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前塵和往事

我看到洛長和像風一般走進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緊緊皺眉的樣子，他連看都不看紅淩一眼，徑直朝我走來。

我睜着一雙眼睛盯他, 他像是緊張的很, 語速極快的重複問道：“你有沒有事？”

可我只是看着他，一字一頓問他：“你不是騙我的, 對麽？”

他的整個人像是一條小溪，溫潤柔和, 繃着的一張臉也同樣看向我, 神色認真開口：“我不會騙你了, 我說過的。”

“我沒有騙你。”

我這才算是放心下來，看着他的眼睛道：“那你快把我身上的術法除了，我被紅淩施了定身術。”

見他的眼睛還在緊緊盯着我, 這時我才想起來加上一句：“我什麽事情都沒有。”

洛長和明顯是松了口氣，神色晃了晃，終于晃過神來，手上一動, 就要把我身上的術法解開。

誰知就在他的手指指上我之時，一道紅色的影子，突然飛奔而來, 正好擋在我和洛長和之間。

那道風急前來，帶着光亮的術法，也被她生生用身體擋了個徹底。

紅淩被它沖擊的硬生生又吐出口鮮血，由于背對着我, 讓我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然而她聲音中的咬牙切齒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入耳中。

她沖他喊：“洛長和！你醒醒！”

“你處心積慮準備了幾百年，難道就要因為這個頻頻壞你事的小丫頭毀于一旦？”她衣袖一揮，狠狠指着我，連臉轉過來，“她有什麽好？你不是要報仇麽？你不是要奪回屬于你的一切麽？”

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洛長和露出的一張臉，由于他一貫的擅長僞裝，倒是真的看不出什麽，可他衣袖下的手，完完全全攥成了拳頭。

我身子還是不能動，聽見紅淩這樣說，我還是愣了愣。我想起那天篝火下，洛長和同我說的話，他說他要報仇。那個時候，我全身心都沉浸在我和他的事情，對這點細枝末節一點都不在意。可現在想起來，他要報仇，可他恨的是誰？

是天帝......

我盯着他裸露在外的拳頭發愣。天吶，難不成他一直計劃着，造反？

“只要有了她的血！只要有了她的血！你就可以把這幾千年來受到的事情全部還給他，你籌備了這麽多年，難道就因為一個優止，你就完完全全放棄了？”

“天帝現在已經派人來殺她了，我們如果不快上一步，大公子你怎麽能有翻身之日啊！”

紅淩死死盯着他，咬着牙張口：“況且你明知道的，她是那個人的人，等到她恢複了記憶，你就要完了！你害了她身邊那麽多的人，她要是恢複了記憶，你就完了！”

我腦子轟的一下，張張嘴，插嘴道：“你說什麽？我是誰的人？你知道我是誰？我有記憶之前是誰？”

紅淩轉臉看我，嘴邊又是一個帶着殺氣和狠厲的笑容：“對啊，我和大公子，清楚得很你是誰。”

我猛地看向洛長和，他的眼睛也緊緊盯着我，黑眸裏面沒什麽情緒，卻像個黑洞一樣，要把我整個人吸進去。

我不想問他是怎麽知道的，也不想問他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都不同我講，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睛裏面有我的影子，我問的十分認真：“我是誰？”

洛長和閉了閉眼睛，頭仰起來，嘴唇動了又動，這次連笑都沒有了：“對不起，我不能同你......”

“他不願意告訴你，我同你講。你不知道你這個問題問得有多好，如果你知道了你是誰，你就在逼着大公子殺了你啊。”紅淩迫不及待的打斷洛長和，說話的語速極快，像是等待了很久，臉上的笑容咧得更開了：“你是誰？你是蘇郁，你是蘇宿的妹妹，你是天上那個淩生仙君，兩百年前的妻子。你是天庭的花神，你也是第一個被夫君親手殺死的人。”

她紅着眼睛看我：“震驚嗎？是不是消化不過來？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因為你一旦知道這些，你一定是将死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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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種時候，我比較震驚的是我出奇的平靜。

倒真不是我想，腦中嗡鳴聲一片，帶着一陣又一陣的的眩暈感，讓我不安靜都不行。

我只是來回來去的想，蘇郁是誰？我怎麽可能是蘇郁，我這一世聽了那麽多歌與蘇郁有關的故事，可那個主人公，怎麽可能是我！紅淩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她為了吓住我，就随便胡謅了個人來騙我是不是？

