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到死也沒原諒她 (1)
姜煙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 整個人都懵了。
心裏十萬個不相信。
這貨一個月前還寫了信給她,說馬上就能凱旋,屆時奉上邺城做聘禮, 希望她能消氣,她将用餘生來祈求她的原諒。
字裏行間充斥着真情,她差點就信了, 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武功那麽高, 智商謀略也碾壓敵軍将領,沒道理會死啊。
冬雪看着自家小姐呆滞的樣子,戳了戳秋月,小聲道:“你快勸勸小姐啊, 你不是鬼點子最多了嗎?”
秋月将食指放在唇上, 示意她噤聲。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 小姐說不定還沒反應過來, 咱們給她點時間。”
冬雪只好作罷, 除了心裏擔憂也沒別的辦法。
姜煙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 但她還是不信。
她總覺得, 在所有都認為姜蓁死了時, 這貨肯定會從哪裏鑽出來,然後笑着對她說, “煙兒,你看我演的逼真嗎, 騙過了所有人。”
但是她沒有等到姜蓁回來,只等來了她的棺椁。
因為屍骨不存,所以偌大的金絲楠木棺材裏,只放着幾件她的衣服,幾位副将擡着棺材進大将軍府時, 姜煙正陪着秋月安慰夏荷。
一位身形高大,面容硬朗的男子,上前對姜煙抱拳道:“姜二小姐,我家将軍生最牽挂的就是你,眼下我便把她交給你了。”
姜煙看着他遞過來的皺巴巴還染着血跡的信,抖着手不敢接。
“你們仔細找過了嗎?她……當真死了?”
副将眼神黯了下去,十分悲痛,“末将無能,沒能找到将軍的遺體。”
姜煙心裏一窒,捏着信的手緊緊攥起。
那種情況下,屍體很難保存完整的吧?就算找到也已經面目全非了。
四個副将站在四角為姜蓁守靈,姜煙在靈堂前站了許久,直到暮色四合,才被兩個丫鬟勸着休息了一會兒。
“夏荷如何了?”姜煙有氣無力的問了一句。
秋月端着參湯進來,眼裏布滿了紅血絲,“她還昏睡着,高燒也沒退下去,一直哭着叫‘小姐’。”
姜煙嘆口氣,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
“你們多去照看她,我這裏沒事。夜深了,該休息就去休息吧,讓我跟姐姐說說話。”
秋月還想說什麽,被一把冬雪拉走。
靈堂一片寂靜,姜煙打開了那封染着血跡的信。
“煙兒,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已經知道邺城大捷,相信不日我便可以拿下這座城池,履行自己的諾言。聘禮不是說說而已,我是真的想娶你,這個念頭支撐着我,度過了這一年的日子。臨行之前我曾向陛下許下重諾,必定會讓乾國軍隊後退三十裏,将吞并的城池悉數歸還,作為交換,他答應将邺城賜給我。如果我将這座四季如春的城獻給你,你可願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我以前犯下的錯?”
一滴眼淚掉在信紙上,暈染了上面遒勁的字,讓原本就慘不忍睹的信更加雪上加霜。
姜煙眼裏氤氲着霧氣,一片迷糊。
姜蓁走的時候她曾說,希望她永遠別再回來,沒想到竟一語成谶。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她一定會收回那句話。
雖然她還沒原諒姜蓁,但也不希望她死。
活着才有無限可能,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姜煙就那樣在靈堂待了一夜,時不時往火盆裏添點紙錢,火光明滅之間,她的臉上挂着淚痕,眼底似有痛苦。
姜蓁的棺椁停了七日,姜煙便在大将軍府待了七日,每日為她守靈,粒米不進,靠喝參湯吊命。
元鳳見了心疼不已,站在她旁邊勸她,“煙兒,我知道你們感情深厚,但人死不能複生,你不要太過傷心,當心熬壞身子。”
姜煙轉頭看她,眼裏沒什麽波瀾,淡淡道:“母親既知道我和姐姐感情深厚,為何要在姐姐離府前夕去找她說那些話?”
