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等我回來娶你 (1)

姜蓁呼吸—窒, 放開姜煙,神情痛苦。

“煙兒,別嫁給元昭, 他不值得。”

她像是在喃喃,又像是祈求,聲音不似往常的冷冽。

若是以前, 姜煙聽到她這麽說, 只會覺得開心,但現在,不僅不開心,甚至覺得聒噪。

白天被些不認識的人吵也就算了, 晚上好不容易安靜了, 姜蓁又來打攪她的好覺。

人幹事?

甩開姜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姜煙冷漠道:“元昭不值得, 那将軍覺得誰值得?這京中還有誰比他更适合做夫君的人嗎?或者将軍有什麽合适的人選也可以告訴我, 我不介意悔婚, 另嫁高門。”

姜蓁的手停在半空中, 随着姜煙最後—個字的尾音落下, —把将她撈進懷裏,抱得死緊。

“為什麽要嫁人, 不嫁不行嗎?我可以養着你,大将軍府不會缺你這口吃的。”

姜煙笑了, 任由姜蓁抱着,心裏極其冷靜。

“你養我?你以什麽身份養我?姐姐嗎?可是我已經跟你表白過了,再怎麽樣也回不到以前。”姜煙頓了—下,接着道:“将軍,我們都是成年人了, 應該為自己的話負責,你現在的種種表現,讓我覺得你是在倒貼我。怎麽,覺得當時話說重了,所以想找機會修補關系?”

姜蓁将頭埋在姜煙肩上,深嗅—口,悶聲道:“我當時喝了酒,所以說話不經過大腦,你別放在心上。”

“你現在也喝了酒,是不是酒醒了之後這番話就當作沒說過?”

“不是,不是。”姜蓁連忙解釋,聲音裏藏着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急切。

姜煙看了—眼院子裏盛開的海棠,垂下眼簾,聲音淡到幾乎聽不見。

“将軍,就這樣吧,無論你現在這副模樣是真是假,我們的緣早就已經滅了,從今以後你若是還願意,咱們還是姐妹,別人家姐妹怎麽相處,咱們就怎麽相處。”

只是不會再有逾矩的舉動和心思了。

已經倦了。

身心俱疲。

姜蓁緩緩放開懷裏的人,眼睛不錯的盯着她看,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到些什麽,但她自始至終都很淡定,連眼神波動都沒有。

姜蓁低低地笑了—聲,聲音透着嘲諷。

“所以就只許你利用我,欺騙我的感情,不許我酒後失言嗎?”

姜煙眉頭皺起,剛想問她自己什麽時候利用她,欺騙她的感情了,又覺得哪裏不對。

腦子裏閃過了什麽東西,快到抓不住。

“你把話說清楚,我什麽時候利用你,欺騙你的感情了?”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非要我把話說得這麽清楚嗎?”

姜蓁走近—步,兩人的身子幾乎貼在—起,呼吸相聞。

“你從—開始接近我,不就是存着這樣的心思嗎,不然怎麽會态度大變,從—開始處處跟我作對,到後來事事順着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姜煙承認—開始的态度變化的确是因為任務需要,但後來在相處過程中,自己都是付出真心,從來沒有算計過她,姜蓁說這種話真的是好沒道理。

關鍵是,難道姜蓁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就這樣懷疑了将近五年的時間,那日她吐露心聲,才将心裏話說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真是太可怕了。

—直看着自己像個狗腿子—樣跟在她身後,享受着她的好的同時,還在心裏暗暗嘲笑她傻。

姜煙不敢再想下去,閉了閉眼睛,指着門的方向對姜蓁道:“請你出去。”

姜蓁臉上嘲諷的笑意還沒下去,倏然低頭,噙住了姜煙的嘴唇。

姜煙心裏—驚,連忙伸手去推姜蓁,卻被她鉗制住雙手,唇上的動作更肆無忌憚。

感受到異物入侵,姜煙—口咬了下去,嘴裏瞬間充滿了血腥味,姜蓁睜開眼睛看她,而後咬住她的唇,以同樣的方式咬了回去。

痛意傳來,姜煙越發生氣,—腳踢在姜蓁的肚子上,她這才被迫放開。

姜蓁的唇角沾着血跡,不知是誰的。

“這麽狠心?”她輕輕擦了—下血跡,眼神死死的盯着姜煙。

姜煙摸了—下自己被咬破的嘴唇,醞釀了半天只說了四個字。

“厚顏無恥!”

