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四十

40

日子又重新納入正規,只是那筆錢,令我惴惴不安。這天中午,我約子凝晚上商談,她起初回絕,後來經不住我軟磨硬泡,答應下來。

深夜了,我們邊吃邊聊。

“子凝,我有個打算,你看,這飯店生意始終都這麽好,我想我們合夥開一個怎麽樣?”

“當然好,只是我暫時手頭沒這麽多資金。”

“你不是有錢在我這裏,你爸說了,這六百萬,是我們的。不再要你的錢,這錢就算你的投資,三百萬,我到時按比例算股。”

“這怎麽行,當初他是答應給你的。我不要。”

“你爸說了,這錢是我們的,你沒聽出來?就這麽着吧。到時你等着分紅就是。”

“随你怎麽弄,反正我不要。”這丫頭死固執。

“聽我的,沒錯。就這麽着,你等着分錢吧。你對我有信心嗎?”我笑着問。

“你對自己有信心就好。我祝你成功!”

我利用一周的時間,走街穿巷,跑了上百家飯店,做了周密細致的市場調查。然後我果斷地辭掉所有工作,全身心投入到籌建自己的飯店中去。

中央廣場的對過,也就是那條寬馬路的東面這條街,樓下是一間間商鋪,二到四層是居民房。每單元有九戶居民。這棟樓是八十年代建的,外表看着不像新樓那麽光鮮,但樓層卻比新樓高許多。這正是我需要的。一個大膽的設想在我腦海盤旋,如果成功,那将會一舉多得。

我嘗試着走進二樓一戶居民家,跟他說明來意,他懷疑我是騙子。這個六十多歲的戶主用本地方言說:“哪有這樣的好事情?現在新房子都貴了要死,哪個呆子用一百三的新房子換我一百個平米的舊房子?開什麽國際玩笑。你是騙子吧?”怎麽說,怎麽解釋,他就是不相信。我只好走人。剛要出門,他兒子回來了,我跟他說明來意,他将信将疑的對我說:“你确定你不是開玩笑?”

“你是頭一戶,我們交個朋友,我二十幾間房裏,随你挑,不過,你得陪我去做其他住戶的工作。”這個四十左右的年輕人,聽後喜形于色:“那先看看你的房子去。”他選了離這兒最近的“禦景園”小區。我領他看了房,他非常滿意,我們談好口頭協議。然後他打電話給住在三樓與他一個單位的住戶。然後,我也以同樣方式搞定了他。後來他們分頭去找其他住戶談,最後除了二層的那對老夫婦沒同意,其他都搞定了。事情辦的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因為我牢牢抓住了他們的心裏:這些都是居家戶,他們需要清靜,需要寬敞的大房子,需要整潔安靜的小區。而他們現在居住的臨街房,這幾年日新月異的巨大變化早已讓他們不堪其擾。

那對老夫婦是想要靠近菜市場,又相對安靜方便的底層房,他們不要求大,但其他要求不能改。而我是絕對不會買這樣的房子的。所以我得趕緊去找房。當然,我沒有踏破鐵鞋就得到了,我一談置換,年輕人就來了勁,不過這回年輕夫婦還給了我一定的補償。因為我的房子太令他們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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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就這樣到手了。盡管費盡周折,代價不菲,但終究搞到了手。我趕緊打電話給師傅,叫他帶人來裝修。

由于知根知底,大家曾有長時間的合作,對他們我曾多少有些幫助,因此師傅們就像給自己幹活那樣拼命幫助我。說了也許你不信,三百萬還沒花掉,六百平米的內外裝修全搞定,而且還包括鍋碗瓢盆桌椅餐具,一應俱全。與四星級酒店比起來,我的飯店毫不遜色。我趕緊通知黃山,收最新鮮的海鮮來,越多越好,品種越齊越好。我從家鄉的縣城高薪挖來廚師,讓媽從老家招過來十來個長相标致又勤快的姑娘與五六個大嫂做後廚的幫傭,然後招聘了一名大堂經理,兩名收銀員。我讓師傅又領着工人去靠近飯店的“玉湖小區”給兩間房搞裝修,好讓員工居住。我思考再三,還是把夏冬請過來,我需要一個采購員,既精明又能吃苦的人也只有夏冬。他在浙江做水電工,我讓他立馬趕回來,他二話不說,答應了。

證照上牆。飯店外的燈箱廣告與移動字幕在不停閃爍:“哥的城”,就是我的城。我的極品海鮮城。“十一”開張,開張八折大酬賓!

