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噬心血蠱
晝夜不停的趕了兩天路後,三人終于在暮色西沉時到了雲剎堡。
雲剎堡內,除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堡主夜闌珊外,還有個年紀輕輕就醫術無敵的軍師諸葛天延,這輩子收過的唯一一個徒弟便是冷夕照。
冷蔚停了馬車抱着冷夕照一路狂奔上山,守衛被吓了一跳,正想盤問就看到了西騰臨,認得他是西川的王上,倒也沒攔着。
在前廳外的空地上,夜闌珊正和辰子樾打打鬧鬧的比武,突然就見一個老頭抱着一個白衣人沖進了院門,身後還跟着個一臉惶急之色的西騰臨,于是就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算怎麽回事?
“夜堡主,夕照受傷了,我們是來找諸葛先生的。”西騰臨着急解釋道。
“冷冷受傷了?”辰子樾吃了一驚,跑過去看了眼,就見冷夕照面色有異昏迷不醒。
“諸葛先生呢?”冷蔚也顧不上什麽客套話,張口就問。
“諸葛和段星去城外的雲霧山玩了。”夜闌珊一邊吩咐下人替他們安排住處,一邊道:“前輩先別着急,我這就親自去找他們,明早就能回來。”
冷蔚聞言差點嘔血,無奈幹急也急不來,只得先帶了冷夕照回房間。
眼見着冷蔚抱着冷夕照離開,夜闌珊也趕緊騎了馬往城外趕去,辰子樾推推西騰臨,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西騰臨嘆了口氣,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冷冷比諸葛還要懶得動,怎麽會千裏迢迢跑來西川當使臣。”辰子樾眯起眼睛:“你勾引冷冷來的吧?”
西騰臨苦笑,也沒否認,心想冷夕照原本在皇宮裏呆的好好的,若不是因為自己,怎麽會惹上這麽多的事情。
“別擔心了。”辰子樾見他一臉的內疚,于是伸手拍拍他安慰道:“諸葛醫術高的吓人,況且他剛收冷冷當徒弟的時候給他吃了不少好東西,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想起這兩天冷夕照昏迷不醒的樣子,西騰臨心底湧上的皆是酸疼和恐懼,從未如此恐懼過會失去,只覺得若是冷夕照能醒來,讓自己做什麽都行。
是夜,冷蔚一直在房裏守着冷夕照,不知不覺東方就已經有了淡淡天光,看着自家兒子蒼白的小臉,冷蔚只恨不得将那些妄圖害他的人千刀萬剮才好。自己漂泊了大半輩子,這個乖巧的兒子是自己唯一的至親,這種溫順安靜的性子,應該是随了他的娘親吧,記憶中那個一直低眉順眼的江南女子,自己欠她的,怕是只有等到下輩子才能還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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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自己,一心只想着除暴安良,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闖蕩江湖,三年後就已經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年少時的日子總是輕狂的,什麽都由着性子來,終是犯了錯也傷了心,累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一個柔柔的小家碧玉,便糊裏糊塗的成了親,雖說有了家,骨子裏卻到底不是個安定的人,于是新婚沒多久就又出去游歷,一走就是三年,三年後才想起回家,卻在推開家門的一剎那愣住,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坐在院子裏的竹凳上曬太陽,兩條小腿懸在半空晃啊晃,穿着紅色的小衣服,大大的眼睛圓溜溜水汪汪的,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慢慢的走到跟前蹲下,伸出手指摸摸他胖乎乎的小手,就覺得滑滑嫩嫩的,也不敢用力,生怕自己手上的老繭傷了他。
小孩子咯咯的笑,伸手摸他的臉,癢癢的。
“你回來了。”自己三年前娶過門的妻子站在門口,神情平靜,道:“他是我們的兒子,我生他的時候夕陽滿天,就取名叫夕照了。”
“對不起。”冷蔚站起來看着她,心裏滿是愧疚。
女子淡笑,轉身進了門。
“要抱抱~~”小夕照仰頭伸手。
帶着初為人父的喜悅,第一次伸手抱起了這個軟軟的小家夥:“叫爹爹好不好?”
“爹爹。”一句甜甜的呼喚,自那天起,永遠留在了自己心裏。
于是收了吊兒郎當的性子,好好在家陪了妻子兒子一年,那年的江南出奇的冷,冬雪過後,妻子就一病不起,沒熬到開春就撒手而去,也不是沒有人再來提親,只是對妻子的愧疚加上對兒子的責任,使自己實在是沒有心情再去成家。正好當時林中堂給自己來了封書信,求自己進宮教皇上和浩炀功夫,便也順水推舟的答應下來,在皇宮裏一住就是數年,等到皇上登基,等到林浩炀征戰歸來,等到千琅江山穩固,自己才有了重新出去游歷河山的念頭,于是在一天午後去藥房找冷夕照。
“爹爹你來了。”冷夕照正趴在桌子上分藥材,見冷蔚進門,笑眯眯的擡頭:“我明天要去城外山上采露水,爹爹要不要陪我去?”
“夕照。”冷蔚走到他跟前,認真道:“我們不在這裏住了,皇上和小林子已經不需要我再教了,明天爹爹就帶你出宮,我們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去,好不好?”
“啊?”冷夕照呆住。
“不願意啊?”冷蔚順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好:“這裏不是我們的家,呆久了不好的。”
冷夕照扁扁嘴巴,伸手擰擰自己的衣服邊,悶悶的答應了一聲。
晚上去禦書房裏跟花千琅說了這件事情之後,花千琅當時就急了。
“不行!師父不許走!”花千琅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就是不許走!我還想着以後要好好孝敬您老呢!”
