——”

“哎，加成回來了，三點多了，還沒吃午飯吧？”

“沒呢。師母闌尾炎住院了，我去看她。”

“我給你熱飯去，還有新鮮的魚。”

“媽，我看見我老師了。付老師，以前來過我們家的。”

“奧——就那個長得很好看的付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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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家不做老師了，成大老板了。我們這次接的工程，就是他的。”“那好，以前你摔傷了，他常來看你，這下好了，你要好好做，不要辜負了老師。”

“我曉得，媽你放心。”

“工作我不為你擔心，就是談對象……”

“媽，你又來了，我還小呢。”

“還小？小明跟你一樣大，孩子都三歲了。趕緊吧。”

我手機響了：“喂，是，我媽在呢。今天恐怕不行，別來接。明天吧？別來，明天一定到。好了，我也想你。”我把最後一句話壓得低低的，生怕媽聽到。

“哪個，這麽急？”

“是付老師，談工程的事。”我敷衍媽。

“你有急事，吃了飯就走吧。”

“沒關系，明天再走不遲。媽，我好久沒陪你了，今天晚上陪你看電視。”

“要你陪，你心疼我，早點給我抱孫子就好。”

“媽，你又來了。”

陪媽媽看完電視，我獨自上樓睡覺。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我注定要成為一個逆子了，因為我壓根就沒喜歡過女人。付老師做班主任時，我十六歲，雖然發育晚，但那時就對他有好感，只是礙于年齡和師生關系，從不敢表露半分。雖然他對我關心得無微不至，那也只往單純處想，從不越雷池半步。真是老天有眼，天遂人願，這次相遇算是機緣巧合吧。

手機有信息：沒有你的夜晚，很無聊好難熬，想見見不到，心焦！

我發過去：獨上西樓，輾轉反側好難受，想見見不到，不如睡覺!

灑脫，比哥強！

強什麽強，心如火燒！

……

天蒙蒙亮就起床，告別母親，拎着大包小包直奔車站，乘早班車進城，見我哥去。

“哥——我到了，你在哪兒？”

“就在身邊。”他突然從身後抱住我，讓我又驚又喜。

“梁少爺，去哪裏用早餐？”哥的樣子很滑稽。

“随便。”我玩灑脫。

“哎，怎好随便，我帶你去新開的‘百味齋？’”哥頭一歪。

“行。”

吃着叫不出名兒的早點，看着哥英俊喜悅的臉，真讓人舒心。

“昨晚有沒有睡？”哥關切地問。

“你呢？”我逗他玩。

“哎，相思到天明啊——”有些裝。

“我，一覺到天亮。”也有些裝。

“真沒良心。”他假裝落下臉，“相信你才怪！”

“騙你你小狗。”我讨他便宜。

“只有你這個小狗在身邊，我才能睡着阿。”樣子很可憐。

“裝吧你，真那麽好？鬼才信。”

“騙你你小狗。”他做個鬼臉，學我的樣子。

“哈哈哈哈……”

大清早的，哪像兩個大老爺們，分明一對情窦初開的小情人。是不是熱戀中的人都是白癡？

“今天我有個重要客戶要談，你是回家還是……”

“回家吧。”

一進家門，就被他亂搞一氣。

“哎哎哎 ，注意形象，付老板！”我生怕誤了他的大事。

“煞風景。閉上你的嘴。唉——也是，不能玩物喪志啊！”

“誰是你的“物”阿？”我逗他。

“你是人——物！”他刮我鼻子，“呀，我還真不能玩了，我得做大事去。耽誤了你賠嗎？”

“去去去！誰耽誤誰呀。”

“加成，今天可不許亂走了。老實呆家裏，等我。吃的玩的都給你備齊了，等我？”哥下死命令。

“哎，知道了，快走吧，真誤了事，我可賠不起。”

