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Wheel turns, nothing has cha

再見肖南佐,算不上什麽意外。畢竟這麽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要還在一個城市,遲早會碰上。可問題是,顧曉風在H市,肖南佐去了S市。她怎麽也沒有想到,兩人會在N市碰上。算是在兩市之間取了個中點,就像當初□□追宋美齡一樣,你沒進我沒退,彼此都顧全了顏面。

造化果然弄人。

顧曉風暗忖,最近是什麽日子啊,怎麽她的前歡舊愛都跑到面前來蹦跶?然而下一刻,她就扯扯衣裙,微笑着上前,“你好!”彼此皆衣冠楚楚,笑容得體,情緒不綻分毫。

“想不到在這見到你,最近怎樣?聽說你回了H市?”肖南佐大她一屆,她畢業時他早已工作,這聽說到底從何而來,她不可得知。

“恩,挺好的,你呢?現在在S市?”她注意到他一身西裝價格不菲,想來是混的不錯。也是,本來他在學校就是拔尖人物,嘴皮子功夫又強,如今肯定更是如魚得水了。

豈料他并不答她話,若有所思的說:“還是回家好啊,回家舒服,接地氣,又能照看父母。”

顧曉風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動了深情,在一起近兩年,她對肖南佐多少是有些了解的。這人積極、要強、功利,最不齒人“田園将蕪胡不歸”。無論何種,都與眼前這多愁善感的樣子極不相稱。聽說他後來談了個院長的千金,應當最是春風得意、鮮衣怒馬的時候。

就在她不知道怎麽接話的時候,後面一群人吵吵嚷嚷擁過來沖散了兩人的尴尬,“肖副檢,你原來把哥幾個撂下躲在這裏會美人,罰酒罰酒!”說着,伸手要拉顧曉風,“姑娘,進來一起喝,一起喝!”

“不了不了,”顧曉風一面推拒一面求助地望向肖南佐,今天是陳凝約了她來這,否則,“錦都”這種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就是年底發雙薪也不會來的。陳凝電話裏笑說,“姐們兒最近釣了個小開,讓你過過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各位還是不要說笑了,這是我本科的師妹,剛巧在這碰上。我們進去接着喝,我師妹還有點事,得先走了。”說着跟顧曉風使使眼色,顧曉風忙陪着笑意連聲抱歉。

“原來是師妹啊!肖副檢放心,我們不是亂嚼舌根子的人!”邊說邊推搡着肖南佐往包廂去。顧曉風見他們轉了彎,忙掏出手機給陳凝打電話,要換地方。

出了“錦都”大門,她才要伸手攔出租車,忽聽見身後有人叫她,“曉風,”是肖南佐。

氣喘籲籲地跑到面前,見面就是一句半開玩笑的數落,“你怎麽還這樣一副沒帶魂出門的樣子,叫你好多聲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好意思,真沒聽見。”幾年沒見,她真是一點也摸不清這人的路數了。她用下巴努努身後,“他們肯放你出來?”

“這不是好容易找着借口才溜出來會兒嘛!難得碰上了,連個聯系方式都不留怎麽行?”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不由分說的塞給顧曉風,“當初還沒畢業呢,你人就不知道蒸發到哪去了,陳凝還在國內的時候我給她打過電話,劈頭蓋臉就給我一頓好罵,我是真受不了她那槍子一樣的口氣。我問她你的聯系方式,她也不肯說。”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她不過是回了H市,又不是穿越了,以肖南佐的路道,想弄到她的電話何難。

顧曉風本想嗆他一句“何必呢?”一擡頭,看到他那讨好的笑意,這句話生生咽了回去。當初的肖南佐何等驕傲,即便是兩人還在談的時候,他也一直是一副成熟師兄不與你計較的樣子。她突然覺得剛才那句話應當問她自己,何必呢?大家都很艱難,何不給彼此一個臺階下,再計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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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笑,接過名片,點頭說:“好,那就再約。”轉身就要再攔車。

肖南佐卻拉住她,“你的呢,你的電話還沒留給我。”

她一愣,他果然還是那樣,執著,目的性強。他明知道這不過是她敷衍的伎倆。顧曉風無奈,只得從包中掏出張名片遞給他。

肖南佐居然真的打電話給她了,而且人就在H市。

他都已經找到門口了,顧曉風一想,兩人也沒結什麽大不了的梁子,何況事過境遷,不如就索性大度點。于是便出門赴了約。

地點是一家書齋兼咖啡屋,算是投其所好。名字叫“急急流年”。這家店很老了,她中學的時候就跟張敏全來過。老板是個金庸迷,最喜歡小昭。當時張敏全還跟他争,小昭有什麽好,唯唯諾諾的,他就喜歡伶牙俐齒、潑辣、詭計百出的趙敏。撇開相貌,陳凝最像裏面的阿朱。可到頭來,張敏全也沒能贏得紹敏郡主的芳心,而是娶了位門當戶對的“周芷若”。張三豐曾書“佳兒佳婦”四個大字作為賀禮,顧曉風想,是不是這位閱盡世事的老頭子早參透其中的定數了呢?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肖南佐這是要做什麽?追憶似水年華嗎?

