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黃昏之前便出門了，府裏上上下下都寶貝這位二小姐，什麽也舍不得她碰，她要搭把手也不知從何入，只得早早到外頭瘋去了，時而幫街上孤寡搭搭門面，提提面前的燈籠，不可一世的瘋丫頭，心腸是極好的。可惜今年要帶着司馬轶這個大魔頭，根本沒有道理一說，加之司馬晏和文伊人，出門時外頭早是鬧成一片了。

泸州城的上元節，最是熱鬧。

文初拉着沈雁翎走在最前頭，看得出，她是極高興的，她樂此不疲地和沈雁翎講着上元節的趣事，與之相較，司馬兄弟與文伊人跟在後頭，便顯得有些靜了，只是臉上都帶着笑。

“晏哥還是頭一次來泸州的上元節吧。”文伊人突兀的關懷使得司馬晏與司馬轶皆是一愣，連文初也下意識地靜了下來，連同沈雁翎一塊兒放慢了腳步。司馬轶的反應快一些，略帶醋意地調笑了一聲：“伊人妹妹怎麽也不問問我？我也是頭一次來呀！”

“轶哥也不是年年來我們泸州城。”文伊人婉然一笑，司馬晏聽着有些尴尬，卻也不覺那裏不妥，司馬轶倒是不以為意，說起話來越發收不住：“伊人這是在責備我來晚了？”文伊人剛要再答，司馬轶便被不知何時又掉頭回來的初沈二人強拉着脫離了三人行。

“欸欸欸！！你們拉我幹什麽！”

司馬晏看着三人手腕着手，不知為何，竟心生羨慕。

文伊人只微微看了一眼司馬晏，複又移開了視線，輕聲開口：“晏哥，還是這般，不善言辭。”

司馬晏對于這般感情之事，确實慢了拍，最擅長的便是以沉默作答。說到不善言辭，文伊人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為伊人久居深閨，自是不如文初的俐齒伶牙，不知她說話也能如此不着顏色地咄咄逼人，一戰便是同他那從小便風光慣了的大哥。

許是受街上熱鬧氛圍的渲染，文伊人也有些情熱，司馬晏湊着她的步子與前面三人的距離拉開了些，伊人連話也比平日多了許多：“二妹一出生，我便羨慕她。”這份心情，并不讓司馬晏意外，但挑的時機似乎不太相稱。“二妹從小就淘氣惹禍，爹娘表面生氣，心裏還是疼的，從未多加約束，她不願學四書五經，詩畫刺繡，便由着她舞刀弄劍，便是那夫婿，日後定也由着她自己選，她想要的，從沒有得不到的。”

司馬轶的聲音有着穿透人群的魔力，他與文初玩鬧，沒有一絲長輩的模樣，反是沈雁翎時時警惕着，可司馬轶與文初又豈能由着他置身事外，不一會兒，沈雁翎便被拖下了水，他們鬧成了一團。冷落了文伊人，也冷落了伊人身旁的司馬晏。

文伊人向他傳達的那份求而不得，太過直接，令司馬晏心戚戚然。

“世伯，與伯母，也是真心愛你。”說給文伊人，仿佛也說給自己。

“我知道。”文伊人的語氣，比方才還要落寞幾分，司馬晏順勢低頭望她，文伊人恰好擡頭，對上他清麗的眸，坦落大方：“只是，我不能在文府待一輩子。”

她說的，是那樁親事。

司馬晏本能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如今，他無法給予任何承諾，只能避而不談。

“晏哥真不會安慰人。”文伊人難得嬌嗔地笑了，也是淡淡的一瞬，卻是百媚縱生。

司馬晏光顧着應付文伊人，自然沒有留意，前方沈雁翎偶然回身，恰恰撞見了四目相視，看在眼裏，五味陳雜。

走了一段，文初突然喊了起來：“有戲班子！”

文初拉着沈雁翎便要往人群裏栽，被沈雁翎拉住，勸道：“看戲的人太多，萬一走散了怎麽辦，還有文姑娘在，更是不便。”

文初有些喪氣地看了一眼文伊人，也有些動搖，母親暗地裏交代過，要時刻照料着文伊人，不能使小性子，這點囑托文初還放在了心上。

“二妹想看，便去吧，我在這邊等你們，不用擔心。”文伊人的善解人意讓文初心頭一喜，可将文伊人一人置此，她又有些不放心，司馬晏剛想君子作陪，就被文初一眼看穿，幹脆打斷：“我怎能把姐姐一人留在這兒，姐姐跟緊我，出不了事兒！”邊說邊将沈雁翎往邊上推，自顧去牽文伊人，開什麽玩笑，這一晚上都讓你倆濃情蜜意了，初衷都沒了！