“我走了，等我。”事兒他媽似的。不過，我真有些感動。看得出，我們很在乎彼此。

早晨看了會兒《精裝時代》，去健身房練了一個多小時，然後看NBA決賽。中午胡亂吃了點應付了事，昨夜沒睡好，午睡補覺。床單換了新的，白底藍花，非常清爽雅致，枕巾也換了，與床單相得益彰。真是個有品位的男人。

下午兩點起床，不敢再玩。我把從家裏帶來的甜豌豆擇好，把黃魚洗幹淨，蝦仁解凍，把冰箱裏的豬排骨焯好，快到三點了，我給哥發信息：哥，何時到家？哥回：快了，等我，寶貝。

我趕緊做醬排骨，紅燒糖醋黃魚，清炒甜豌豆，青椒炒蝦仁，收拾桌子，擺餐具，等哥回家，我再燒紫菜銀魚蛋湯。否則紫菜會太爛。

等一切就緒，門鈴響了。我趕緊去開門——“讓你久等了。”哥裝日本鬼子的樣子，向我賣萌。

“知道就好，以後回家晚了，沒人開門。”我配合他演戲。

“加成你看”，他揚起手上的包說，“小區街口開了家品牌服裝店，我在那多呆了十分鐘。”

兩件“七匹狼”T恤，一件紫色，一件軍綠色，上面有抽象的圖案，很好看。四條短褲，顏色各異，兩條休閑長褲一模一樣。

“我喜歡軍綠色。”

“紫色的是給你買的，你年輕。”

“你老了嗎？沒到四十吧？”

“加成你一米八幾？”“八二”，“我八三，一樣大小，高興穿什麽就穿什麽吧。加成，我今天談成一樁大買賣，我們出去慶祝一下。

“又出去吃？貴死人了，又沒好吃的。”

“那家裏也沒現成的呀？”

“哥，你來。”我拉着他的手來到餐廳門口。“請——付大老板！”我彎腰作恭敬狀。

“哇塞，真的假的？叫外賣了嗎？不像啊。你做的？怎麽可能。”他瞪着将信将疑的大眼睛看我，又驚又喜的樣子。

我竊喜：“沒這麽誇張吧。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什麽不會，這就把你鎮住了？不能吧？”

“我真的感動了。雙喜臨門，雙喜臨門。”

“就請老板入座吧！”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檔次跟大飯店沒什麽區別啊？”

“大飯店了不起啊，我二十歲不到，就在那裏混過，時間不長而已。”

“真的？”哥将信将疑。

“騙你我小狗——”我把尾音拉得很長。

“怪不得呢，有名廚風範。”

“別誇得太早，不知合不合胃口？哥，喝什麽酒？”

“辣酒。”

“好嘞，‘劍南春’敬上。”

“你也來一杯。”

“我怕不行。”我搖搖頭。

“為什麽？”

“酒後亂性呀，我怕你受不了。”

“外行，我求之不得。”

“哥，嘗嘗我燒的糖醋黃魚。”

“呀，蠻鮮的，很好吃，不像是精養的呀？”有錢人的嘴就是刁。

“我舅舅下海捕的，他送給我媽，我媽沒舍得吃，讓我帶給你的。”

“你媽知道你在我這兒？”

“不知道。我只告訴她，工程是你給我們做的。不過她還記得你，說你長得好看。”

“幫我謝謝你媽。這野生大黃魚，就是有錢也未必能吃到，挺貴的。奧，我想起來了，講個故事給你聽。”

哥來了興子：“那時候我還在做老師，有個家長請吃飯，我班老師都去了，正好一桌。那桌菜可花了血本了，最後上了兩條魚，本來我們差不多飽了，教英語的李老師吃了一口魚就叫好吃，于是大家群起食之，風卷殘雲，一掃而光。真沒吃到這麽鮮美爽口的魚。你猜怎麽着，鄰桌在喊，我們的野生大黃魚怎麽還不上？大廚出來了，早上了嘛？一個男的叫，沒有啊，開玩笑吧你？我們已經知道怎麽回事了，大家竊竊地笑。不敢大聲，老師的身份頂着呢。上菜的女服務員哭哭啼啼向鄰桌道歉，最後老板出面擺平，後來老板多收了我那家長兩百塊錢，老板說飯店賠了兩千。真可憐，那服務員一個月工資泡湯了。”