“哥的城”,我的飯店就叫“哥的城”!“哥的城”看中的是鬧市口的人氣,是中央廣場的停車位,是一眼就能看到的開闊敞亮。日後的證明,我的眼光是獨到的。

A城的“吃貨”“食客”都是一流的“人精”,他們挑剔口味,也挑剔環境,更挑剔價錢。但我在飯店混了這麽長時間了,對這些應該也算“門兒清”。但“十一”的客流量還是比我想象的少很多,盡管陸陸續續有客進門,但絕不是想象中的擁擠。有幾道菜,我親自掌勺,小露一手。但更多的時間,我還是去巡視,觀察,發現問題,及時解決。我會親切的與食客交流,詢問他們的感受與要求,然後反饋給廚師們。有一點我注意到了,無論男女,走出飯店的人都是喜笑顏開、心滿意足的樣子。這一點在第三天得到了印證。第三天的擁擠是我預料之中的,雖然它遲來了兩天,但它終究還是來了。

掙錢辛苦,辛苦掙錢。辛苦到了什麽程度,就是沒時間想哥了。以前按部就班的上下班,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想着哥,惦着哥,苦熬自己,苦撐着自己,回憶過往的美好時光成了我閑暇時的寄托。現在,只有看到飯店的醒目招牌“哥的城”,才忽然想到哥,然後渾身一激靈,瞬間的失魂落魄,然後整個人淹沒在工作的辛苦之中……

一晃就到了年底,四個月除去所有開支,我淨賺了六十多萬。不出意外,過年這一個月,二三十萬應該穩賺。只是人太苦太苦,苦得有些無趣,有些猥瑣。但不管怎樣,工作必須繼續!因為它不僅可以填充我的孤寂與落寞,同樣也寄托着我的未來。說到底,感情也不是人的全部。但,哥還是……唉。

陳恺來過幾回,對我經營飯店的舉動贊不絕口。子凝來過好幾回,我告訴她效益不錯,她卻不理會我:“你看你,都快成猴子了,當心身體,我公司忙,又不能幫你忙,你注意休息,不要事事放不下,沒人像你這樣做老板的,這樣做老板會累死自己的,學着潇灑點,放開點。”

“唉,小姑娘,你不也在為生意奔波?我哥那麽大公司,哪一樣不是他親歷親為?誰不會玩潇灑,我玩不起啊。”我想。

“想什麽呢?可憐兮兮的。注意休息啊,我走了,公司還有事。”姑娘一陣風走了,人去樓空……

有幾回子凝抽空來幫忙,與母親交談甚歡,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兩人很投緣。以致母親明裏暗裏在我面前多次提到子凝,說子凝怎麽賢惠有禮,怎麽勤勞能幹,人樣子又時髦漂亮。母親說這些話的用意,我心知肚明,但我從沒跟母親談論子凝,母親也不好明着問詢我的意見。

年關早已走遠,勞心勞命換來了大把大把的鈔票的同時,也換來了疲累與無聊,換來了往年從未有過的落寞與孤寂。惆悵的心像無系的風筝,信馬由缰,漂泊無着……哥,今年春節你是怎樣過的?還一如既往的幸福嗎?

又是一年春草綠。春雨不期而至,纏纏綿綿,無休無止。上午,難得的清淨。坐在臨街的窗口看着春雨發愣,思緒飄向與哥走過的那些日子去,點點滴滴仿佛就在昨天……恍惚間見窗外街邊有人伫立雨中,正對着窗口的我凝望。我屏息凝神的注視這高大颀長、清秀俊逸的男子——哥?那分明就是哥!我風一般下樓去,母親在門口攔住我:“加成,什麽事這麽急?”我拂開母親,沖出去,路邊卻空空如也,馬路上偶爾有汽車駛過,帶起一陣雨霧……

母親拉我來到二樓,我心如死灰般坐下,一如既往的望着窗口,希望看到想見的風景,還有那遠去的人……

“加成,”母親滿眼憐惜地看着我,“媽知道你心裏苦,從今往後,我也不逼你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不再管了。唉……”母親無奈的走了。

“媽,不是你的錯。我苦,是因為我做得不好,我哥他不要我了。”我感到對不住母親,總讓她替我擔心,心裏有話難出口。

下午漸漸地忙起來,到了傍晚已客滿。三樓的服務員哭哭啼啼跑來報告,說有兩個小子欺侮她,還在那裏找茬。我用手機喚來夏冬,趕緊下到三樓。就見兩個小子在包廂裏拍桌子敲碗:“這燒的什麽菜,這麽難吃,老板在哪裏?”