“對啊,師父你不要走麽。”林浩炀也不舍得。
冷蔚嘆氣道:“我一直就是浪蕩慣了的性子,左右在皇宮裏呆的不自在,如今你們兩個都已經能獨立了,我也該和兒子繼續過日子去了,況且我又不是不回來了,有空我還是會回來看你和小林子的。”
“那……最起碼讓夕照留下麽。”林浩炀看着冷蔚:“他又不喜歡出去玩,皇宮裏有那麽多草藥和書,而且大家都那麽喜歡他,他肯定很舍不得的。”
“對啊,師父就讓夕照留下吧。”花千琅也附和。
冷蔚犯了難,正猶豫間就聽到冷夕照求見。
花千琅眼珠子一轉,推着冷蔚躲到了屏風後面。
“小呆子。”花千琅出了屏風假裝什麽都不知道,上前擰擰他的腮幫子:“誰欺負你了,怎麽眼睛紅紅的?”
冷夕照看看笑吟吟的花千琅和林浩炀,再一想自己大概以後要一年半載才能見他們一次,心裏一堵,抱着花千琅就哇哇哭。
“怎麽了這是。”花千琅拍拍他的背:“不哭。”
“我爹要帶我走,我舍不得你和浩炀。”冷夕照好不容易止住眼淚,一抽一抽的打嗝。
“那跟師父說,你不走了不就行了。”花千琅伸手替他擦眼淚:“你又不喜歡到處闖江湖,況且你要走了,那些醫書草藥怎麽辦,平日裏碰都不讓別人碰,帶又帶不走。”
“不要了!”冷夕照下了下決心,搖搖頭道:“爹爹就我一個兒子,我不走他會傷心的,我也舍不得爹爹。”想想從懷裏掏出一堆小瓶子,一個個指給花千琅和林浩炀看,這個是治傷的那個是解毒的,權當是送臨別禮物。
冷蔚站在屏風後面,覺得眼睛發酸,當年那個小小軟軟的兒子已經長大了,有了他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是不是應該讓他過他自己喜歡的日子?
第二天冷夕照睜開眼睛,沒看到冷蔚熟悉的笑臉,只看到桌上的一封信。
三天後,在盛京某家酒樓吃飯的冷蔚聽到一個消息,當今天子賜了皇家的金牌給冷夕照,從此之後只居于天子一人之下。知道這是花千琅給自己的承諾,終于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才又開始了恣意江湖的日子,只是心裏總是有了一份牽挂,每隔半年都要回宮一趟去看看冷夕照,每次聽到他叫自己爹爹,就覺得自己始終是有個家的,心裏也是無比的舒坦。可是現在自己最寶貝的兒子有了危險,自己居然只能幹坐在一邊守着,就覺得胸口堵得難受。
“嗯。”連日來一直昏迷的冷夕照突然動了動。
“夕照?”冷蔚驚喜。
冷夕照睜眼呆呆的看了眼冷蔚,突然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夕照你怎麽了?”冷蔚看着冷夕照的眼神,心中大駭,自己兒子的眼睛一直澄澈透明,何時有過這樣霧蒙蒙的神色出現。
一直守在屋頂的西騰臨聽到動靜後,也趕緊翻身跳到院子裏,推門就見冷夕照正在木木的往外走。
“夕照!”冷蔚試探的想抓住他的胳膊,卻被冷夕照一把甩開,心裏知道是大事不好,怎的他力氣突然變這麽大?
“小夕。”西騰臨也意識到不對,走到他跟前低頭對上他的眼睛:“怎麽了?”
冷夕照擡頭怔怔的看了西騰臨一眼,突然擡手就劈了過去,西騰臨一把握住他纖細的手腕,就見他掌心變得烏黑。
“小夕。”西騰臨握着冷夕照的兩只手不敢動,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傷到他。
冷蔚也急的團團轉,正在六神無主之際就見有一個年輕人跑進了院子。
“諸葛先生你快來看看!”眼看冷夕照的眼神逐漸渙散,西騰臨聲音有些顫抖。
諸葛氣喘籲籲的跑近一看,就見冷夕照面色發青,手心裏一團黑色的印記正在緩緩朝四面延展,心裏已明白了八九分,趕緊掏出随身帶的銀針找準穴位紮了下去,就見冷夕照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軟軟的倒在了西騰臨懷裏。
“到底怎麽了?”冷蔚拉着諸葛:“他是不是中邪了?”
“不是中邪了,是中蠱了。”諸葛嘆氣,讓西騰臨把冷夕照抱回房裏,道:“苗疆的蝕心蠱,他是什麽時候暈過去的?”
“三天前。”西騰臨眉頭緊鎖:“蝕心蠱……倒是曾經聽父王說過,不過他說中蠱者要半個月後才會發作,而且舉止行為于正常人無異,可是小夕今晚……”
“普通人被下蠱後要半個月才會發作,可是夕照他是大夫。”諸葛看了眼冷夕照,道:“年前他來雲剎堡玩的時候我教了他一些用蠱的法子,他認得這個,所以在那人替他種蠱蟲的時候,他偷偷用針封住了自己的大穴,強迫蠱毒提前發作,這時候毒發了,能制的住,也能治得好,否則的話,就算你抱着他來了,我也查不出來他昏迷的原因,等半個月後他醒了,也就徹底成了被人操控的傀儡娃娃,再也治不好了。”
“那他現在沒事了吧?”冷蔚覺得手心直冒冷汗。
“前輩不用擔心。”諸葛安慰道:“夕照把自己的心脈護的很好,我替他針灸之後,大概再要兩三個時辰就能醒,再好好休息幾天也就沒事了,只是這種蠱蟲是以血為食,他大概會有些失血過多,要好好吃點東西補一下。”
看着冷夕照緊鎖的眉頭,西騰臨眼神冷如寒刃。
今後的日子裏,即使舍了這條命,我也必會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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