“有這樣的事？”

“真的，騙你我小狗。”

“哥，嘗嘗其他菜。”

“醬排骨不錯，酸酸甜甜的我喜歡。這豌豆你們家種的？”

“絕對綠色食品。”

“嗯，清香，好吃。啊，我真有口福啊，加成，我簡直快愛上你了。”

“你遲了，我老早就愛上你了。在醫院看見你的時候。你喂我馄饨，我就掉淚，你知道那是什麽淚?愛之淚啊！”

“酸不酸阿你？”

“酸酸甜甜不是你最喜歡的嗎？”

“是的，我的最愛，這一桌菜和它的主人。”

“哥，我敬你一杯，為了你的生意，也為了你收留我。”

“不是收留，是強留。我還怕你不願意，這不，上次馬馬虎虎給你買了套休閑裝，生怕你不穿，今天特意給你補上品牌的。”

“謝謝哥，你吃飽休息去吧，我來收拾。”

“你快些，我等你洗澡呢。”

“你先洗吧。”

“那誰給我擦背？”

“自己擦。”

“喲喲喲，請不動你，都老夫老妻的了，一點愛心也沒有。”

“誰好意思，又沒喝多少酒。”

“那你補喝吧，我等你啊。”他就那樣倚在餐廳的門框上等我，看着我。

一邊收拾，一邊思想，我真抗拒不了與他一起洗澡的那份刺激。一想起即将發生的細節，我不禁怦然心動。

良久，哥借着酒力一把拽住我，在我嘴上輕輕一吻：“一起洗吧，行不行？”我默默點頭。他抱起我就走，興奮昂揚的樣子。他摁我在牆上，一陣狂吻，我熱烈地回應着，良久，我推開他：“洗澡吧，我幫你脫。”呼之欲出的那杆槍，快要把透明的白色短褲撐破了。

“哇——全世界你算老大吧？這麽雄偉壯觀！讓人嘆為觀止啊！”我調侃他。

“讓我看看，你也不錯吧？”說着，他給我寬衣解帶。“彼此彼此，你是亞軍，世界第二。哈哈哈哈……”

說真的，哥真是個标準的男人，身材臉型都堪稱完美。即使像我這麽年輕，跟哥比也沒多大優勢。“哥，你經常鍛煉嗎？”我一邊給他擦背一邊問。

“我大學讀的是體育與心理學，這是專業要求，也是專業素養。”

“難怪你這麽健美。”

“你也練練，不要多長時間，你肯定勝過我。”

“哪來時間，圖紙一下來，我不就忙了嘛。”

“時間就像海綿裏的水，只要肯擠，總還是有的。誰說的？魯迅？再說，這幾天不是空着嗎，練練，有好處。”

“有什麽好處？”我勾住他脖子問。

“我打仗的時候才能遇到對手啊。”

“你希望什麽樣的對手？”

“就像你這樣的勞動能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真壞你，我錘死你！”他一轉身就抓住我的手，熱辣辣的注視着我，很真誠地說：“加成，我沒想到你這麽懂事，你真的很好。我很開心，你的體貼照顧，讓我很感動。好長時間了，我一個人獨處。孤魂野鬼一個人。現在有了你，我的家，不，我們的家就像個家了。從今往後，工作再苦再累，為了你，我也會很開心 ，生活真的是有奔頭了。我覺得我的生活一定會因你而燦爛起來。”

“哥，你沒醉吧？快別說了，我要哭了。”其實我早已熱淚盈眶，發自肺腑的感動，還有真愛。這輩子，再大的狂飙巨浪也休想掀翻我和哥同舟共濟的船。我暗下決心。

今晚月色如水，如水的月色下，江濱小城顯得靜默而暧昧。在小城的一隅，正轟轟烈烈上演着一場愛的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