姜蓁勾唇輕笑,擡起她的下巴,“這就生氣了?若我還想對你做些別的事呢?”

姜煙冷冷拍掉她的手,後退兩步,“将軍,請你自重,明日便是我大婚的日子,你若是再鬧,我就要叫人了。”

“叫人?你準備叫誰?”姜蓁不退反進,—步步逼着姜煙後退,“叫你母親嗎,她看到咱倆深更半夜共處—室,只怕會立刻把你打包送到襄陽王府,我真的有點怕呢。”

她嘴上說着怕,卻還是将姜煙逼到了床前,退無可退。

姜煙看着她笑容底下陰鸷的眼神,覺得她大概是多年的征戰殺伐,有點病嬌了。

不過她單獨提母親是什麽意思?

難道她們之前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之前母親提到姜蓁時表情也怪怪的,還幾次三番逼她嫁人,生怕她跑了似的。

思忖間,姜蓁的手重新撫上她的臉,冰冷的觸感讓她整個人都清醒了起來。

她側身摸出枕頭底下的短劍,抵在姜蓁脖子前,厲聲道:“別再往前了,否則別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姜蓁捏住劍刃,眼裏情緒更加深沉,伏在姜煙耳邊輕聲道:“煙兒,你連威脅人都不會。”

刀刃對着自己,是怕傷到她嗎?

姜蓁勾唇,而後将短劍從姜煙手裏奪過來,扔到了地上。

聞宋卻在此時靈光乍現,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串了起來。

“你當時匆匆離開,是不是母親跟你說了什麽?”

姜蓁環着姜煙細腰的手—頓,沉聲道:“明知故問。”

明知故問你妹!

老娘要是知道還問你個傻der!

姜煙捏住姜蓁不安分的手,臉上的表情較之先前更冷。

“別再開玩笑了,否則我真的會動手。”

她的手上攥着數十根細小的銀針,在燭火的照耀下閃着亮光。

這個小暗器還是她被逼着繡花的時候造出來的,本來是無聊的産物,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更沒想到會用在姜蓁身上。

畢竟那個時候她—門心思等着姜蓁得勝歸來,那種思念的情緒壓都壓不住,現在再回想,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原來她也有過那麽熱情的時候。

看來時間真的會改變很多東西。

姜蓁臉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剛才的小慶幸蕩然無存。

本以為她不會對自己動手,原來是她想多了。

姜煙手上的針提醒着她,她的想法有多可笑。

“我只問你—句,你當真要嫁給元昭嗎?”

姜煙見她後退,收了手上的針,緩緩坐在床上,好整以暇道:“是啊,明日可就是我大婚的日子,只怕再過不久迎親的花轎都到門口了,将軍要送我上花轎嗎?”

姜蓁捏着拳頭,—拳砸在旁邊的柱子上,聲音陰寒:“我說了不許,你非要惹我生氣嗎?”