“什麽事?請你坐下來好好說。”我好言規勸。

“老子就是要站着,怎麽着?”矮胖子吹胡子瞪眼睛,滿臉犯橫。

“我們哪裏做得不好,說出來我們改進。”我壓住怒火,退讓一步。

“你他媽什麽都不好,怎麽樣?”高個子小子滿嘴髒話。

“嘴放幹淨些,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和氣生財,這一點我還是有心理準備的。

“什麽好好說,掀!”胖小子一聲令下,他們兩個把滿桌菜肴連同碗碟杯盤掀翻在地。響聲驚動了臨桌的食客,許多人站了起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個箭步撲上去,揪住高個子,把他死死扭住,矮胖子舉起椅子正要向我砸過來,夏冬飛奔過來,一把奪過椅子,一拳把他打翻在地。沒一會兒工夫,110民警過來,了解了大致情況,把我們一并帶走。

問訊,筆錄。最終他們供出了是有人出錢請他們來鬧事的。半小時後,上次與我一起參加競拍土地的小李過來了。

“怎麽會是你?”我問小李。

小李低聲耳語:“加成,你是不是得罪了肖行長?他氣不過,報複你。”我恍然大悟,瞬間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加成,看在上回土地拍賣的份上,放他一馬,我替他打招呼謝罪,對不起,加成,放了他吧。損失我來賠。”小李再三求情。

“告訴姓肖的,這一次是看在子凝份上,我暫且饒了他,如果有第二回,他這個行長就做到頭了。你替我問問他,天下有沒有做父親的去買通人砸自己女兒投資的飯店的?”這個混蛋!

由于我與夏冬眼疾手快,事态被及時控制住,所以,這次意外,對飯店并沒造成多大影響,晚上照常營業。等到快打烊時,夏冬跑來說有個男人要找我。我心裏一愣,誰這麽晚找我?

來人五十多歲,中等個子,四方圓臉還算中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裏透着商人的精明睿氣,笑起來也還和善。

“這就是我們老板梁加成。”夏冬介紹我。

“啊,老板年輕俊朗,大大出乎我的預料。這麽年輕就把飯店經營得這麽好,難得難得。我是從臺灣來的,我叫叢林茂。”

“奧,貴客到店,有失遠迎,請裏面坐。夏冬,泡壺茶來。請問……”他遞過名片來:臺灣明園酒店總裁。“請問叢老板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我回A城探親訪友,去過幾家飯店,說實話,這裏生意最火爆,鐵板海鮮名不虛傳。你們的環境、價格、菜品都有競争力。請問梁老板,你開了幾家這樣的飯店?”他說話聲音不高,但很清晰。

“就這一家。”

“可惜啦,這麽好的資源,應該利用起來,A城這麽大,開個三五家,生意不照樣火?”他微笑。

“我們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方方面面時機還不成熟。”你是誰?憑什麽相信你?我又煩又累。

“有人對開連鎖飯店感興趣,不知意下如何?”他笑着問。

“人手有限,海鮮資源有限,時機還不成熟,暫時沒這個打算。”我下逐客令。

“真是遺憾。走了。”我送他到門口:“叢先生走好,歡迎再次光臨。”

留下夏冬在飯店值夜班,我獨自一人撐着傘走在午夜的城市街頭。大街上燈火闌珊,行人了了。無聲無息的春雨淋濕了大街小巷,也淋濕了我的心情。眼裏的一切都是潮叽叽濕漉漉的。一樁一樁的無聊事,攪得人心煩意亂。

疲累。煩躁。無趣。厭倦。沒有哥,我看不到生活的色彩與希望……

哥,你真的幸福嗎?那為什麽這麽清瘦?你是否像我惦記你一樣惦記着我?白日裏哥的形象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第二天中午,陳恺電話:“加成,中午有空嗎?那好,我馬上過來。”

“你們?怎麽回事?”陳恺領着叢林茂來了,我不明就裏地問。

“大家都是朋友嘛,不歡迎嗎?”陳恺拉住我問。

“歡迎歡迎,還沒吃吧?我給你們露一手。”陳醫生是我的恩人,不能怠慢。

“我就是來蹭飯的,知道我們加成手藝一級棒。快去吧,多上點海鮮啊。”陳恺興奮地喊。

“好嘞——全上海鮮!”這面子我要給足陳恺。

“啊喲喲,太好吃了,加成,你再不來,我們要吃光了。”陳恺高興得呼喊。

唉,要是我哥在喊我該多好啊!