元鳳怔了一下,眼神閃爍,一臉心虛。
本以為這件事隐瞞的很好,沒想到還是被女兒知道了。
那日晚上她都歇下了,飄絮來找她,說有要緊的事,而後她便知道了女兒對姜蓁的心思。
心裏震驚的同時,想了很多辦法,最終決定去找姜蓁,讓她對煙兒死心。
于是她将煙兒告訴她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讓姜蓁知道,煙兒之所以對她好,都是因為她夢見姜蓁未來會有一番作為,能夠成為将軍府的助力,而不是真心對她。
姜蓁當時的臉色她到現在都清晰的記得,那是一種如同信仰崩塌般的崩潰。
再後來,她便匆匆搬出了将軍府,遠離了煙兒,煙兒也按照她的意願,跟昭兒定了親,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中。
唯一沒算到的,是昭兒竟在大婚之日逃婚,也沒想到姜蓁會死。
她雖然不喜姜蓁,但從未想過她會是這種結局。
姜煙盯着母親,不放過她臉上任何微小的表情,當元鳳終于要開口解釋的時候,她率先出聲,打斷了她。
“我知道,母親您都是為了我好。”
元鳳被噎了一下,話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看着女兒臉上的笑容,她心裏一窒,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煙兒,娘真的是為你好,你們兩個都是女兒身,又是名義上的姐妹,就算我跟你爹同意,世人也不會祝福你們的。”
姜煙臉上挂着淡笑,眼神卻淡漠疏離,“我知道了母親,眼下姐姐已經不在了,說這些毫無意義,您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姐姐下葬,我就會回去,做您的乖女兒。”
元鳳想說點什麽,但組織不起來語言,片刻後終于還是起身離開了。
姜煙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看着靈堂中間的金絲楠木棺材,眼裏一片寒涼。
第八日,大将軍姜蓁下葬,虞國百姓皆缟素,就連虞皇也是一身素白,他站在高臺上念祭文的時候,姜煙的表情相當平靜,就像小時候老師聽老師講古文,不僅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瞌睡。
棺木下葬之前,她剪了一縷頭發,與姜煙的衣服放在一起,然後親眼看着散發着光澤的棺木被黃土掩埋。
夏荷整日以淚洗面,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姜煙看了不忍心,讓秋月留下陪着她,自己和冬雪回了将軍府。
連日的熬夜和不吃飯,讓姜煙整個人都處于極度疲憊的狀态,看到床親切的不得了,頭一沾枕頭就睡。
整整三天,她的夢裏都是之前跟姜蓁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明明在一起的時間那麽短,不知道哪來那麽多回憶。
不過夢裏的姜蓁跟現實一樣,對她還是冷臉居多,好不容易笑了,姜煙的夢也醒了。
“小姐,您醒了?”
冬雪這些天寸步不離的守着姜煙,就連睡覺也睡在她屋裏,就是害怕她突然醒來身邊沒人。
姜煙眼睛轉了轉,沙啞着聲音:“雪啊,給我整點好吃的,肚子裏空的難受。”
冬雪見她想吃東西了,立刻笑道:“好的好的,奴婢這就去!”
姜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壓下去。她換了一身紅色衣裙,看了眼鏡子裏黑眼圈比眼睛還大的自己,嫌棄的不行。
“以前做任務可沒這麽頹廢過,姜煙,打起精神!”