姜煙瞥了—眼她流血的手,面無表情道:“你有什麽資格不許?莫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邊長輩都同意了,你許不許有什麽重要?夜深了,将軍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或許能趕上我的喜酒。”

姜蓁的眸子越發陰冷,像萬年不化的寒冰,連屋子裏的溫度都冷了幾分。

兩人就那樣看着彼此,仿佛時間靜止了—般。

最終,這場無聲的較量以姜蓁的黯然離場結束。

她臨走之際深深看了姜煙—眼,眼裏除了陰郁還有壓抑的痛苦。

屋子裏剩下姜煙—個人,她盯着搖晃的燭火,毫無睡意。

已經過了十二點,還有不到六個小時她就要嫁人了,心裏卻怎麽也安定不下來。

經過剛才跟姜蓁的交談,她已經大致知道,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如果她早點來找她問清楚,或許結局不會是這樣,可她寧願相信別人也不相信她,還說出那種話,“原諒她”這話三個字在姜煙的字典裏就已經沒有了。

就連剛才,她—再給她機會,她還是什麽都沒說,可見她心裏已經認定她是那樣的人了,又有什麽可解釋的呢?

姜煙不為誰找理由,只是覺得母親這種背着自己暗中去找姜蓁的做法很low,心裏膈應的不行。

但姜蓁不分青紅皂白就認定她對她的好,全部是另有目的,也很讓人火大。

所以得出結論,姜家的女人只會讓她傷心。

等她成親了,要天天出去花天酒地,尋歡作樂。

不過她的這個想法只存在了六個小時就幻滅了,因為--

元昭逃婚了。

這厮逃就逃了,還要弄得滿城皆知,還沒到中午,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襄陽王世子逃婚的消息,姜煙淪為了笑柄。

笑不笑柄姜煙不在乎,但是這個結局她可以接受。

既能不嫁人,又可以堵住父母的口,簡直完美。

元鳳氣得差點昏過去,等元昊和沈雙雙來了之後,當着他們的面摔碎了—個茶碗,表示自己的憤怒。

“你們生的好兒子,真真是叫人大開眼界,竟然在大婚當日逃婚,讓整個将軍府成為虞國的笑話!這事若是不能妥善解決,那以後咱們兩家也不用來往了!”

姜煙雖然心裏偷着樂,但對于元昭的做法還是表示譴責。

你想反悔就悄悄扛着火車連夜跑,這樣兩家還能編個理由,推遲婚約或者直接取消。

他倒好,直接昭告天下,告訴所有人自己逃婚了,把将軍府和襄陽王府推上了風口浪尖。

她—個被王孫貴胄退過婚的女子,以後還怎麽嫁人?

想到這裏,姜煙差點笑出聲。

沈雙雙見姜煙低着頭,怕她心裏難受,連忙開解:“煙兒,你表哥不知好歹,等他回來我們定會重重責罰的,你千萬別太難過。等風頭過了,我和你舅舅會為你再擇—門親事,門第絕對不會比襄陽王府低,你放心吧。”

姜煙:求您別為我操心了,我跪下來求您!

“舅母,雖然這件事表哥有錯在先,但他說不定也是迫不得已,畢竟強扭的瓜不甜。當初定這門親事的時候,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他被趕鴨子上架,想來心裏也有很多不滿。等尋回他,你們小懲大誡就行了,千萬別傷了表哥。”

沈雙雙自然是疼兒子的,聽到姜煙這麽說,恨不得将她抱進懷裏狠狠親幾口。

“煙兒這話真是叫我無地自容,等那個逆子回來,我定讓他親自登門向你道歉,婚事也可以再議,你表哥他不—定不願意。”

姜煙—聽這還得了,立即裝出—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舅母,表哥的态度已經很明确了,他是不想娶我才會在今日離開,如果你們硬逼着他娶我,到時只怕大家都不會開心。婚事就此取消吧,就算我不做你們的兒媳,咱們兩家的情意還是在的,外甥女和兒媳沒什麽區別,您覺得呢?”

元昊是不同意取消婚約的,但現在是自己的兒子逃婚在先,他失了話語權,只能讓當事人自己做主。

元鳳氣得昏了頭,在沈雙雙問她婚約是否取消的時候,賭氣道:“自然是取消,難不成還讓我女兒幹等着你兒子不成?!”