“曉風,上次見面匆匆忙忙的,這次剛好來H市出差,想叫你出來敘敘舊。”他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着咖啡,話說的不鹹不淡,聽不出情緒和意圖。

“嗯。”顧曉風答應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麽,開始認真對付面前的糖包和奶精。

“呵,”肖南佐突然一聲輕笑,“你還是老樣子,一緊張就開始有小動作。”

這語氣中的暧昧和故作熟絡顧曉風豈會聽不出?她有些不快,不冷不熱地回過去,“你可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肖南佐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說,神色一滞,尴尬地笑笑,反問:“是麽?”

顧曉風不知道怎麽回,只得岔開話題,“聽說你最近高升,恭喜了!”她是後來聽陳凝說的,怪不得那天聽人叫他副檢。這麽短的時間內坐到這個位置上,确實不容易。

“謝謝。”他例行公事式的答道,似乎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盤桓,轉而問道:“你呢?工作怎麽樣?”

“還行,在電視臺審審合同,活很輕松。”

“恩,那就好。”肖南佐點點頭,“女孩子工作那麽累作什麽,不值當。”

“對了,”肖南佐像突然想起什麽。顧曉風又何嘗不知,他這種人說話,“對了”“但是”“比如”後面的話才是重點。“你認識一個叫岳頌鳴的人嗎?好像也是我們學校出來的,建築系。”

顧曉風一愣,他這麽不露痕跡的是想打探什麽?還好像?他在來之前應該早調查清楚他兩的關系了吧?于是冷冷答道,“是我老公。”

“哦,”肖南佐卻像真的不知道這件事,隐約有些失落,“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恭喜恭喜!”

“我們只領了個證,婚禮還沒辦,”顧曉風說,“你問他作什麽?”

肖南佐卻顧左右而言他,“岳先生真是好福氣!”

顧曉風怔了一下,肖南佐現在到底什麽路數她實在摸不清,講話跟打太極一樣就算了,還東一拳西一腳的。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向來界限分明從不拖泥帶水的他今天好像有意把氣氛攪得暗昧不清。

“師兄謬贊了。”

“曉風,”肖南佐啜了口咖啡,認真地看着她,好像醞釀已久才說出下面的話,“如果我早一點回來找你,或者沒有岳頌鳴這個人,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別開玩笑了!”顧曉風整個人像突然被崩斷的琴弦,發出誇張的冷笑,“開什麽玩笑!”她又重複了一遍,“我們都結婚了!”

“如果,我願意離婚呢?”

顧曉風停住了笑,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頓地說,“肖副檢,我來見你,只是看在舊識的份上,希望你不要誤會我對你餘情未了。我愛我老公,非常愛,沒有人能替代他。還有師兄,不管你因為什麽娶了嫂子,你都應該尊重她。剛才那些話,我當沒聽見,可你以後最好還是不要對任何人說了。”

說完她拿起包就要走,肖南佐沒有要攔她的意思,卻有些自嘲地說,“看樣子我錯了,你還是變化挺大的。岳頌鳴好本事啊,居然能讓你為他做出這麽大改變?以前你對我的在意要有十分之一……啧啧啧……”

“那也是我心甘情願的。”顧曉風斜睨了他一眼,平靜地說。

“對了,”又是對了。肖南佐無名指在咖啡托盤上輕輕敲了幾下,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我手上正在辦的這個案子是關于景申和岳先生原來供職的那家設計院的,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

“岳先生沒有跟你說過,他為什麽辭職不幹了?”肖南佐又啜了口咖啡,嘴角帶着貓捉老鼠一般的笑,“我跟你說你可能不相信,你打電話給王珊吧,她們律所剛好代理那家設計院。”說着掏出一張名片,正是王珊的。

顧曉風有些狐疑地接過名片,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華燈初上。大城市都是這樣千篇一律的,浮浮沉沉,讓人歇不住腳。

顧曉風一個人從電視臺往家走,有幾站路,可她不想坐車。她現在思緒一團亂麻,需要抽絲剝繭,慢慢理理清楚。

她還是給王珊打了電話。王珊說,“沒錯,多了我也不能跟你多說,确實是因為涉嫌商業賄賂,你還是直接問你們家岳頌鳴吧,話說回來他離職的時間也的确有點尴尬。”

以前穿着高跟鞋,她多走一步路都恨不得把自己腳給剁了,今天走了這麽長時間,卻絲毫沒有感覺。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門衛和她打了個招呼,“我剛看到你老公出去,估計是去接你了吧,你們兩別錯過了。”正說到這,岳頌鳴電話就打進來了,“老婆,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晚?晚上想吃什麽?”