想來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快要結束,只需要把剩下的日子撐過去,下個位面再迎接美好生活。
冬雪辦事麻利,兩刻鐘後就端着清粥小菜進來了,姜煙吃了兩碗,胃裏充盈起來。
“來,伺候小姐洗澡,完了帶你出去透透氣。”
主要她想透透氣,不然會在這深宅大院裏憋死。
……
邺城大戰後的第三天,戰場上一片狼藉,骸骨遍地,屍堆裏探出一只手,這只手艱難的将壓在腿上已經發臭的死人推開,然後從土堆裏探出頭。
她的臉上全是血污,左側臉頰上一道口子已經開始潰爛,看起來面目猙獰。
舉目遠望,荒野萬裏,除了屍體,只有啄食屍體的禿鹫。
姜蓁摸了摸臉上的傷口,目光沉了下來。
當時她為了早點結束這場戰役,便想先擒住敵方将領,奈何對方身邊有個武功高強又擅長使用暗器的軍師,她二打一險勝,但也被對方的暗器劃傷了臉,從馬背上摔下來,在混亂的戰場上被卷到了敵人的刀下,僥幸活下來,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兩條腿毫無知覺,姜蓁看了一眼散發着腐臭的屍山,咬了咬牙。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不然她會成為他們的一員。
她拖着瘸腿,爬在地上蠕動,每往前一步,腿上斷裂的骨頭就鑽心的疼,還沒爬出多遠,臉上已經一層冷汗,身上的衣服也濕了,粘在身上十分難受。
這裏雖然距離邺城不遠,但跟邺城的天氣大相徑庭,邺城四季如春,這裏卻常年刮着陰風,黑雲壓城。
一陣冷風襲來,汗水變冷,從身上涼到了心裏。
姜蓁用盡全力,也不過才爬出一小段距離。她仰躺在地上,看着烏雲籠罩的天空,想起了那張魂牽夢萦的臉。
邺城定然已經拿下,她要趕緊回去找煙煙,不能讓她等自己太久。
思及此,她又繼續往前爬,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印記。
就在姜蓁快要爬出去的時候,突然狂風大作,她整個人都被風卷起來,在空中暈頭轉向。
恍惚間,姜蓁覺得自己看到了地府的大門,她笑了笑,暗道命運如此,緩緩閉上了眼睛。
殺孽太重,連老天爺都要收了她,可讓她就此死去,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還沒把邺城親手獻給煙煙,還沒問她肯不肯給她機會,讓她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耳邊風聲還在呼嘯,姜蓁還沒反應過來,便重重的摔在地上,腿上的骨頭經過二次傷害,已經沒了知覺。
臉上潰爛的傷口滲出鮮血,跟膿水混在一起,越發猙獰難看,再加上她眼神冷冽,一時竟無人敢靠近。
姜蓁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放松了不少。
她認得這裏,是邺城與戰場中間的小村子,她還曾救過這裏的村民,沒想到那股妖風竟把她吹到了這裏,也算因禍得福了。
村裏的年輕人都去邺城找活計,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幾個老頭和老太太對這個“天外來客”充滿了警惕,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敢上前。還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跑了過來,她湊到姜蓁跟前,問道:“你是誰?”
“我是虞國士兵,你能救我嗎?”
姜蓁拔高了聲音,并不是只說給孩子聽。
老人們聽她這麽說,立刻上前七嘴八舌的問起來,一位頗具威嚴的白胡子老者,出聲打斷了衆人的問話,指揮他們把姜蓁擡進屋裏。
姜蓁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地上,膽子小的老妪根本不敢動手,幾位老叟将她擡進了就近的人家,也就是小男孩家,請了村裏唯一的赤腳大夫來幫她治傷。
大夫叫王二牛,早年間曾得到一位雲游的大夫指點,醫術上的造詣尚可,因為顧及到村裏老人孩子比較多,時有病痛,所以婉拒了師父的好意,自願留在村裏。
眼下他檢查了姜蓁的傷口後,嘆了口氣。
“傷成這樣還能活下來,真是福大命大。不過你的雙腿骨頭已經變形,就算治好,以後也會留下殘疾,再不能像以前一樣舞刀弄槍,上陣殺敵了。”
王二牛知道她是士兵,所以提前将其中的利害告知她,好讓她做選擇。
姜蓁閉了閉眼,糾結只在一瞬間,再睜眼時眼裏充滿了堅定。
“治吧。”
她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了,只要能完整的站在煙煙面前,付出任何代價她都願意。
父親和家人的仇她已經報了,也為虞國平定了四方叛亂,于國于家她都問心無愧,唯一愧對的就是煙煙,餘生她要守在煙煙身邊,看着她幸福終老。
就算她不原諒她,也沒關系。
治療過程相當痛苦,長歪錯位的骨頭要打斷重新接,嘴裏的筷子咬斷了四五根,王二牛沒法只能塞一塊布給她。
“想叫就叫出來,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這種痛苦沒幾個人能承受得住。”
姜蓁一聲不吭,眉頭緊擰,汗如雨下。
她堅持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最後王二牛說可以了,才脫力暈了過去。
王二牛看着她,眼神複雜,這份毅力,強的可怕。
“狗蛋,打盆清水進來,幫這個姐姐擦擦臉。”
小男孩在外面應聲,不一會兒就端着一個木盆進來,用幹淨的帕子幫姜蓁擦臉上的汗,神情專注,一絲不茍。
“狗蛋,你認識這個姐姐嗎?”