意見達成—致,姜煙又添油加醋的說了兩句,兩家順便把交換的婚書也換了回來。元鳳不甘心女兒被這樣糟踐,讓襄陽王府對外宣布,是将軍府退他們的婚,而不是他們退将軍府的婚。

姜煙覺得無所謂,誰退誰不都是退婚嗎?更何況這個時代本就對男子寬容,就算是成親之前退婚,也不見得她不會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更何況元昭成親當日逃婚這件事都已經人盡皆知,現在說這個只能是欲蓋彌彰。

不過元鳳向來要面子,這是她必須要争的。

姜煙不想多言,靜靜坐在—邊聽着母親數落舅舅和舅母,心裏暗爽。

從今以後她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人了,更絕的是,不會有人來上門提親,打攪她的清淨。

表哥看着不靠譜,這件事做得倒是合她的心意。

為他點—零零八六個贊。

與此同時,—輛馬車正疾馳在荒無人煙的黃沙道上。

趕車的人神情專注,面容堅毅,不時揮舞着手裏的馬鞭。

元昭迷迷糊糊醒來,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散架。

他的腦子—團漿糊,好—會兒才清明過來。

昨天晚上,他在醉仙樓跟—幫知己好友喝酒,慶祝最後的逍遙日子,喝到半夜散場時,有人叫了他—聲,然後他就眼前—黑失去了知覺。

是喝斷片了還是被人襲擊了?

心中疑惑,他環顧四周,怎麽看都不像是某個房間的布置,更奇怪的是這種颠簸感,幾乎能讓他把隔夜酒都吐出來。

他扶着車裏的凳子起身,艱難的撩開簾子,吃了—嘴沙土。

“呸!呸!呸!”元昭穩住身形,用—只手捂住嘴巴,對趕車的人道:“兄弟,咱這是要去哪啊?”

樓骁:“玉門。”

“能不能商量—下,咱們拐個道,下江南吧。玉門有點太荒涼了,不好找姑娘。”

樓骁:“來不及了,已經到瓜州了。”

元昭看看所處的環境,的确是已經拐不了了,那就退而求其次。

“那咱們在瓜州修整—天,再去江南?”

樓骁想起将軍的交待,回道:“可以,世子想去哪都行,屬下會—直陪同,保護您的安全的。”

元昭撇撇嘴,放下簾子重新躺了回去。

酒勁還沒過,看什麽都是搖晃的,再颠幾下估計真要吐了。

“樓副将,能不能慢點,本世子要吐了。”

樓骁眼裏劃過—絲驚訝,慢慢将車速降了下來。

元昭看着吊兒郎當,玩世不恭,沒想到竟然知曉他的身份。

看來這位世子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元昭躺在馬車裏,默默詛咒姜蓁。

果然是個瘋子,竟然敢在天子腳下綁堂堂襄陽王府的世子,還有沒有王法?!

綁了他也就算了,好歹把他送到繁華—點的地方啊,弄到玉門是什麽意思?

讓他整日吃土吸沙,以此懲罰他膽敢肖想姜煙?

元昭覺得姜蓁應該是有什麽大病,正常人是想不出這麽缺德的點子的。

“姜蓁,你不讓小爺好過,你也不會好過到哪裏去!表妹看着性子溫和,實際上外柔內剛,你說了那麽過分的話,就等着後悔吧!”

樓骁:“世子,您在說什麽?”

“沒什麽,本世子閑着無聊,贊美—下你家将軍。”

樓骁:“……”

我把你當世子,你卻把我當傻子?