“我剛解決手上一個案子,這兩天可以放松一下。我正在超市呢,想吃點什麽?”從聽到“案子”兩個字開始,顧曉風心裏就打了個激靈。她穩住心神,盡力平靜地說,“別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吧,我有點事想問你。”

那邊自然應允。

明明挑的是粵菜館,她卻覺得有什麽東西辣得嗆鼻。

“曉風,怎麽了,你今天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岳頌鳴替她舀了勺蟹黃豆腐,有點擔心地問,“是不是王老說你了?別放在心上,工作嘛難免會出點小錯,要麽你沖我撒撒氣?”

顧曉風沒有搭腔,埋頭夾面前的菜,好久,才不冷不熱地問,“頌鳴,你之前為什麽辭職?”她斟酌了半天,最終還是以這麽直白的方式問了出來。

“嗯?”岳頌鳴一愣,“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你還記得我一個叫王珊的師姐嗎?”顧曉風替他夾了一筷子菜,漫不經心地問,“你們原來設計院和景申的案子你知道麽?是她們所代理的。”

“曉風,你到底想說什麽?”岳頌鳴索性放下筷子,不解地看着她。

“天晴,我前兩天見了肖南佐,”顧曉風盯着他,要從他情緒中讀出蛛絲馬跡。她一直以為他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可今天下午,從打完那個電話開始,她卻突然覺得他陌生。

果然他聞言臉色一變,“你見他做什麽?”

随着他臉色的倏變,顧曉風的心也往下沉了沉,“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為什麽辭職嗎?”

“曉風,你在懷疑我?”他皺着眉,不确定地問。

“設計院的副院長和你爸關系不淺吧?”顧曉風不答反問,措辭盡可能小心翼翼。

“嗯,”岳頌鳴悶悶地答,嘴唇抿地筆直,好像在避免自己沖動說出什麽不堪的話來,“那又怎樣,我一個小小的設計師,能作出什麽事來?”

“那你怎麽剛好在這當口辭職?而且之前你還跟我說你在跑景申的項目。”顧曉風也沒了胃口,放下筷子。原本想開誠布公、心平氣和地談談,卻不知怎麽,談着談着,兩人的氣性都談上來了。隔着一張桌子,你不動我也不動,倒好像在暗暗較着勁。

“我辭職為了什麽你還不清楚麽?”岳頌鳴直直地盯着她,“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你寧可相信肖南佐也不相信我?”

“天晴,你不要岔開話題,這不是我信不信任你的問題。”顧曉風無奈,見他像一只壓制着怒氣的小獸一樣,只得繳械,“我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岳頌鳴冷笑,“我倒是擔心你傻愣愣的上了肖南佐的當!”

“肖南佐是我師兄,他說這些不過是為了提醒我。”盡管她對肖南佐如今的世故滑頭很是厭煩,但聽岳頌鳴這麽非議,心中還是有幾分不悅,“你不要不知好歹,反過來倒打一耙!”

“我倒打一耙?是你偏聽偏信還是我倒打一耙?”岳頌鳴已是烏雲一片,眼見就要刮風下雨,“你是不是心裏還惦着肖南佐?”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就後悔了,心裏也咯噔了一下,生怕顧曉風賭氣說是,剛要開口補救,話到嘴邊,卻被她生生打斷。

“你今天簡直不可理喻!”顧曉風霍地起身,轉身就走。

走吧走吧走的越遠越好!岳頌鳴心中的火氣本來還是一簇微茫的星子,只這一剎那就燃成了燎原之勢。別人可以質疑他辭職的原因,可以懷疑這當中的蹊跷,她難道也不明白嗎?她相當然地以己之心度他之腹,僅憑別人的片面之詞就懷疑他,總是這樣,反反複複。

他突然想到《Sherlock Holms》(《神探夏洛克》)中的一句臺詞,Wheel turns, nothing has changed(時光如輪盤,事事依往般。)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滾滾車流,心中一片不知所向的茫然。

還真是應景。

可是,真要那麽反複地再來一遍麽?他們兜兜轉轉,好容易才在熙攘的人群中找回了彼此,好容易才澄清了誤會,冰釋了前嫌,就這麽輕易讓一個無關緊要的第三人離間了?他們之間的關系當真這麽脆弱,絲毫經不起推敲?

岳頌鳴懊惱地捶了下桌子,快速掏出幾百塊錢放在桌上,抓起包和衣物,追了出去。

他追出門的時候顧曉風已到了馬路對面,他叫了她兩聲,傍晚時分人來人往太嘈雜她沒聽見。眼見她已要在下個路口轉彎,岳頌鳴情急之下,看着個空當就穿了過去,可就在這時,一束晃眼的燈光從轉角處打來,那一刻,他覺得那燈光中仿佛浮着霧氣,蒸地眼前的景一片虛幻,身周的車都快速向後退去,耳畔傳來一聲急促的剎車聲,還有馬路對岸撕心裂肺的叫喊“頌鳴——”

“沒事,曉風,我沒事,你別生我氣。”他覺得腦子裏嗡嗡的,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說出了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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