“認識,她救過我們全村人的。”
王二牛怔住,随即想起來,乾國軍隊來襲的那天他正好進城去抓藥,回來的時候就得知村子被襲擊了,所幸得大将軍相救,并無人員傷亡。
接下來的日子,王二牛為姜蓁治傷的時候恭敬了許多,用自己不多的家底,買了補品,每日給姜蓁補身子。
半個月後,姜蓁終于能下床了。
狗蛋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将軍,今天比昨天進步了很多,能走七步了。”
姜蓁頓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狗蛋的頭,道:“謝謝你。”
這些日子因為走不利索,她的情緒很低落,可能狗蛋察覺到了,所以才鼓勵她。
說來可笑,她一個名震各國的冷面閻羅,竟然要一個小孩子安慰。
要是被煙煙知道,肯定會嘲笑她。
又過了半個月,村子裏某家回來的兒子帶回了大将軍已經下葬的消息。知道這件事之後,姜蓁一刻都待不住了,想立即回京城。
王二牛強烈反對,無論如何他都要為自己的病人負責,以姜蓁的傷勢,絕對不能現在活動,否則就不是後遺症這麽簡單了。
姜蓁去意已決,第二天便踏上了前往邺城的路途。
村子裏唯一的牛車在之前進了城,沒有人送她,她只能走着去。
老人們湊了五兩銀子給她,讓她進城租個便宜的馬車,不然山高路遠,光靠走路猴年馬月也到不了。
姜蓁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一一謝過之後就轉身走了,狗蛋和王二牛送她到村口,王二牛給了她一包藥和一些幹糧,然後嘆了口氣。
狗蛋則把脖子上的護身符給了她,道:“将軍,這是我爹娘去廟裏為我求的護身符,你拿着吧,會為你帶來好運的。”
姜蓁摸了摸這個過分懂事的孩子,将自己一直綁在手上的紅繩給了他。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今日我把他給你,希望我的好運能伴随你。”
狗蛋珍重的把繩子放在雙手之間,堅定道:“将軍,等我長大了也要去參軍,做一個像你一樣的英雄。”
“我相信你,你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
姜蓁說完便轉身往前,踏上了前往邺城的路。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等她到邺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兩條腿疼得幾乎站立不住,但她沒時間休息,循着記憶去了租車行,老板見她拿不出錢來,選了一輛最劣等的馬車給她。
姜蓁不在意這個,指着那匹馬道:“我只要這匹馬。”
老板二話不說就解了車,把馬牽給了姜蓁,姜蓁躍上馬背,揚起馬鞭,狠狠抽了馬背一下,馬兒飛奔出去,差點把站在旁邊的老板撞翻,他啐了一口,“醜八怪,真晦氣!”
劣等馬的劣勢就是,跑着跑着就慢了下來,無論姜蓁怎麽抽它,它就是不肯跑,優哉游哉的像在郊游。
姜蓁心急如焚,但一下馬腿就鑽心似的疼,走路這條路也被堵死了。
原本快馬只需要晝夜兼程三天兩夜便到,姜蓁整整花了六天才到京城郊外,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門,她松了一口氣。
但她不想讓別人知曉她的身份,便從衣角撕了塊布蒙住臉,混在人群中進了城。
之後她沒有回自己府上,而是去了将軍府找姜煙。
門外的守衛告訴她,小姐不在府中。
姜蓁疑惑,難道煙兒在她府上嗎?
她往回走,恰好遇到冬雪,冬雪眼尖,一眼就認出她來,驚得手裏裝糕點的盒子都掉到了地上。
“大小姐,您、您沒死?!”
姜蓁點點頭,問道:“煙兒呢?”
冬雪的神色僵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大小姐,要不您先進府裏坐坐,我給您做點吃的……”
“冬雪,告訴我,煙兒在哪!”
姜蓁打斷冬雪的話,神色嚴厲。
冬雪被看得頭皮發麻,小聲道:“我家小姐她……她在醉仙樓。”
姜蓁站立不穩,身形搖晃了兩下,要不是冬雪适時拉了她一把,就要跌到地上。
“你家小姐,得知我的死訊後,可有半分傷心?”