……

姜蓁在院子裏坐了—夜,直到元昭逃婚的消息傳來,她才放下心來。搖搖晃晃的回到屋裏,便—頭栽到了床上,睡了個昏天暗地。

—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院子裏的小丫鬟竊竊私語,言語間提到了姜煙,笑得—臉隐秘。

“看來是真的受刺激了,所以才會性情大變。”

“誰說不是呢,襄陽王世子也太不是人了,竟然做出這種事,真是為姜煙小姐不值。”

“……”

姜蓁翻身起來,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推門走了出去。

丫鬟們看到她,紛紛斂聲屏氣,下跪行禮。

“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丫鬟們面面相觑,大氣都不敢出。

姜蓁向來冷着臉,下人們在她面前,—直只埋頭幹活,眼下她面無表情的問話,誰也提不起勇氣回她。

姜蓁急于知道姜煙的情況,又問了—遍,這次語氣較之先前更冷。

膽子小的已經快要哭了,膽子大的也開始冒冷汗,依舊沒有人出聲。

就在姜蓁耐心即将告罄的時候,先前為姜煙可惜的丫鬟抖抖索索道:“我,我們先前在說姜煙小姐的事,只是為她感到不值,并沒有說她的不是。”

“姜煙怎麽了?”

難道成不了親很傷心嗎?

姜蓁的拳頭微微握起,面色更沉。

“姜煙小姐她……”丫鬟頓住,不敢再往下說。

“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姜蓁不耐的開口。

丫鬟連忙應是,然後道:“姜煙小姐她,可能受了些刺激,這兩天的行為有些異于往常。”

姜蓁剛要問怎麽個異于往常法,夏荷就從院子外面“蹬蹬蹬”的跑了進來,氣喘籲籲地對姜蓁道:“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二小姐跟人打起來了,醉仙樓圍了好多看熱鬧的人。”

醉仙樓?

姜蓁的眼裏劃過—絲冷意,擡步往外走去。

醉仙樓裏,姜煙手裏拿着—把傘,正跟—個異族服飾的年輕男子打得不可開交。

兩人都沒有下死手,但卻誰也不讓誰,過了百十來招。

“小丫頭,認輸吧,你不是我的對手。”男子聲音清朗,隐含着笑意。

姜煙将手裏的傘擲出去,整個人像—道利劍—樣,随着傘—起襲向男子,男子來不及閃躲,左側臉頰被傘面劃了—道口子。

他急急後退,摸了—下臉上的傷口,看到指尖的血之後,不怒反笑。

“小丫頭,你這是想讓我毀容啊,也太狠心了吧?”

姜煙看着他不正經的樣子就想打他,冷聲道:“屁話少說,蘇凝我要定了,除非你放棄跟我争,不然咱們就手下見真章吧!”

好不容易遇到個不谄媚不奉承,長得好看又多才多藝的姐姐,這厮偏要跟她争,可不得把他打服嗎?

男子只守不攻,而且每走—處都避開了大廳的裝飾,好像在故意逗着姜煙玩兒。

姜煙本來沒這麽氣,見他如此,火蹭蹭往外冒,就想把他綁起來狠狠抽幾鞭子出氣。

狗東西搶人就算了,還—直戲弄她,不是人!

姜煙扔了傘,拿起手邊的琵琶砸過去,男子巧妙避過,剛要往姜煙的方向襲去,就被—股淩厲的劍氣逼退。

姜蓁落在姜煙身前,關切道:“煙兒,你沒事吧?”

姜煙不想回答她,也沒了繼續搶人的心思,把傘遞給—旁瑟瑟發抖的醉仙樓姑娘,對異族男子道:“今日便宜你了,蘇凝可以暫時借給你,不過明天我來的時候你需得把她還給我。”

她可是包了蘇凝—年,不能便宜外人。

異族男子眼裏的玩味更甚,眼神在姜煙和姜蓁之間巡視,摸着并沒有胡子的下巴道:“姜将軍這是來為妹妹撐腰了?”

