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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着車駛出翠園的時候,許亦慎心裏已經有些後悔,然而他又想:難道簡銘的做法不氣人嗎?他們吵成這樣,簡銘始終都不肯解釋為什麽不讓他看微信聯系人,這種有事瞞着他還不讓他問,反過來覺得他無理取鬧的樣子,難道不氣人嗎?
簡銘連跟他媽媽視頻都不藏着掖着,除了感情問題,還有什麽事可瞞?
許亦慎心裏越想越氣,那點後悔也就被怒氣完全壓住,一腳油門踩下去,一路沖到禦龍府。
上電梯時他兜裏的手機響了,許亦慎心頭一動,嘀咕着:“追也不知道追上來,現在打什麽電話…”
來電顯示是許女士。
許亦慎:“…”
他有氣無力接起來:“喂?”
許茹在那邊問:“在哪呢?”
“在禦龍府。”
那頭的許茹笑了笑,那種了然、輕慢的笑。
而後她道:“吃晚飯了嗎?”
“早吃了,”許亦慎出了電梯,“有事嗎?”
“這周六你宋阿姨生日請客,你跟我去吃飯。”
這種請客吃飯是交際的好時候,許亦慎撇撇嘴:“我知道了。”
許茹在那頭嗯了一聲,而後沒說話,但也沒挂電話。
許亦慎道:“那我挂了。”
“明天早上,”許茹開口打斷他,“媽媽過來給你做早飯。”
許亦慎有些奇怪:“不用了,公司食堂有早飯。”
“…早上我過來。”
許茹挂了電話。
許亦慎是拗不過母親的,他也從不嘗試反抗母親,因為他心裏明白,自己是靠母親的資源走到今天,而且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還需要依賴她。許茹的強勢和掌控也沒有給他造成什麽實質性影響,只是要定期見到他的人,知道他在幹什麽而已。
許亦慎打開門,進屋換鞋,徑直走到卧室,撲在了床上。
他拿着手機在微信界面反複刷新,但簡銘的對話框始終沒有冒出小紅點,只有幾個下屬發給他的未讀消息。
這時候已經十點半了,按照簡銘的作息,最多還有一個小時,他就會上床睡覺。
許亦慎等得無聊,打開手游玩了一局,可能是心情不佳,開局就送了人頭,複活,又死,複活,又死。
他氣得把手機扔去一邊,先去換了個睡衣洗了把臉,回來發現自己又被舉報了。
忍住摔手機的沖動,許亦慎點開微信。
簡銘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許亦慎一把将手機摔在床上。
“他媽的,不發就不發!”
他關了燈,倒在床上閉眼睡覺。
到了十二點依然沒有睡着。
被子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一下,接着又震一下。
許亦慎一下子把手機摸了出來,點開一看。
劉敏發過來的消息:許總,通過二面的名單出來了,發給您過目。
附一張excel表格。
許亦慎:“…”
他看完表格,給劉敏回複已閱,把手機關機,一頭蒙在了被子裏。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廚房裏有抽油煙機的聲音,許亦慎朦胧中還以為在翠園,咕哝了一句簡銘,從床上爬起來看見腳邊不一樣的拖鞋時,才微微一愣。
他趿拉着拖鞋走出去一看,許茹正在廚房忙活。看見他出來,她就說:“刷牙洗臉去,準備吃早飯。”
許亦慎抓抓腦袋,自己去洗漱,換了衣服,坐到餐桌旁。
許茹煮了兩碗面條,煎了蛋炒了肉臊子,厚厚地蓋在面上。
許亦慎好久沒回禦龍府了,根本不記得冰箱裏還有些什麽,許茹大概是一大早去超市買的食材,新鮮的肉,新鮮的蔥。
然而面是清水面,肉臊子也是切碎了簡單地用水煮熟,看上去素淨得不得了,和簡銘的做法十分不同。
簡銘每次都用熬好的濃濃的筒子骨湯當湯底,豆瓣醬過熱油炒出來的肉臊子蓋在上面,撒上蔥花。拌開之後臊子裏的辣味和紅油就浸到了湯裏,紅豔豔的,還有蔥花的香氣,令人胃口大開。
許亦慎天天吃着簡銘做的東西的時候不覺得如何驚豔,大概因為他這麽多年一直都是下館子,本來吃家常菜就吃得少。這會兒乍一看到這截然不同的白水煮面白水煮肉,遙遠的記憶忽然回到腦海,他想起少年時吃過的寥寥幾次母親親手做的飯菜,都是這樣清淡而寡味。
那時候餐桌上起碼還有另一個男人捧她的場,現在就只有一個跟她一樣難伺候的兒子。
很奇怪,簡銘那樣看上去斯文幹淨又穩重內斂的男人,做菜是辛辣重口百味俱全,而許茹這種氣勢逼人性格火爆的女人,做出來的菜色卻清淡,生怕調味料放多了。
許亦慎吃了一口面條,半天才咽下去,繼而咬一口那個煎得圓圓的雞蛋,發現就連煎蛋都不一樣,簡銘雖然煎得沒這麽圓,但又松又軟,許茹這個卻像塑膠的一樣緊,咬一口裏頭都是實的。
許亦慎道:“這個煎蛋…”
許茹一笑:“煎得很圓吧?我用了模具。”
許亦慎心想,我還不如吃食堂。嘴上就道:“怎麽突然做起飯來了?早飯随便在外面吃點就行,又省時又省力。”
“只是想起來,很久沒給你做過飯了。”
許亦慎撇撇嘴:“不用。我公司裏食堂搞得挺好,也很衛生。”
“那也不比在家裏吃。”許茹一邊吃,一邊說:“我好久沒見你的人了,順便也來看你過得怎麽樣。”
她擡眼打量許亦慎,發現他氣色比原來還好了一些,似乎是吃胖了點。
許亦慎道:“我過得挺好…啊,我吃不下了。”
他碗裏的面就動了幾口,煎蛋吃完了,臊子還剩一大半,許茹頓了頓:“不好吃?”