姜蓁咬着牙,手握得死緊,蒙面的布條也掉了下來,露出左側臉頰上猙獰的傷口。
冬雪剛撿起來的食盒再次掉到地上,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大小姐,您的臉……”
姜蓁眸色沉沉,道:“回答我。”
冬雪被她的語氣吓了個激靈,連忙回道:“二小姐得知您的死訊之後非常傷心,每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姜蓁的心裏這才好受了些,轉身往醉仙樓走去,冬雪不放心自家小姐,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醉仙樓裏,姜煙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
“凝凝,你瞧瞧你妹妹,多大方主動,你怎麽跟塊木頭似的。”
蘇凝“哼”了一聲,将頭轉向別處,姜煙剛要哄,便被身側另一個紅衣美人将拉到自己這邊。
美人長相明豔,桃花眼微挑,從骨子散發着風流多情。
“煙煙,你說是我好看還是姐姐好看,你要如實回答,可不能騙我。”
姜煙作為端水大師,自然不會偏看任何一個,拿出自己一貫的回答:“兩個都好看,環肥燕瘦,各有風情。”
蘇玉也“哼”了一聲,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
兩個美人兒都生氣了,姜煙頭疼的揉揉眉心,也不去管她們,自顧自的喝着酒,身子靠在身後的軟墊上,一派慵懶。
蘇玉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姜煙不理她,自覺沒趣,默默為她斟酒。
姜煙環住她的腰,笑得浪蕩:“我就知道玉兒不舍得生我的氣。”
蘇玉瞪她一眼,眼裏含着春情,像是在故意勾引人似的。
姜煙剛要再說些浪話,包間的門被人推開,來人的身影她再熟悉不過。
姜蓁看着屋裏的景象,呼吸一窒,雙腿疼得鑽心。
她壓下所有的脾氣,取下臉上的布條,露出一個笑容,“煙兒,我回來了。”
姜蓁手裏的酒就那樣舉着,既沒有放下也沒有飲,倒是她身邊并不認識姜蓁的蘇玉,皺着眉道:“煙煙,這人是誰啊,長得好醜。”
姜蓁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眼神冰冷的看了蘇玉一眼,蘇玉也是個潑辣的,并不懼她,嗆道:“你瞪我做什麽,難道這不是事實嗎?長得那麽醜還敢來煙煙面前跳,不怕髒了我們煙煙的眼睛嗎?我要是你啊,絕對不會出來吓人的。”
蘇凝知道姜蓁的真實身份,妹妹說完這些話後她吓得面無血色,連墓地都選好了。
她拉了拉妹妹的袖子,示意她別說了,哪想到蘇玉并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反而問姜煙,自己說得對不對。
姜煙放下手裏的酒杯,摸了一把蘇玉的小臉,笑道:“對,我的小可人兒說什麽都是對的。”
蘇玉一臉得意的看向姜蓁,仿佛在向她宣戰。
姜蓁直接無視她,眼神直直盯着姜煙,聲音柔和道:“聽冬雪說,你為我守靈七日,日日以淚洗面,辛苦了。”
姜煙笑容僵了一下,心裏暗罵冬雪這個叛徒。
什麽時候以淚洗面了,她哭的時候靈堂裏可一個人都沒有。
“将軍說笑了,下人的話不可盡信,為你守靈是做妹妹的應該做的,但以淚洗面就太誇張了,得知你的死訊之後,我可是一次眼淚都沒掉過。”
姜蓁最後的希望也沒了,轟然倒地,膝蓋重重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蘇凝吓得蹭的一下站起來,連忙走到姜蓁身邊,問她有沒有事。
跟她一起站起來的還有姜煙,不過她并沒有急着過去,而是理了理衣服,閑庭信步的走到了姜蓁面前。
“将軍,你好像傷得不輕啊,怎麽不先回府找大夫,反而來了這裏,你不是一直看不上這種地方嗎?”
姜蓁看到她眼裏的疏離,心裏仿佛有一萬只螞蟻在噬咬,痛得難以呼吸。
她抓着姜煙的衣袖,祈求道:“煙兒,別再生我的氣了,我知道錯了。”
姜煙低頭看了一眼她的手,挑眉道:“那你可要跟我這些紅顏知己争寵了,她們會唱曲兒跳舞,你會什麽?”
姜蓁眼底蘊着痛苦,喉頭滾動,“你喜歡什麽我都可以學,只要你別不要我。”
她回來就是為了跟煙兒在一起,如果她不肯接受自己的話,那她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姜煙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再次怔住,她沒想到姜蓁會如此回答。
本來是故意這麽說,讓她覺得自己在侮辱她,繼而生氣離開,沒想到她不僅沒有生氣,還如此卑微的應了她的要求。
或許她真的有了悔過之心?