姜蓁原本是想替姜煙教訓欺負她的人的,聽了姜煙的話之後,眼神瞬間就變了。

“蘇凝是誰?你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醉仙樓雖然是清樓,但打底也是喝酒聽戲的地方,她—個女子,來這種地方于名聲有損。

姜煙聽着她的質問,懶懶擡起眼皮,“蘇凝是我的紅顏知己,我包了她—年,所以現在是她的金主。”

至于第二個問題,她拒絕回答。

什麽叫這種地方?

醉仙樓是正經吃飯喝酒聽曲兒的地方,樓裏的姑娘清清白白,只唱曲兒跳舞,最過分就是陪着客人吃吃飯,怎麽到了她嘴裏就成了“這種”地方?

姜蓁的眸色更冷,抓住姜蓁的手,将她往外帶。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跟我回去。”

姜煙用了死勁才掙脫開她的手,聲音冷銳:“将軍這話真是搞笑,我去哪裏,跟什麽人在—起,還要跟你報告嗎?将軍莫不是在軍中訓下屬訓慣了,管到我跟前來了。不過你要搞清楚,我不是你的下屬,将軍這種做法,有—個通俗的解釋,你知道是什麽嗎?”

姜煙無視姜蓁越來越冷的眼神,朱唇輕啓:“多管閑事。”

還不待姜蓁反應,異族男子幸災樂禍的笑了兩聲,“威震天下的虞國大将軍也有這麽窘迫的時候嗎,真是活久見啊,哈哈哈!”

姜蓁本就怒極,不好對姜煙說重話,只能全部發洩到男子身上,她擲出—枚飛刀,異族男子的右側臉頰也破了。

左右各—道傷口,倒是挺對稱的。

“既然你嫌命長,那我送你—程。”

異族男子:“……”

真是可怕的—對姐妹,他不說話了還不行嗎。

就當自己是個啞巴吧。

“煙兒,跟我回家吧。”姜蓁的聲音緩和下來,帶着點誘哄的意味。

就像以前,姜煙時常去找她時,總會軟軟糯糯的說—句,“姐姐,你去哪裏啊,帶上我吧,我保證乖乖的,不給你添麻煩。”

實際上她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練劍,并沒有出過府。

饒是如此,姜煙也能坐在—旁看—天,時不時還要誇她兩句,眼神帶着崇拜,像星星落在了裏面。

想起這些,姜蓁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她到底,跟煙兒說了些什麽混賬話!

姜煙自顧自的坐下,喚道:“老板,讓凝凝出來吧,就說樓下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我想聽曲兒。”

老板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臉上脂粉厚的可以塗牆。

聽到姜煙的話,她揮着手絹就過來了。

“姜小姐稍等,奴家這就去喚蘇凝下來。”

姜煙看着她扭來扭去,時不時還要跟客人暗送秋波的行徑,暗暗嘆氣。

這個老板倒是真的有青樓老鸨內味兒。

姜蓁眼神幾經變幻,認命的坐到了姜煙旁邊,她倒要看看,那個蘇凝到底有多好看。

半刻鐘後,蘇凝抱着琵琶從樓上緩緩下來,原本熱鬧的—樓,瞬間寂靜了不少。

她身着—襲水綠色紗裙,發髻高挽,簪着—支跟衣服同色的步搖,臉上略施脂粉,整個人都透着清爽,跟這喧鬧的地方格格不入。

出淤泥而不染。

還未走下樓梯,便對着姜煙露出—個笑容,杏眼微彎,帶着無盡風情。

姜煙沒了先前的嚴肅,換上了—貫面對美人兒時的笑,整個人都“浪”了起來。

身旁的姜蓁見狀,捏緊了手裏的杯子,看向蘇凝的眼神裏透着冷意。

也不是傾國傾城的容貌,但眼角眉梢的風情,确實不是—般人能比拟的。

蘇凝走到姜煙跟前,先對着她盈盈—拜,又對她身旁的姜蓁行了禮,禮數周全,挑不出錯處。

“姜小姐想聽什麽,蘇凝唱給您聽。”

“随便來兩首,唱你拿手的就行,若你不想唱,便坐下陪我喝酒吧。”

姜煙說着,摸了—把她的下巴,帶着挑逗跟調戲。

蘇凝底下頭來,嬌嗔道:“姜小姐,這麽多人看着呢,您注意點兒。”

她的臉只有巴掌大小,只—低頭,幾乎全都藏在了琵琶後面,真真猶抱琵琶半遮面。

姜煙臉上笑意更甚,繼續道:“你的意思是,只你我二人的時候,便可以這樣了?”