我求證般的看向洛長和，誰知他的頭還是仰着的，我眼前一陣眩暈，突然感到有人一把把我轉過來，我的腦袋狠狠磕上石床的邊角，痛得我嘶的一聲叫出聲來。

紅淩的聲音在我頭部上方響起：“優止，哦不對，這時候應該叫你蘇郁。蘇郁，你還是安安靜靜的死吧。”

她眼中閃着光：“死之前，幫我們大公子成就大業，好不好？”

我眼前朦朦胧胧一片，突然就看見淩生穿着靛藍色衣袍的修長身影，面無表情的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我不可置信的絕望搖頭。之後突然場景一轉，又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花樹下面，我眼睜睜見着淩生閃着寒光的劍刺進我已經熟悉的很的，蘇郁的身體裏。我聽見蘇宿帶着絕望的聲音大吼：“你親手毀了她！還毀了你們的孩子！”

“淩生，你一定會後悔的！淩生，你一定會後悔的！”

之後蘇宿突然又出現在閻王殿中，吐着鮮血，還在強裝輕松，笑笑着道：“好啊，你叫我一聲舉世無雙美男子閻王大人，我就答應你。”

我那個時候像是想哭，但緊接着，他身子就在左心口處被插了把劍，我還來不及說完話，他就死了。

洛長和就站在我身側，湊在我耳邊，輕輕且淡定的說這話：“你看，他已經不行了。”

洛長和的聲響簡直震天震地，連我的耳廓都隐隐作痛，我猛地掙紮一下，突然又看見紅淩近距離一張清晰的臉，剛剛那些如同煙霧一般，又全部散去。

我看着她一張獰笑的臉，突然間就問出了口：“蘇宿呢？你們把蘇宿怎麽樣了？”

紅淩像是吃了一驚，臉朝我靠近的動作都停下來，歪着頭看我：“呦，怎麽這麽快就想起來了？也真是讓我吃驚。你不是自己想起來了麽，蘇宿被我們殺掉了啊，早就殺掉了。”

她眼睛眨了眨：“就是你手掌長好的那一天，我們把淩生騙出冥界，幸虧蘇宿不喜旁人進入閻王殿，這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殺得很是輕松。不過說來也好笑，我們明明是篡改了那個小桃紅的記憶，她真是蠢得要死，到死都相信，蘇宿是把她趕出來的啊。”

紅淩捂嘴咯咯笑了兩聲：“甚至還為了這我們編的記憶，丢了性命，痛苦成那樣子。啧啧，被忘川水活生生融去魂魄，那比腐蝕皮肉還要痛上千百倍的滋味，想想就渾身不舒服。”

“紅淩，別說了。”洛長和突然冷不丁開了口。

我胸膛裏是滔天的怒意，我狠狠盯着紅淩，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沖她開口：“因果輪回，你把所有人害的這麽慘，甚至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你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到時候剜骨碎肉之刑，都不會及你一份痛苦。”

她一愣，随即又笑了：“因果輪回，不過是我害了你，你要報複我。不要把話說得這樣好聽，你想出了什麽懲戒我的手段，讓我生不如死？”

“哦，對了，我忘記，你是個将死之人，沒有辦法報複我。你放心，我害怕你，所以等到你身死之時，我還會幫你把魂魄絞碎，跟你的好姐妹小桃紅，一起做溶于空中的鴛鴦吧。”

“紅淩！”洛長和突然嗖的瞬移過來，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得很清楚，“閉嘴！”

紅淩得意的看着他笑：“是，大公子。”

我見着洛長和轉過身來，這次沒有了要幫我解除定身術的動作，只是問我：“你都想起來了？”

其實并沒有想起來什麽，但我依舊梗着脖子道：“如果我想起來了呢？你就要像紅淩一樣，殺掉我麽？”

他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這一刻，我的心突然寒的很。

我想起他說對不起，想起他說不再騙我，想起他認真的神色，想起他剛剛毫不猶豫要解除術法的樣子。

我想起我試着和好的窘迫樣子，想起我因為不知道怎麽辦的着急樣子，想起......本來覺得從前回不去，但起碼可以當做好朋友，跟着他談笑風生的時候。

“不，我放你走。”

一切都安靜的時候，他突然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