文初力道也是大，一點不像個女孩子家，真把沈雁翎推出了些距離，司馬晏伸手便将人攬住。司馬轶摸着鼻子笑了笑，帶着文家姐妹便進了人堆。

沈雁翎被司馬晏攬着腰，面上有些紅，離開了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多謝。”

司馬晏皺了皺眉，沈雁翎的話，很是客氣，也是生分。

沈雁翎以為司馬晏還在為先前的事置氣，并不想與之獨處，眼見着三人沒了蹤影，便想跟上去，卻被司馬晏一把拉住，他不解地回頭看他，眼神裏滿是疑惑，司馬晏也不解釋，拉着人掉頭就走。

他不想兩人獨處，他偏要！

司馬晏毫無章法地出牌，沈雁翎一頭霧水，司馬晏自己也無從解釋。他單純地厭惡着沈雁翎的疏離，這讓他覺得，他随時可能離開他的身邊，而他，并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

“慢點！昀珺！你等等！”司馬晏功夫好，跑起來難免帶些速度，沈雁翎勉強才能跟上。等到了橋中，如何也是不肯一言不發地就這麽任他拉着走了，一把甩開了他的手：“你發什麽瘋！小轶他們…”

“你就知道大哥！”

“我沒…”沈雁翎下意識想要反駁，又覺得有些不妥，便擡頭端詳司馬晏，那個曾經被自己護在懷裏的昀珺，已經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額頭，花燈照在他俊逸的臉上，表情竟有幾分兒時的淘氣。

“怎麽不說話了？你沒什麽？”

沈雁翎笑着摸了摸他的軟發，卷到後耳，那人瑟縮了一下，微乎其微，他，還像個孩子。司馬晏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又有些生氣，可偏偏也不願避開他的碰觸，只得微微偏着頭，嘟囔了一聲：“我不是孩子了。”

“不是孩子，怎麽還耍小孩子脾氣。還吃哥哥的醋？我本以為，你還在同我生氣呢，以前，你一氣就是好久，我怎麽哄都哄不好。”

“……”司馬晏不願承認沈雁翎那些逗弄寵物的做法。

對于昀珺，他總是怎麽心疼，都不足夠。看着看着，沈雁翎竟有些呆了，昀珺的眉眼都長開了，像極了梅芷卿，司馬喆的沉穩在他身上早見雛形，如今一剛一柔，恰到好處，渾然天成，好似怎麽看都不夠，越發的吸引人，這樣的昀珺…這樣的昀珺…會在自己面前露出孩童般的天真模樣，卻也會在文伊人面前露出令人着迷的男人模樣……

司馬晏被沈雁翎瞧地一顆心怦怦直跳，下意識地碰上他的手，唇啓，上元節的煙花驟然升空，在頭頂與星月齊輝。他看見沈雁翎玲珑的眸光中琉璃輾轉，全是他看不通，想不透的情感，有些泛白的唇上沾染了煙花的顏色，好似誘人的櫻桃。他雙手輕輕搭上沈雁翎的雙肩，沒有被推開，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只知自己與雁翎，只咫尺之遙，近一些…在近一些……最後的最後，沈雁翎拉住了缰繩，朝他莞爾：“你要做什麽？”

司馬晏呆愣，他也不知。他說不出來的，沈雁翎也不敢想。

“回去吧。”他說：“他們找不到我們，該着急了。”

沈雁翎轉身欲走，司馬晏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大腦卻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沈雁翎抽了抽衣袖，他便以為他要甩開自己，心裏一陣落寞。

不是的。不是。

沈雁翎反手牽住他，自然而然，像以往的日日夜夜，他總是牽着他。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他一直想對司馬晏說。

也沒有再更多了，更多的，沈雁翎給不得，昀珺要不得。

“雁翎，我想背你。”

沈雁翎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今晚有些奇怪。”

司馬晏坦誠：“我不知道。”

“為什麽想背我？”

“你以前也背過我。”

“我是你舅舅。”

“你不是。”他很少這麽固執。

“人太多了，不好看。”

“……”司馬晏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其實無所謂，他只是突然覺得很累，不想再思考了，他想行動，他想背着沈雁翎跑起來，現在，立刻，馬上。

沈雁翎臉皮薄，偏偏又記不得司馬晏一臉受傷的樣子，只得輕聲讓步：“找個沒人人少的巷子，好嗎？”司馬晏勉強點了點頭。

趴在昀珺背上的感覺很奇妙，周身都被他的味道包裹着，安心，踏實，人一放松，便憨憨欲睡。司馬晏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