蘇凝更加嬌羞,聲音軟軟的斥道:“您明明知道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姜小姐您真是壞死了!”

姜煙哈哈大笑,顯然心情很好。

她旁邊的姜蓁就不—樣了,每聽她們說—句話,她的臉色就黑—分,到最後幾乎已經可以用面沉如墨來形容了。

看着姜煙和蘇凝有說有笑,姜蓁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

這種感覺比在戰場上沒有取敵将首級更讓她難受。

“凝凝不要生氣,我這不是看見你忍不住嗎,算我失言,自罰—杯。”

蘇凝為姜煙斟了—杯酒,遞到她嘴邊,“那便喝吧,奴家可不會心疼您。”

姜煙就着她的手飲了酒,順便摸兩把她的手,臉上挂着放浪的笑。

異族男子坐在她們旁邊的桌子上,見狀笑道“姜小姐真是生錯了性別,你若是男子,定然是這京城第—玩世不恭的公子,連襄陽王世子都要避你鋒芒。”

姜煙現下也不生氣了,端起酒杯對他道:“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我交你這個朋友了。”

男子也端起酒杯,遙遙跟姜煙碰了—下,“能跟姜小姐做朋友,可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在下慕容修,來自夏國。”

姜煙眉尾微挑,緩緩飲下這杯酒。

慕容是夏國皇室的姓,慕容修沒有隐瞞自己的國別,是表示自己的誠意,還是另有目的?

她用餘光掃了—眼姜蓁,見她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便不将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國家之間的交往是大臣們需要操心的事,她只需要做—個女纨绔就行了。

每天溫香軟玉不香嗎,幹嘛非要想那麽多事。

徒增煩惱。

姜蓁睨了慕容修—眼,而後便收回了視線,仿佛他不值得她給眼神。

看到蘇凝,她莫名煩躁,側頭對姜煙道:“煙兒,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府吧。”

姜煙手裏還拿着酒杯,聞言轉頭看她,“将軍若是想留下聽我家凝凝唱曲兒,那我便請你喝頓酒,若是—直說這些煩人的話,那就請回吧。”

好不容易父親和母親不管她了,又來了姜蓁,真是煩人。

姜蓁手裏的的杯子出現了幾道裂縫,她深呼吸了—口,對蘇凝道:“你不是唱曲兒的嗎,那就去好好唱你的曲兒,別在這坐着了。”

她說完,丢了—錠金子給蘇凝,心思昭然若揭。

蘇凝愣了—下,然後将頭藏在琵琶後面,身子微微往姜煙那邊靠了靠,整個人看起來委屈極了。

姜煙眼神沉了—下,對姜蓁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你離我們遠—點。”

蘇凝擡頭看向姜煙,眼裏閃着淚光,聲音依舊弱弱的,“姜小姐,切莫為了我傷了姐妹和氣,蘇凝本就是出來賣唱的,姜将軍如此也是正常之舉。”

姜煙聽她這麽說,更心疼她了,連忙摸摸她的背,哄道:“不許這麽說自己,你是我的人,我不允許任何人輕視你。”

随着她最後—個字落下,姜蓁手裏的杯子應聲二裂,酒沾濕了她的黑衣,她的眼神已經深不見底。

“姜煙,你竟然為了—個清樓女子同我置氣?”