姜煙糾結着,但姜蓁已經疼得堅持不住,她的臉上滲出細細密密的汗,視線已經開始模糊,饒是如此,她也依然抓着姜煙的袖子不放,嘴裏喃喃着“別不要我。”
“天呢,她昏過去了!”蘇凝驚叫一聲,不知該怎麽辦。
這位可是虞國的大将軍,要是在她的雅間裏出了事,無論如何她都擔待不起。
姜煙嘆口氣,将手伸到她的脖子和腿彎處,用了些力氣,卻沒想到被虛晃了一下,姜蓁輕的有些出乎意料。
“我先送她回去,改日再來看你們。”
她向蘇氏姐妹抛了個媚眼,抱着姜蓁下了樓。
樓下人比較多,為了不被人認出來,她将姜蓁調整了一個姿勢,讓她的臉埋在自己胸前,這才走了出去。
冬雪先一步去請大夫,等姜煙抱着姜蓁回到大将軍府時,大夫早已經候着了,檢查過後,大夫将姜蓁的傷如實告知姜煙。
“大将軍的腿傷勢太重,已經沒有辦法再行走了,如果将養的好,每日再輔以藥浴,或許會有奇跡。”
姜煙神色微變,看了一眼床上面色痛苦的人,手握成拳。
她那麽驕傲的一個人,要是知道自己成了不良于行的殘廢,不知道會怎麽樣。
憂心于此,姜煙陪了姜蓁兩日,打算等她蘇醒再離去。
第三日晌午,姜蓁醒了,睜眼就看到自己眼前伏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她伸手摸了上去,臉上逐漸爬上笑容。
這樣安靜幸福的時光,希望永遠不要過去。
姜煙感受到頭上的異物,擡起了頭。
姜蓁的手僵住,而後緩緩收了回來。
“煙兒,謝謝你送我回來,你能留下陪陪我嗎?”
姜煙不置可否,只是告訴她,她的腿的情況。
“我知道,之前就有大夫跟我說過,如果我不好好養着的話,很可能會從此站不起來。”
姜煙本想問,那你為什麽不好好養着。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替她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吧。”
姜蓁連忙攥住她的袖子,道:“你要走嗎?”
姜煙嘆口氣,指了指桌上的茶壺,“我去倒杯水給你喝。”
“我不渴,不需要喝水,你在這裏陪着我就行了。”
姜蓁沒有安全感,總覺得姜煙随時會離開她。
姜煙再次無奈,嗓子都沙啞成那樣了,還不需要喝水?
“放手,我就倒杯水,絕對不會溜走,你喝了水我才陪你,不喝我不陪你。”
姜蓁這才放手,眼巴巴的看着她往桌子邊走。
姜蓁整整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每日苦澀的藥和大堆補品下去,很快就面色紅潤起來,臉上的傷口結了疤,漸漸變小,疤落了之後有道淺粉色的印記。
姜煙被迫在大将軍府陪姜煙,除了每天逼着她喝藥,還要應付前來探望的人,俨然已經成了這裏的主人。
虞皇知道姜蓁的情況,賜了很多補品和金銀珠寶下來,并未褫奪她大将軍的封號。
等姜蓁終于能下床之後,姜煙把她安頓到了虞皇賜的輪椅上,想着這下終于可以去聽曲兒喝酒了,結果她走到哪裏姜蓁跟到哪裏。
“将軍,你讓夏荷推着你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吧,我還有事在身,就不陪你了。”
“煙兒,帶我一起吧,我保證不打擾你。”
姜煙:窒息.jpg。
我去喝花酒,帶你去幹嘛,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将軍,陛下賜了很多陪你解悶的人,我就不在這杵着了。學業繁忙,告辭!”
話音剛落,姜煙就像一道利劍一樣蹿了出去。
哼,在她的bgm裏,誰也休想打敗她。
姜蓁嘆口氣,眼裏的光暗了下來,對夏荷道:“咱們也去醉仙樓聽聽曲兒吧。”
看看讓煙兒沉迷其中的東西,到底有多好。
姜煙并沒有去醉仙樓,而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跟系統交流。
“黑化值老早就清零了,為什麽任務還沒結束?這不合理。”
【沒什麽不合理的,任務目标想跟你共度餘生,并且願望非常強烈。】
姜煙:“???”