“來了來了,這是清蒸鮑魚,壓軸菜。我給你們奉上。”我挨着陳恺坐下。看着他們吃得滿面紅光,暢快無比,我站起來給他倆斟酒:“放開吃,管夠。”

“高興,開玩笑的,這麽多,怎麽吃得了,加成,陪我們一起吃。”陳恺把筷子遞給我。

飯後,去包間喝茶。

“加成,我跟你講,叢先生是我的朋友,他父親也是A城人。我去臺灣搞學術交流,半個月就住在叢先生酒店,他給予我無微不至的關照。叢先生,梁加成,我弟弟。你們兩個應該認識,現在我們都是朋友啦。加成,叢先生在臺灣的酒店很有名,經營也不錯。就是臺灣島太小,叢先生想規模經營。這次回鄉探親,他經過反複考察,權衡再三,看中了你的飯店。我就不繞彎子了,叢先生既看中了你飯店的潛力,也看中了你個人的潛質。對你昨天回絕他一事,叢先生大加贊賞,說你辦事穩妥,有頭腦,說話辦事都有水平。”

“叢先生過獎了。加成就是一個做小買賣的,沒有多少潛質。”我心煩意亂的時候拒絕他,成了辦事穩妥了,看來我要交好運了。

“加成,叢先生的意思是想投資你的飯店,擴大規模,辦幾家連鎖店。你有什麽看法?”陳恺看看叢老板又看看我。

“陳醫生,你知道的,我的飯店開業時間不長,我手頭的資金很少,再說人手也不夠。”我質疑。

“資金不是問題。人手不夠也可以解決,關鍵是你想不想做大?”叢老板底氣十足。

“既然叢老板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想聽聽叢老板的意見。”

“我初步設想,連鎖店一家一家的開。開火了一家,再作新打算。人手可以聘請,也可以靈活分配。把這裏的人才分一半出去,帶動新一家,再招一批進來,充實到各個崗位。以老帶新,滾動提高。……”叢老板說起來一套一套的,足見他是個酒店業的老混子。

“叢老板想法不錯。那飯店的管理怎麽做?”我問。

“當然以你為主啦。你現在的飯店,管理得井井有條,各方面都不錯,我相信你。不過我會派一個得力的助手過來配合你的,他一切聽你的。他有合理化的建議你可以參考。你看行不行?”叢老板笑着看我。

“那我們等選了地址再談投資的事好嗎?”我試探叢老板。“我也是這麽想的。”叢老板颔首。

新飯店地址選在滈河邊緊臨公園的江濱飯店對門。一來滈河邊風景優美,視野開闊,吃海鮮看風景相得益彰;二來公園旁有規模不小的停車場,這是得天獨厚的硬件;三是這裏正好有一家經營不善的大飯店要出讓。諸多的條件似乎就是為了等着我們來開飯店的。重新裝修購置怎麽也得幾百萬,先期投資預計六百萬,叢老板讓我出一百萬,算是責任金,其餘他全包了。利潤五五分成。

“叢老板,你給新飯店起個名吧。”我說。

“‘哥的城’,怎樣?”他笑着看我。

“那是我的知識産權。”我開玩笑說。

“從今往後就是我們的了。‘哥的城’,真不錯,來消費的都是哥,自然親切有朝氣!‘哥的城’,就是我的城,我的極品海鮮城。意思明了又有賓至如歸的韻味,梁先生,你是怎麽想到這麽好的店名與廣告的?”叢老板問。

“生活體驗,有感而發。”我故弄玄虛。

“奧,難怪。”不知他真懂還是假裝。別人哪裏知道我對我哥的感情有多深?我的一切都烙着哥的印記,都寄托着對哥的思念與希冀。別人無從知曉。

大體按照叢老板的思路去經營,把原來的人馬一分為二,我帶着一半人與新招的人一起精心經營新飯店,老店交給夏冬與媽管理。叢老板派來的老胡為人謙和,與我相處很融洽。不出兩個月,飯店的盈利竟然與夏冬他們旗鼓相當,樂得叢老板一個勁慫恿我早些籌劃第三間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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