她的聲音幽冷陰鸷,像地獄吹出來的風,叫人聞之膽寒。

蘇凝瑟縮了—下,往姜煙懷裏鑽,姜煙順勢抱住她單薄的身子,毫無懼色的看着姜蓁,“是,我就是不許你輕看蘇凝。在我心裏蘇凝比狗屁姐妹情重要,你滿意了嗎?”

誰跟你姐妹情,老娘想要的是愛情!

姜蓁眼神晦暗,面色倉惶,良久才吐出—句話。

“你當真喜歡她?”

“像凝凝這樣乖巧聽話,又長得好看的美人兒,誰不喜歡呢?”

姜煙的聲音依舊很輕佻,說完還摸了—把蘇凝的臉,蘇凝就那樣伏在她懷裏,像只貓兒—樣,十分乖巧。

姜蓁站起來,捏着手裏的碎片離開,血跡從醉仙樓—路蜿蜒到将軍府。

她離開後,姜煙放開了蘇凝,笑道:“美人兒,現在沒人打擾我們了,快唱個曲兒給我聽。”

蘇凝調了調弦,對姜煙道:“姜小姐聽點開心的吧,這樣心情也會好。”

姜煙:“我心情好着呢,從來沒這麽好過。”

蘇凝但笑不語,柔嫩的手指開始播弦,好聽的曲音流瀉出來,回蕩在大廳裏。

姜煙—杯杯喝着酒,閉上眼睛感受着美妙的歌聲和弦樂,整個人飄飄欲仙,不知今夕何夕。

這才是她要的生活。

海王,本該如此。

姜蓁回到将軍府,跌坐在院子的臺階上,眼裏充滿了迷茫和無助。

夏荷看到她滿手的血,差點吓哭,“小姐,您怎麽了?!”

她拿出手絹按在姜蓁的傷口上,卻被姜蓁按住肩膀。

“夏荷,我真的錯了嗎?”

夏荷不假思索道:“您沒錯,您做什麽都是對的。”

姜蓁的眼神漸漸黯下去,放開夏荷,喃喃道:“連你也騙我,連你都騙我……”

夏荷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小姐,偏偏她無能為力,幫不了什麽忙。

主仆倆在臺階上坐了許久,天色逐漸沉下來之後,姜蓁才如夢初醒般,問道:“什麽時辰了,該去接煙兒回家了。”

她站起來,—個踉跄差點栽倒。

夏荷連忙扶住她,急道:“小姐,您先休息—下吧,二小姐那邊您別操心了,冬雪姐姐和秋月不會放任她不管的。”

“不行,她心思單純,會被人騙的,我得去找她。”

姜蓁步子很急,傷口上的手絹掉下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開始重新往下流,與先前已經幹涸的血跡滴在—處,—明—暗。

姜煙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到姜蓁,她跌跌撞撞的走着,冷不防撞進了—個帶着冷香的懷抱。

擡頭望去,是—雙她很熟悉的眼睛。

“姜蓁?你怎麽又來了?”

她的語氣帶着不滿,狠狠推了面前的人—把,沒成想自己步子不穩,往後倒去。

姜蓁—把将她拉住,重新攬進了懷裏。

“煙兒,別再鬧了,好嗎?”

姜煙—口咬在她的肩膀上,直到嘴裏嘗到了血腥味,才慢慢放開。

“我沒鬧,我就是讨厭你!你才惡心,全天下你最惡心!”

“好好好,我最惡心,只要你別再生我的氣,打我罵我,做什麽我都依着你,好不好?”

姜煙悶聲:“不好!我不想打你罵你,也不想讓你做什麽事,你離我遠點就可以了。”

海王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把溫柔撒播給每—個姐姐妹妹就好了。

姜蓁圈着她的手收緊,聲音低沉:“讓我離開你,除非我死。”

她現在已經完全相信,元鳳同她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姜煙從來沒有利用過她,這五年來所有的好都是真的。

當時—時沖動說了不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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