就尼瑪離譜!
晚些時候,姜煙還是踏進了醉仙樓。
她暗嘆自己生活圈子太小,除了醉仙樓之外竟無處可去。
進去之後發現,今天的氣氛好像跟往常不一樣,大家歌舞也不看了,聚在一起聊八卦。
“這兩位小姐也是勇敢,我一個男人都不敢做這事。”
“快別說了,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張侍郎頭上的綠帽子戴了這麽久,要是聽到你這麽說,指不定你明天被抛屍在哪裏。”
“我倒是挺佩服那兩個姑娘的,為了愛情不惜抛棄一切,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姜煙從大堂走到二樓,已經聽得差不多了,她沒想到張芷嫣姐妹倆竟然這麽勇敢。
張芷卉不是張侍郎親生的,而是她母親進府之前就懷的別的男人的孩子,所以她們沒有血緣關系,兩人的戀情遭到張侍郎的反對之後就私奔了。
姜煙只能為她們祈福,希望她們別被抓回來,幸福安穩的度過餘生。
推開蘇凝的包間,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眼睛花了,姜蓁為什麽會在這裏,而且還在聽蘇玉講話,一點不耐煩和不屑都沒有。
救命,她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姜煙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那個方向,人沒有消失,甚至還在對她笑。
“煙兒,你來了。”
哦,天呢,是真的!
姜煙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進去的,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蘇玉旁邊了。
“煙煙,你姐姐真有趣,她竟然讓我教她跳舞,她一個殘廢怎麽跳啊,笑死了。”
姜煙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去看姜蓁的神色,發現她沒有生氣之後才放下心來。
雖然并沒有到心疼她的地步,但普通人被揭傷疤,也會心生不悅的吧,更何況她一個上陣殺敵的将軍。
“蘇玉姑娘你盡管教就是了,我過目不忘,等腿好了或許真的可以跳舞給煙煙看。”
姜煙暗暗嘆口氣,對她道:“将軍,沒必要這樣。”
真的大可不必,她那日說的就是氣話。姜蓁跳舞?畫面太美,難以想象。
蘇玉起身,将披帛搭在肩上,道:“本來呢,本姑娘只跳給煙煙一個人看,但你既然是煙煙的姐姐,那我就姑且為你舞一曲。你看好了,這可是我的獨創,等你腿好了我會考察的,你若是跳不好,那可辜負本姑娘了。”
蘇玉沒有經過社會的摧殘,所以還保留着性子裏的高傲,即使知道姜蓁是大将軍,對她沒有太過尊敬,反而像朋友般相處,說話也不客氣。
蘇玉的舞的确跳的很好,姜煙不知不覺沉迷其中,一只手撐在下巴上,一只手放在腿上輕輕敲着。
“煙兒,若我跳這個給你看,你會開心嗎?”
姜煙放在腿上的手被姜蓁握住,她目光灼灼的看着姜煙,眼裏全是期待。
姜煙抽出手,漫不經心道:“将軍,還是死心這份心吧,舞刀弄槍你在行,跳舞唱曲兒是真的不行,你瞧瞧人家那小腰多軟,你只怕還沒彎腰就折了。”
姜蓁收回了手,眼裏劃過一絲失望,不過她很快就重振旗鼓,對姜煙道:“沒關系,我可以學,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學。”
只要你別再推開我就行。
姜煙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也明白她為什麽沒說。
其實這對雙方來說都好,因為就算她說了,她也不會有回應。
現在沒有任務束縛,自然是随着自己的心意來,沒道理這麽輕易就原諒姜蓁。
雖然她斷腿毀容很可憐,但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嗎?
她可不是聖母,看她可憐就原諒她的所有過錯。
但是姜蓁好像真的轉性了,脾氣好了不少,面對蘇玉蘇凝姐妹倆的時候也能心平氣和,有的時候甚至還問她們,姜煙喜歡什麽,愛聽什麽曲兒,愛看什麽舞,愛喝什麽酒,愛吃什麽菜。
這些她都事無巨細的問了一遍,并記在心裏。
轉眼到了臘月,姜蓁在初雪落下的時候,從輪椅上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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