許亦慎攪了攪面條:“清水面,沒什麽味道。”
他說得很直白,許茹有些尴尬,一時間兩人都沒作聲。
過了一會兒,許茹吃完了,許亦慎就起來收拾碗筷去洗。
許茹很驚訝,往常許亦慎是不會主動做家務的,因為從小住在姥姥家裏,老人家嬌寵得不得了,他幹什麽都有保姆幫。
她神色複雜,看許亦慎迅速洗完碗,将面碗擱在架子上瀝水,就說:“你總算也是長大了些,要是不請阿姨,以後自己在家做飯吧。媽媽給你買個洗碗機…”
“不用,洗碗機洗不幹淨。我也不會自己做飯。”許亦慎擦了餐桌,洗了手,“我要去上班了,你要我送你嗎?”
他不會自己做飯,但卻學會了收拾桌子和洗碗,很明顯,在他和簡銘的那個小家裏,有着明确的家務分工。
許茹眼神一頓,低頭掏出手機,打電話讓司機自己開車回去,跟着他出門讓許亦慎送她。兩個人進了電梯,她就直接問:“你交男朋友了?”
許亦慎大學就跟家裏出了櫃,只是這麽多年許茹也沒管過他,突然問起來,他還有點不自在,只嗯了一聲。
許茹道:“他讓你洗碗?”
許亦慎雙手插在褲兜裏:“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吧。”
“他不能請個阿姨煮飯洗碗嗎?”
“…”許亦慎經歷了在外面東躲西藏那幾年,在日常生活上早已經沒那麽講究,聞言頗有些無語。
然而他知道,許茹的生活就是這樣,以前他也是這樣。
“不用請阿姨,我男朋友做飯比阿姨做得好吃。別的家務也是他做,我就洗個碗。”
許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手腳倒挺勤快。不過不請阿姨,也就只能自己勤快點。”
許亦慎心裏不舒服了,他可以說簡銘,但別人不能說。尤其是許茹這話帶着明顯的偏見,明明人家勤快是優點,偏要諷刺人家是窮酸。
電梯門開了,他大步跨出去:“許女士,說話這麽難聽,怪不得男人受不了你。”
許茹的臉色立刻變了,聲音大了起來:“許亦慎,你怎麽跟媽媽說話的。”
也許是少年時的心理陰影,許亦慎即使心裏非常清楚他已經長到三十幾歲,體型體力不知道比許茹強多少,根本不需要怕她,但他依然是本能地怕,一聽到她帶着怒氣的聲音,頭皮都一陣發麻。
發麻之後,就是噌地蹿上來的怒火。
年少時的膽怯、壓抑,無處發洩的怨恨,都被那熟悉的頭皮發麻的感覺勾出來,讓他生出無盡的報複的怒火。
他用同樣的高音量回敬:“我說錯了?難道你說話不難聽?”
許茹明顯一愣,随即瞪着他:“你再這樣跟我說一句話試試?!”
許亦慎還要回嘴,腦海裏卻忽然閃現昨晚跟簡銘吵架的情景。
這會兒看着許茹,他記起來,原先父母沒離婚時,每次吵架就是這麽開始的。
他父親是入贅,經濟基礎完全依賴于許茹,在家裏就沒什麽話語權。吵起架來許茹都是咄咄逼人指着他的鼻子罵,有時候話太難聽了他父親才會回幾句嘴,但每次仍然是父親妥協。
所以最後他們鬧到離婚,父親那樣報複母親,許亦慎心裏其實不驚訝。也許他的父親确實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但母親并非完全沒有過錯。
他那時候厭惡許茹強硬霸道的作風和可怕的控制欲,覺得她像個不定時炸彈,稍微觸動她的神經,家裏就是狂風驟雨,簡直喘不過氣。可他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将她這一身做派十成十地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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